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沈淮正坐在桌案前看司天监呈上的一本奏章,  闻言,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他将奏章合上,起身冷声说道:“走。”

    方才刚接到司天监的奏折,说最近荧惑星隐隐散红光,  似有流言将出的征兆,  方向指向紫薇星和天府星,  其中天府星周边群星黯淡,  形成压制之势。

    但荧惑星之红光此时仍较为黯淡,也许是朝中要起什么流言。

    紫薇星向来寓意帝王,  而天府星是指向皇后,荧惑星亮,  表流言将出。

    而天府星周围群星黯淡,  寓意后妃嫔运势不佳,按着司天监的意思,极有可能是天府压制,吸群星之力以灌溉自身。

    说到这,  沈淮便想到了后宫最近的情况,更是心中生疑。

    这一年后宫都极不安宁,  接二连三的出事,他心中本就对皇后有所不满,  但一直念着后宫人多,  操持不易,才未曾怪罪。

    难不成天象的意思是说,  后宫生乱,是为天府星做养料,  那么这混乱,  难道也是她一手造成的?

    虽星象如此,  但未曾有真凭实据,沈淮也不可能随意污蔑中宫。

    只是他刚刚还在想,天象所言的荧惑星亮,是指帝后二人间要有流言,还是这流言蜚语是和帝后中人有关,珍贵嫔便出了事。

    是另有所指还是天象所致?

    披香殿内,苏皎皎等人听得陛下驾到,鱼滢便立刻扶着苏皎皎,脸色苍白地从床榻上起身,如同站不稳一般,拜在了沈淮的面前。

    “臣妾给陛下请安。”

    苏皎皎脸色苍白,唇色很浅,满脸的病容,不过两日不见,便像害了一场大病一般,看得沈淮怒火丛生。

    “起来,鱼滢,快扶你家娘娘坐下。”

    沈淮刚坐到主位上,紧接着皇后和宓贤妃便匆匆赶来,向陛下行礼。

    苏皎皎身子不适,便只颔首示意。

    两人见状,皆神色惊诧,眉头紧锁,可细究之下,却心思各不相同。

    落座后,皇后满脸痛心地率先开口说着:“陛下,臣妾一听说珍贵嫔出事便立刻起身过来了,听来通传的人说是中毒,太医可曾查了脉象,是什么毒?可还要紧?”

    虽是问向陛下的,但陛下也是刚来不久,自然不可能知道具体的情况。苏皎皎中毒身子不适,身为她的掌事宫女,鱼滢便站出来,跪在了殿中,伏地叩首,说着:“娘娘本还好好的,今日晨起便说头晕,请了柳太医后,才知道是中了毒。”

    “娘娘在披香殿时也细细盘问了宫人,这才锁定,尚食局的宫女巧儿绝对脱不了干系,陛下可派人将巧儿押来,严加审问,必能问出个结果来!”

    皇后刚想开口问问珍贵嫔是怎么盘问出来的,谁知沈淮便二话不说开了口:“去,将巧儿带过来。”

    闻言,皇后目光微闪,堪堪噤了声。

    旁边的宓贤妃冷声说着:“珍贵嫔不过是多得了陛下些喜欢,便几次三番卷入这些腌臜事里,实在是多灾多难,也不知究竟是谁如此恶毒,竟等不到过年便要动手杀人!”

    说完,她美目微斜,睇了皇后一眼,其中的厌恶和不尊重昭然若揭。

    若是往常,沈淮也不会放任宫妃在众人面前对皇后无礼,可来披香殿之前司天监的一封奏折,却实实在在叫他心里生了疑窦和不满。

    尤其是他前几日才知道皇后利用母妃的名头给珍贵嫔下套一事,便对她更是不满,只是碍于面子,强忍着不曾发作罢了。

    他同皇后虽多年来都不曾有什么夫妻情分,只是相敬如宾,可他也从未缺过皇后什么,不论是权利还是名分,他一应交付,又顾念她辛苦,对她管理后宫不当处处容忍。

    谁知皇后非但不知好歹,还仗着他对她的信任和对后宫的放任,一再如此。

    天府星明亮而群星黯淡,大皇子一事至今未能水落石出。

    沈淮从前只是疑心,如今却是更加怀疑,这些事是否根本就是皇后所为。

    他看也不看皇后一眼,冷声说着:“柳太医在何处。”

    鱼滢不敢起身,说着:“柳太医正在偏殿为小主开清毒的药方,立刻就会过来。”

    话音一落,柳太医清冷瘦弱的身影便撩帘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面色也不太好,走路的姿势虽乍一看平稳,细看却有些踉跄,像是在勉力维持着仪态。柳太医向众人行礼后,躬身颔首道:“启禀陛下,珍贵嫔娘娘所中之毒极为很大,一不小心就会着了道,索性发现的及时,毒素不曾吸入太多,微臣也是方才为娘娘查验可疑之物时不慎吸入,这才脸色苍白,还望陛下恕罪。”

    闻言,沈淮眉头紧皱,大掌微抬示意宫人,沉声道:“赐座。”

    柳太医谢过皇恩,坐在一侧的矮凳上,垂眼说着:“娘娘所中之毒,根据微臣的经验来看,是西域才有的清脑香。清脑香乍一听是辅助功效,实则却是西域的奇毒之一,且制作此香的其中一味材料极为珍贵,并非一般人可以接触之物。清脑香是透明膏状,一小块便香味十分浓郁,在空气中暴露久了会渐渐失去功效,因此,刚取出的几天,是毒性最强。”

    宓贤妃听得黛眉紧拧:“前有大皇子中毒,今又有这劳什子清脑香,后宫的这些妃嫔当真是手段百出,本宫听都不曾听说过。”

    听到宓贤妃这样说,皇后的表情此时却十分淡定,说着:“后宫嫔妃众多,难免有心术不正之人,宓贤妃既如今手握协理后宫之权,也应同本宫一道想法子,独绝这类争风吃醋的恶习才是。”

    “争风吃醋?”宓贤妃扭头看向皇后,明艳的面上嗤了一声:“皇后娘娘如何便知道这是争风吃醋,这样狠辣的毒,那是谋害宫妃,藐视宫规的大罪名!到皇后娘娘嘴里倒是轻巧,难不成这事,和皇后也脱不了干系不成!”

    在陛下跟前,宓贤妃尚且如此口无遮拦,将脏水泼到皇后身上,她淡然的神色也变了几分,当下便冷声道:“贤妃,你要知道本宫才是皇后,陛下跟前岂容你放肆!”

    宓贤妃觑了眼陛下的脸色,也知道见好就收,不紧不慢地抬手扶了扶头上的鸾凤金钗步摇,并不把皇后的震慑放在眼里。

    沈淮被吵得头疼,脸色也愈发黑。他盯着殿门的方向好一会儿,才对着底下的鱼滢沉声说着:“你家娘娘是被什么东西染得中了毒,呈上来,让朕瞧瞧。”

    鱼滢忙说着:“那脏东西毒性太大,不宜离陛下太近,恐有染陛下龙体。待巧儿被押送过来,与她对峙时,陛下便可一看。”

    一刻钟后,两个御前侍卫押送着巧儿摁到了披香殿内,她膝盖一软,噗通一声砸在了地上,吓得脸色苍白。

    她下意识看了眼皇后,这才朝着陛下的方向叩首,惶恐地喊着:“陛下,奴婢什么都不知情,还请陛下明鉴啊!”

    见是巧儿来了,鱼霭这才走到了殿中间跪下说着:“陛下,正是巧儿在两日之前给了奴婢一个素色香囊,说是可让娘娘有清心之效,柳太医也是在这个香囊里发现了清脑香。”

    “巧儿早在之前便一直同奴婢示好,尚食局不少人都知道此事,陛下可以派人去查!”

    巧儿没想到会是鱼霭出来指证自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这样!鱼霭分明是听信了自己的话才将香囊给了珍贵嫔,珍贵嫔无论如何也该治鱼霭的罪,让她一同听候发落才是,怎么会是她出来指证的?

    巧儿还在惊诧中时,鱼霭又恨恨地开了口:“奴婢早先是在去年夏天认识的巧儿,刚认识的时候,只觉得她为人爽快,又十分关心奴婢,便时常同她说说话。前两日她给了奴婢一个素色香囊,里头是她晾晒的干花,说是有清心的功效,奴婢不曾设防,便拿回去给娘娘用,娘娘闻了以后也说好,奴婢还欢天喜地的。谁知第二天娘娘便开始觉得有些头晕,恰好今日柳太医来请平安脉,娘娘正好将香囊拿了出来被柳太医看见,这才发现是香囊有问题。”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还请陛下明鉴!”

    陛下尚未开口时,宓贤妃先开了口,淡淡地嗤笑道:“珍贵嫔身边的鱼霭一向蠢笨,心性天真,也就珍贵嫔不舍得赶走,还留在身边用着,这不,一下子就着了道。”

    宓贤妃说话的语气虽冷漠,又乍一听是在冷嘲热讽,可再一品,却是在为苏皎皎坐实鱼霭性子单纯容易上当的事实,好叫陛下相信此事的真实性,以免有心人说她自导自演。

    苏皎皎聪慧,听得出她什么意思,便弱弱开了口,轻声说着:“鱼霭是心思简单了些,却跟了臣妾许多年,也没有什么坏心思。正因如此,臣妾才愿意给她一个改过自新去指认巧儿的机会。”

    说着话的时候,苏皎皎忽而阖眸扶着额头,脸色更加的不好看。

    皇后冷眼看着她们配合,语气却温和而不失严厉:“巧儿,鱼霭所言可真?”

    巧儿眼珠子转了转,砰砰磕了几个头,高声喊着冤:“陛下明鉴,皇后娘娘明鉴!奴婢从前是和鱼霭关系不错,却从未给过她什么香囊,更不曾晾晒过干花在里头,此事仅凭鱼霭一人口说无凭,奴婢实在是冤枉啊!”

    鱼滢冷笑了声,说道:“怎么,难不成是娘娘自己给自己下了毒,来冤枉你一个小小宫女不成!你若不招,陛下定会叫人拖你去受训处严刑拷打,到时候你不说也得说!”

    她转头向陛下磕头,说着:“陛下英明,娘娘年宴后晋位贵嫔,不知招了多少人不满,巧儿只是宫女,又怎么弄得来西域奇毒,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她才是,还请陛下审问巧儿!”

    沈淮盯着地上跪着的巧儿,沉声道:“是谁在背后指使你,若你说出实情,朕可以饶你不死。”

    听到这句话,巧儿原本咬死不忍的态度不禁犹豫了瞬。

    做了这件事,她就是冒着必死的决心,可如今事情暴露,原先娘娘承诺的事情定是也做不到了,若是能留下一条小命……

    见巧儿犹豫,鱼霭立刻说着:“陛下请看,这便是巧儿给奴婢的淡粉锦面香囊。”

    淡粉锦面香囊?

    这怎么可能是自己给她的东西?

    巧儿下意识想撇清干系,脱口而出:“我给你的分明是灰蓝色……”

    话没说完,巧儿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上了鱼霭的当。众目睽睽下,她脸色顿时灰败起来,狗急跳墙,结结巴巴道:“奴婢什么都没说!奴婢什么都没说!”

    已经套出了话,鱼霭紧张的神色才稍稍松弛了些,说着:“陛下,巧儿方才已经承认了给过奴婢香囊,还请您明鉴。”

    说到这里,一直不怎么开口的苏皎皎才虚弱地说着:“臣妾为了防止巧儿抵死不认,这才出此下策,还请陛下饶恕臣妾之过。”

    苏皎皎本就是受难的一方,沈淮对她只有心疼,缓了语气说着:“事出有因,朕自然不会怪你。”

    说罢,他才转向殿内的巧儿,冷声道:“来人,将巧儿拉去受训处严刑拷打,务必问出她的幕后主使,若她不肯说,便将身边亲近之人一一审问,总能揪出些蛛丝马迹。”

    “是!”

    巧儿顿时大喊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等人被拉走,宓贤妃媚眼一撇,说着:“如今当真是什么东西都敢往珍贵嫔头上踩两脚,陛下还得搜搜巧儿的住所,瞧瞧有无书信来往。宫女最在乎宫外的家人,只要告诉她,若说实话,便家人无恙,但凡有隐瞒,便牵连一家,她必定不敢不说。”

    沈淮瞧她一眼,淡嗯了声:“照宓贤妃说的去办。”

    巧儿被拉走不出很久,派出去盘查询问的侍卫便回来复命说道:“启禀陛下,尚食局和巧儿同住一屋的宫女说,曾见过巧儿和缀霞宫的秋欣私下见过几回。”

    秋欣是敏才人的陪嫁丫头,沈淮是知道的。

    见过秋欣,便等同于见过敏才人。

    敏才人才在家宴唱曲儿惹了他不快被禁足,如今又使这么恶毒的法子谋害苏皎皎。

    沈淮对敏才人的耐心和容忍已经降到了零点,沉声道。

    “将敏才人带过来,搜缀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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