第十二章谢木全的故事
谢春花抱着孩子出现在南厂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晌午了,我靠在文书处的大椅子中发呆,想着肖不修为什么要拒绝亲我的提议?又不是没亲过?抱也抱了,睡也睡了,亲一下又有何妨?更何况,我是想验证一些事情的,只有用这个办法才最管用。
但他出去了,一天一夜都没有回来。后来,影子冒出来对我说:“大人去了阳谷县,过几日回来。谢春花和顾长茂的事情,皇上还没有想清楚怎么处理,切莫声张。另外,谢木全又好了一点点,你要是想多知道一些,我可以把人悄悄带过来。还有,老王头没有踪影,完全找不到。左右的摊贩的确认识他,但对于他是哪里人,多大年纪,住在哪里等等事情一概不知……”
影子巴拉巴拉对我说了一大堆,我就干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努力消化了他说的所有事情。但最终我还是很在意老王头这个人的情况。说起来,到目前为止,还有一个人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这就是在聚福园大火之后,为我包扎伤口的老大夫。一开始,我以为是曹显假扮的。但现在想想,应该不是。到有可能是这个老王头。因为身形和年纪,似乎比较符合。那么,这么一位老人家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何要这样对我?看起来毫无恶意。
影子见我不说话,还以为是因为肖不修忽然去了阳谷县,我不高兴了。就又跟了一句说道:“大人也没想去,但皇上说,诰命夫人这个事情比较复杂,昭告天下的榜文是不能撤回的,但也要搞清楚她现在的状况以及当地人是否知道她和谢木全的事情。重点是影响不好,是大月国的脸面。”
看看,一国之君想到的是脸面,完全没有顾及个人感受。虽然我也没搞明白谢春花和谢木全之间的事情,但我还是坚决地站在了谢春花这一边。因为这个顾长茂真是个渣男!
听说谢春花的身子依然不好,两个小孩子也挺虚弱的,两个来照顾他们的嬷嬷也累得够呛。肖十七悄悄溜过来问我:“我给顾夫人,哦,不对,谢夫人,似乎也不对,诰命夫人吧,我给她做了一点月子餐,不过我也没做过,不知道合不合口味。要不,我给你端过来,你先尝尝?”
我的眼睛都笑成了一道缝,月子餐嘛,必然都是鸡鸭鱼肉的,很是好吃。“来来来,给小爷端过来!”
影子也端坐在桌子前,等着吃月子餐。还特别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说或许一会儿要吃个炖鸡之类的。
结果,肖十七端上来的是海带豆腐汤,里面有几个不大不小的虾仁,然后还有一碗鸡蛋羹。
我和影子都愣住了,看了看豆腐汤,看了看肖十七,同时问道:“坐月子吃这个?”
“我家乡的人就吃这个呀!坐月子不能随便瞎补,要吃的有营养且清淡,比如不能吃的太咸太油腻,那样的话会不下奶……吃辣的会掉头发,吃甜的牙齿会坏掉……”
“行吧,我们两不会坏的,你还是上个鸡腿来吧。”我对这个豆腐汤一点都不喜欢,勉强喝了一口就推给了影子。影子也没客气,直接囫囵倒进了嘴里,咂吧了一下滋味才说道:“刷锅水的味道。”气得肖十七直接就出门去了。
鉴于谢春花目前的状况,我想了想还是和影子商量了一下,去了京畿府再听听谢木全怎么说。这事情本来就是个无头杀人案,但因为这人与诰命夫人有关,就不得不查下去了。陈大人也深感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下去,自己很可能是搞不定了,因此也就跟在我的身后又再次来到了大牢之中。同时,他也让石捕头先回来一趟,大家要商议一下这件事情。
谢木全明显状态好多了,至少眼睛都能够睁开一道缝了。陈大人让狱卒把人拖了出来,单独找了一个牢房关押起来,并且又让医士给看了看伤势,至少是慢慢恢复之中。然后,又给他灌了一些米粥,这人才恢复了不少精神。
单间好说话,我开门见山地问道:“谢木全,你可认识谢春花?”
“啊!”谢木全这表情,一看就知道了。
“没事,谢春花现在在我南厂歇着,生了两个儿子,还算母子平安。”我蹲在他的面前,仔细看着他淤青脸上的细微表情,“她的事情我大致都知道了,但是你和她的事情,她没说特别多。但是,你可要知道,现在你儿子在我手上,我南厂大约也是可以随便拿捏一下的。”
这话我说得多隐晦,我南厂多的是内侍,嘿嘿,从小就送来的也是有的。陈大人的侄子当初还挺抗拒来南厂的,以为要如何如何。但后来看到南厂也有不少男人,就放心地进来先做一名侍卫了。
可是,外人不知道呀。
特别是肖不修那个恶名,还是大内总管。啧啧啧,我每天都要想起他七八遍,也是够了。
谢木全听到自己有了两个儿子,心情可不是一般的激动,肿胀的眼睛哗哗地流眼泪,扯着嗓子嚎哭起来,更在大声地喊冤:“我是真的没有杀人啊!我是被冤枉的!”
“你仔细说说呗。”我揉着耳朵,他的哭声实在是太大,不知情的人恐怕都以为南厂在用酷刑了。
“之前春花姐接到了皇上的圣旨,让她到京城去接受册封,我们两个就很慌张。毕竟……”谢木全又看了一眼。
“没事,顾长茂那段我也知道了,你就把你的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好了。”陈大人很是贴心地搬了椅子过来,我们围着谢木全坐了下来,准备听故事的另外一个版本。刚才我已经简略地和陈大人说了一下顾长茂爱情神话破灭的事情,惊得陈大人下巴差点掉下来。
他说与顾长茂没有交集,但这个故事他有听说过。主要是他也是极为羡慕顾长茂的升官运气,丑妻助力的神话,大家也都交口称赞的。不过,我就问了一句:“你们就没有怀疑过顾长茂和谢春花常年两地分居,没有夫妻之实么?”
陈大人愣住了,踌躇了一下才回答道:“我们都猜顾大人不太需要女人的。因为他从来不与人去喝花酒,大约是那个方面不太行。”
呵呵呵,怎么可能?那农庄里一屋子女人和孩子,难道是善堂么?
谢木全在很小的时候,被谢春花父亲捡回来做客栈里的小伙计,他的小名叫栓柱,谢春花就帮他取了一个大名:谢木全,归属了谢家,也希望他万事全圆满。他很喜欢这个家,也一直努力地做工,希望自己尽快长大,可以帮助谢家父女做生意,并且真心实意地把谢春花当做自己的姐姐爱戴。可忽然的一场意外,让谢春花毁了容,美貌不再。
当时,谢木全就下定决心,他爱护这个姐姐一辈子!
当谢春花芳心许给了顾长茂时,他也很清楚自己什么都没有,大字都不认识几个,若不是谢春花毁了容貌,说不准还能够委屈一下跟了自己,其他的任何事情他都比不上顾长茂。为了谢春花的幸福,他暗暗压下了自己的心思,在忙碌完两人的婚礼之后,就悄然离去了。
谢春花其实是知道谢木全的小心思的,但是她当时一心都在顾长茂身上,也没有理会这个弟弟的想法。直到过了很多年,她深深感受到了顾长茂的无情,也尝尽了人间冷暖以及她父亲离世前的眼泪,想着这世间终究还只是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就这样侍奉婆婆几年后的一个冬日的清晨,她打开后院大门时,看到有个蜷缩在墙角的乞丐几乎快要冻死了,就赶紧上前施救。后来还喊了几个邻居帮忙,把这个乞丐抬进了屋里暖和暖和。
谁知道,当她看清楚这人的脸时才发现,这居然是自己的弟弟谢木全。两人抱头痛哭了很久,谢春花都跪了下来感谢上苍没有让她孤单后半生,而是将弟弟还给了她。她丝毫没有嫌弃谢木全身无分文,也不嫌弃他脏乎乎的,还像是对待小时候的他一样,帮他整理干净,做好了热汤饭给他吃……那是重逢的幸福,也是真心相待的回馈。
顾长茂的娘亲自然也是看出了这两人的关系,但当时的她也都已经明白自己儿子利用眼前这个丑女人升官的事情,但也是耽误了这个女人的年华。直到临终之前,她把这两人叫到了自己的病榻前,认认真真地给谢春花道歉,并且让这两个人就在自己眼前婚配礼成,并且也写下了亲笔书信,以防日后自己的儿子闹出事端。
直到两人成为实质性的夫妻之后,谢木全才告诉谢春花,自己这些年也是有不少积蓄的,并且在外面有了大房子,如果谢春花同意,他们可以搬走,不再回来了。但谢春花说自己身上有诰命夫人的头衔,走到天涯海角,也只能是偷偷摸摸地生活。
这事情就拖了下来,直到两年后,两人还沉浸在即将迎接迟到的孩子时,一道圣旨打破了这份安静,就像是爆竹终于爆炸一般,两人惊慌了好几天。但谢春花最终还是沉下心来,对谢木全说道:“这事情被戳破也是迟早的事情,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会去的。更何况,这或许也是我与顾长茂有个了断的时候。希望,我能够把孩子生下来,也算是给老谢家留个后。你不必同我一起上京,万一牵扯到你,我们的孩子怎么办?倒不如你晚几日进京,算计着时日,我很有可能在路上就生下孩子。我记得京郊有个红光寺,我会把孩子放在红光寺,你去要回来。其他的事情,就听天由命吧。”
谢木全一直是对谢春花的话言听计从,这一次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同意谢春花的做法,但又拗不过她。就只好在她出发后,一直在后面悄悄跟着她。但就在即将半路上,他遇到了山匪,为了逃命,躲在了山沟中,却跟丢了谢春花。
想着她必定会依照计划进京的,他也没有特别慌张,就慢了几日进了京城。路过红光寺的时候,他本来想上前询问孩子的事情,但在门口张望的时候,有知客僧出来说这几日不开门,请他离开。
他琢磨着如果孩子生下来了,在红光寺也是会得到良好的照顾,也不用太担心。倒是应该先去找到谢春花才好,毕竟她大着肚子,又那么要强,才真是最令人担心的。不过,此时天色已经晚了,他想着还是先找一家借宿一晚,第二天一早再去顾府看看情况。
谁知道,刚刚睡下,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满床都是血,刀子丢弃在地上,他本人也被花匠的一通乱揍失去了神志。
“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事情?”对于谢木全的叙述,我多少也猜得到。但因为牵扯到命案,应该知道更多细节才好。
“现在想起来,我去借宿的时候,花匠先是一个人在家。后来,我去他的厨房找了点吃的,看到有一个女人背了一个包袱进来了。想着这可能是花匠的老婆,我毕竟是个外男,不方便出现,就继续吃东西。”
“这女人长什么样子?”陈大人也跟着问道。
“天色昏暗,我也没看清楚。只知道是个女的,应该不年轻,也不老。”谢木全仔细回忆着。
“这叫什么话?”我继续问道。
“我记得她说话的声音,声音很是沙哑,压得很低。但不苍老,所以我判断这人年纪不会老也不会年轻。”
“说什么了?”
“好像是说:你在等我么?类似这样的话。”谢木全很是努力地回想着。
“这不像是对自己男人说的话吧?”我看了一眼正在奋笔疾书的王文书,看着他写着这句话,这话说的太奇怪了。自己的老婆回家,为什么还要这样问呢?
“也许还有人?”谢木全也皱起了眉,“后来,这两人进屋之后,我恍惚间看到了一个人影,但也应该是花匠吧。当时实在是太黑了,看不清楚。我只记得这两人一进屋就关上了门,然后就没有声音了。”
“谢木全,你为什么要去农庄借宿?”我忽然大声问他。
谢木全浑身一震,看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知道顾长茂的外室就住在这里,想来看看顾长茂是不是也在这里?如果他在这里,你就直接去顾府找谢春花。如果不在,你就再等一晚,第二日一早再去找她,对不对?”对付这种不说实话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替他说出他的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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