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原本才冷静下来的情绪又被她勾了起来,  他挑眉回去看半躺在床上的苏皎皎,懒懒地扯唇,大手将她径直抱起来:“你倒是会使唤人。”

    “朕不给你穿,  你又当如何?”

    他将苏皎皎直接抱去了偏殿,放在另一侧的榻上:“你若不嫌羞,  就这么陪朕下棋。”

    苏皎皎羞得连忙将里衣围好,咬唇瞧他:“陛下!”

    太极殿的地龙烧的旺,  赤身也不会觉得有一丝凉意,但在大白天未着寸缕,  肌肤一览无余地曝光在空气中,  那种不适的感觉还是让她心里不舒服。

    她仓皇逃窜般跑去把衣裳穿好,  而后一边理着领口一边走到了陛下跟前。

    沈淮轻笑了声,  不紧不慢地将眼下的一盘残棋上的黑白二子收好,  将黑子给她:“你先。”

    苏皎皎坐好以后,  捏起一枚黑子,掂量着问:“陛下怎么知道皎皎会下棋?”

    “朕平素瞧见你就是在看书,又不通技艺,  总有点别的长处才是。”

    沈淮看向棋盘,  未曾抬眼:“尽你全力,  不许故意输给朕。”

    苏皎皎轻轻一笑,将黑子落下。

    沈淮挑眉瞧她一眼。

    她落子的位置很有讲究,  一眼就瞧得出是会下棋的。

    后宫中女子,喜欢且擅长的多是柔婉的乐器之类,会下棋的有,  但擅长的极少,  他所知道的,  也就只有兰贵仪一个。

    但兰贵仪虽擅长下棋,  却攻势绵柔,几盘下来,总有种不够畅快的遗憾。

    这几日他将玄王拘在宫里,也是想厮杀个爽快。

    苏皎皎向来娇怯柔弱,他也从来没往她会下棋那方面想过,如今看她起手这一下,倒是对她更添了三分惊喜。

    沈淮干脆便将心思沉了下去,专心对弈。

    黑白博弈间,便是沈淮,也要打起十二分的专心才能和苏皎皎杀个你来我往,苏皎皎虽瞧着娇柔无害,下棋时却极为杀伐果断,攻防兼备,时常打得他都措手不及。

    不知不觉间,一盘棋居然下了一个多时辰。

    冬日天黑得早,外面已经擦黑了。

    蔡山端着茶水走进来,在屏风后低声说着:“陛下,快要到晚膳的时间了。”

    恰逢此时,苏皎皎所执黑子“啪嗒”一落,笑道:“陛下,皎皎赢了。”

    沈淮非但不恼,反而颇为玩味地看着苏皎皎,愈发神采奕奕。这局棋下完之前,他从不曾想过,苏皎皎竟有这样的好棋艺,实在是酣畅淋漓。

    看着她低眉浅笑的模样,沈淮心里的那份难言的感觉更加难以捕捉了,苏皎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她到底还有多少面,是他不曾见过的?

    沈淮抓住苏皎皎的手腕,说着:“今晚和朕一起用膳,明日你再回去。”

    苏皎皎自然笑着颔首。

    她今日趁机解决了朱宝林的事,又撇清了萧美人的干系,心里的石头也落了些许。

    如今最近在咫尺的威胁,反而是敏才人那头。

    敏才人不傻,当然看得出她如今落个这个下场是因为苏皎皎故意为之,又怎么能甘心呢。

    皇后暂时不会轻举妄动,王淑妃现在心里只有大皇子的安危,敏才人自己又禁了足。

    人在逆境,是没办法保持冷静的。

    到了这个份上,敏才人的那条命,实在不必要留着。

    -

    次日,苏皎皎又陪陛下用了午膳后才慢悠悠地回了披香殿。

    陛下赏了一幅极珍贵的寒玉棋,瞧得出是对她满意。

    在众人的侍奉下,苏皎皎被拥簇着进了内殿,却见里头鱼霭的神色有些惶惶的,见是她回来了,立刻迎上来行礼:“娘娘!”

    苏皎皎敏锐,当即便摆了手,云淡风轻地说着:“我有点累了,你们下去伺候吧。”

    她坐在主位上,身边只留下贴身的几人,这才问着鱼霭:“出什么事了,这样着急?”

    鱼霭从袖中拿出拿出一个小小的素色锦囊递过去,低声说着:“娘娘,昨日奴婢去尚食局的时候,又遇见了巧儿。”

    “她同奴婢闲谈,奴婢知她有问题,便佯作自然地跟她聊了几句,又刻意说了句您近日贪睡,想看看她是不是有什么目的。果然,巧儿当下便说冬日里贪睡精神不好是正常的,还说她从前在家中时,时常会佩戴些干花在香囊里头,以作醒神,免得晨起打瞌睡,还给了奴婢一个。”

    鱼霭很谨慎的说着:“奴婢也悄悄拆开看了,里头确实是些干花,却没看出什么异样来。”

    “您瞧瞧,用不用现在叫柳太医过来?”

    苏皎皎将香囊拆开瞧了会儿,之间里头都是些较为常见的干花,也看不出什么。

    她挪得远了些,说道:“今日正好是柳太医来请平安脉的日子,凌霄,你带人去看看,就说我想睡会儿,叫柳太医提前来。”

    待凌霄走后,苏皎皎才抬眼看向小松子,问着:“我记得之前叫你们盯着敏才人那头的,可有什么异常?”

    小松子立刻说着:“奴才正要跟你禀报呢,鱼霭姐姐收了香囊以后,奴才就一路悄悄跟着巧儿,想看看她跟谁来往,就在今天早上,瞧见了她跟敏才人身边的秋欣说了好一会儿话,似乎还收了什么东西,也不知是钱财还是什么,沉甸甸的一袋子。”

    苏皎皎点点头,欣慰道说着:“做得很好,有你们在我身边,我才觉得安心。”

    得到主子夸奖,小松子不好意思地低头傻笑了两声,腰弯得更深了些,说着:“娘娘,敏才人现在是孤立无援,虎落平阳,缀霞宫那边安插进去的人也靠得住,咱们要不要——”

    此话一出,披香殿内的人顿时肃穆起来,看向苏皎皎。

    她神色未变,摩挲了把腕上玉镯,淡淡道:“既是病虎,何必再苟延残喘,倒不如干脆的死。”

    不多时,凌霄带着柳太医回来,因为事态紧急,步子有些急匆匆的。

    与凌霄的谨慎不同,柳太医却十分平静,仍然是那副沉静清冷的模样。

    这还是苏皎皎晋主位后,她们第一次见面。

    柳太医向她行礼,说着:“微臣参见珍贵嫔娘娘,娘娘金安。”

    苏皎皎淡笑着说:“柳太医不必多礼。”

    “今日来,既是请平安脉,本宫也有点东西想让你看看。”

    她看了眼鱼霭,鱼霭立刻双手捧着香囊递到柳太医面前,说着:“事关重大,还请柳太医仔细检验。”

    柳太医颔首,将那香囊放在手里,却不曾着急着急打开,而是看着香囊的布料,若有所思地看了好一会儿。

    殿内的几人不敢说话,生怕扰了柳太医的判断,狐疑地看着他手中的香囊,不敢出声。

    这素色香囊上面没有绣丝毫纹路,就是一块再寻常不过是布料,看不出绣工,她们已经讨论过一番了,难不成还有别的玄机不成?

    紧接着,柳太医便将手中的香囊打开,用药箱中的镊子,挑出了里面的干花。

    这些干花都是很完整,色泽鲜艳,一打开袋子,便能闻到一股清香。

    披香殿一直烧着炭火,十分暖和,呆久了却会有些头晕脑胀,乍一闻到这样的香味,颇有些清醒的功效。

    但觉得奇怪的是,这香味并不应是这些干花复合起来所散发出来的味道。

    香囊没有异味,且里头已经空了,香味就只能是从这些干花上发出来的。

    是这些花晾晒之前在药水里浸泡过,还是上面有香粉不易察觉?

    柳太医丝毫不敢懈怠,捏着干花仔仔细细地查验了一番,并未发现任何粉末的痕迹。

    正在他觉得是不是这干花被药水浸泡过的时候,他这才注意到,这些干花的花蕊,有些奇怪。

    尤其是里面的几朵雏菊,花蕊格外的完整,黑亮,花蕊的干燥程度完全比不上花瓣。

    他捏起一朵菊花,放在鼻尖嗅了一瞬,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他立刻便有些头脑发昏。

    “快!开窗通风!”

    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柳太医紧紧抓着桌沿来维持身形不晃,脸色发白:“好厉害的药。”

    见到此景,苏皎皎的心一沉。

    “扶着柳太医坐下。”

    鱼霭上前用托盘扣住香囊和干花,鱼滢等人立刻将两面的窗子全都打开。

    冬日的冷风穿堂而过,带走了屋子里的燥热之气,也将殿中的那股离奇的清香吹散了。

    通风及时,柳太医又从随身的药箱里吃了一粒通用的解毒丸,面色才渐渐好了起来。

    他胸腔因为深呼吸剧烈起伏,嗓音有些虚弱,说着:“娘娘,这香味有毒,毒藏在干花的花蕊里,时间长便会挥发,只有这几日是毒性最强的时候。”

    “若将香囊佩戴在身上时,香味淡,只会觉得清香宜人,但清明不出很久便会觉得头脑发晕。一旦贪此香味,放在鼻尖猛嗅,不及时解毒,毒素就会蔓延到脑中,继而瞌睡,麻痹神经,整个人开始贪睡昏沉,越是昏沉,就会想要清脑,如此几次,毒素蔓延至全身,形同痴傻而死。”

    苏皎皎皱眉冷面,说着:“这毒药如此隐蔽狠辣,当真是看得起本宫,看来,敏才人跟本宫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敏才人早就想害苏皎皎,这回又因为苏皎皎的圈套而就降位禁足,惹了陛下不悦,心中更是生恨,巴不得她死。

    这香囊干花,想得倒是周全巧妙。

    谁知这话还不曾说完,柳太医紧接着又说道:“娘娘,不止如此。”

    这毒素本身就已经十分谨慎恶毒了,竟还不知如此,苏皎皎清媚的眸顿时凌厉起来。

    柳太医此时已经缓了大半,扶着头虚弱道:“香囊的布料是没有问题的,娘娘可以拿起来看看。”

    闻言,鱼霭快走两步,将香囊拿起来递给了苏皎皎。

    这香囊的布料是灰蓝色,是宫内常见的最普通的料子,宫中也常有人用,是哪儿有问题?

    柳太医说道:“这料子在宫中虽常见,但色泽黯淡,女子用之甚少。虽是如此,可这布料不好不坏,也非一般宫人可用,最常见的便是在太医署和侍卫身上,只是侍卫平素值守所穿的官服都是墨蓝色,也不符合,这唯一指向性。”

    “便是太医署。”

    柳太医看着香囊,清隽的面上仍是波澜不惊的模样,只脸色还有些灰白,说着:“太医署官职不高的太医用此布料最多,微臣未曾升任之前,便是其中之一。”

    “若是未曾发现香囊布料的问题,只以为这是为了掩人耳目所用,就算是娘娘发觉了香囊有问题,去想陛下和皇后告发此事,这幕后之人恐怕也留了后手,要跟您不死不休。”

    “当初大皇子一事,是您举荐微臣,届时就算是您被人构陷,陛下恐怕也会起了疑心。”

    这香囊下了两道功夫,为的就是要将苏皎皎的路全都堵死,当真是狠毒。

    不论苏皎皎是发现了香囊有问题,还是香囊和布料都发现了问题,抑或是什么都不曾发现,都会着了她的道。

    敏才人此人并不算聪明,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想得这么周全。

    是苏皎皎低估了她的本事,还是有谁给她出了主意?

    幕后之人暂且不论,单是敏才人自己,她也不可能放过。

    苏皎皎思衬了番,眉眼之间有几分冰冷轻蔑的笑意:“小松子,去随便找个宫里最常见的香囊来,将这干花捏进去,把剩下的壳子烧干净,再让缀霞宫的眼线往敏才人的院子里放些东西。”

    她正在想怎么除了敏才人这个眼中钉,谁知这么快就送上门了。

    单单一个谋害嫔妃未遂的罪名怎么可能除得了她,还是得再加些料才是!

    两日后,初七。

    长安下了好几日的雪终于停了,天上放了大晴,刺眼金黄的日光洒落大地,雪面上泛着刺眼的金白色光芒。

    苏皎皎晨起,被鱼滢和鱼霭侍奉着梳洗更衣,特意化了弱不禁风的苍白容色。

    等柳太医进披香殿后不久,殿内便匆匆忙忙派出两拨人,分别往太极殿和凤仪宫通传。

    小松子亲自前往的太极殿,进殿后便噗通跪在了陛下面前,着急道:“陛下,不好了!娘娘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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