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逮着手里面的人帐一通乱翻,终于找到了她的名字:"王爷,她姓。。。"
李重润有些不喜欢这老头多嘴,用力瞪了他一眼,老头这才讪讪的陪着笑,闭上了嘴。
“奴家姓公孙,豫州郾城北街人。”
自称公孙的小娘子低头行了个礼,声音有些低哑,不似别的小孩子那般清澈。一条细长的刀疤隐约的寸许长的头发间若隐若现,想来便是她剃了头发的原因。
李重润说难怪留了短发,五官却看上去有些柔和。原来是个小女孩。“这头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跟随父母逃难,路遇山贼,被贼人砍的。”
李重润听到涉及到山贼,有些急了,眼睛瞪向陈老头就想发飙,“你不是说都是身家清白的来历,怎么还牵扯上了山贼?莫非你们牙行还干些没本的生意?”
那陈老头本就有些瘦小,李重润最近长得又快,两人身高竟已经差不了多少。只是李重润要壮硕的多,老陈头被他的气势一吓,越发的有些卑微了,只是战战兢兢的把手里的人帐递给李重润:“王爷息怒啊,这事儿不怪小老儿啊。她是自卖进行的,不是抢来的呀。我们利发牙行做的是正经生意,绝不敢做那般违法之事啊。”
李重润接过账本,往写着公孙的那一列看了过去,发现上面记着,公孙氏,女,无名,生辰,不明,籍贯豫州郾城,亲属关系一栏填的无。还有一些相貌体格之类的记述。最后写着卖身理由:卖身葬母。
“你母亲已经葬了吗?”李重润看着这寸头的小姑娘,觉着自己心里有些堵得慌。前一世这般大的小孩子,应该还在缠磨着父母多看会儿电视晚做会儿作业之类。只是这世道,却要把自己卖给不知来历的主子,只为了让亲人入土。
公孙小姑娘不知道这个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贵人,没有问自己会什么,竟问的这个问题。默默的点了点头,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的掉了下来。
“跟我走吧。”
“好。”
李重润想做些什么,只是却不知从何做起,只能学那海边捡鱼的儿童,把一条条小鱼捡起来丢回海里。“还有没有这般大的?我全要了!”
“前几天豫州遭了灾,汝水决口,淹了不知多少人家,能活着逃出来的不到十之一二。我们东家也是发了善心,收了这二十几个孤儿。虽说是入了奴籍,好歹也是活了条人命啊。”
老陈有些瑟瑟缩缩的帮自家老板辩护着,又去后面领了十几个也是这般大的孩童过来。
只是后来的这些小孩子还没来收拾打理,衣衫虬结,头发上还沾了好些灰尘草屑之类。
见到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却衣衫华贵的不像话的小孩子,他们也不敢上来见礼,只是卑微的挤在一起,躲着那不可知的未来。
“你们这算是享了大福了,这位小爷可是当今最是得宠的临淄王,以后那可是要当宰相的大人物!宰相门子七品官,你们以后若是做了官,别忘了是我老陈头给的福分就好。”
陈老头本想呵斥,只是看了眼李重润的脸色,便不敢再狐假虎威,而是像个老太太一般唠唠叨叨的念叨着,把一个个小孩子领到李重润面前。
挨个比对过人帐上的姓名,李重润发现所有女孩子和大部分男孩子都没有名字,有的甚至连姓都不记得,只是随便起了一个贾六这般的名义写着。
李重润想说点什么,只是一时又想不起来说什么,而且老陈头在一旁,自己说什么也都不太合适,索性只问问价格,“多少钱?”
“回王爷,方才小老儿东家安排了,王爷宅心仁厚,我们东家也有成人之美,拢共二十一个娃娃,总共三十吊。”
“没想到买这么多,只怕马车里装不下。贵行可否帮忙送府里去。”
“那是自然,小王爷放心,咱们牙行,神都洛阳里面谁人说起来不得说一句:靠谱!不光送上门,保管到家的时候干干净净白白嫩嫩的。要是您懒得调教,咱们牙行还能给你调教好喽。洗衣做饭女红园艺,哪怕是教坊司里的那些活计,咱们牙行也是有几个老手专门调教的。都是我们东家从教坊司挖来的高手。”
老陈还在絮絮叨叨的替他们家牙行打着广告,只是吵的李重润实在听不下去了,挥手制止了他。
李重润低声安排了几句,老陈眼睛漏出来了些不解的神情,只不过很快就散了下去。张罗了几个牙行的杂役把人带下去了。
“差不多了,本王还要带兄弟去小楼吃饭,就先走了。回头你自己去小楼跟王荣会帐便是。”
只是李重润刚准备起身,那老陈却挂了一脸神秘莫测的笑容凑了过来,“王爷留步,小老儿还有个宝贝,见王爷是个宅心仁厚之人,要不,您看一看?”
李重润见他一脸神秘的样子,想着莫非又是什么西域小国的公主?不过却被他勾起了好奇心,索性又坐了下去,“那就看看?”
“得嘞。您稍待啊,我这就去请过来。”老陈头脸上笑的非常意味深长,一边弓着背冲李重润行着礼,一边倒退着往门口去了。
过了不大会儿,老陈牵了一个穿着一身农家打扮的汉子进来了。
“在下见过临淄王殿下。”
汉子声音很是粗犷,听起来似乎有些金戈铁马之声,看上去三十不到,白面无须,卷发黄眉,身长九尺,腰大十围。
“起来吧,不用客气。”李重润有些有些狐疑的看向了陈老头。虽然说这哥们长得膀大腰圆的,却看不出为何能让一个人牙子当做宝贝,郑重其事的跟自己推销。
“王爷,这是个高手。”老陈头凑到耳边跟李重润悄声说着。扭头又跟那汉子大声喊着:“快跟王爷露两手!”
“俺只会杀人,不会花架子!”那汉子甚是耿直,“俺只是卖膀子力气,又不卖身,怎么能跟牲口一般还要拉出来遛遛?”
“就膀子力气,十个你也卖不了五年二十吊的价钱!”老陈有些急了,也没管李重润还在身边,扯着嗓子冲他喊着。
李重润听到这汉子要价二十吊,还只是五年的时间,心里也有些称奇,心说自己刚买了二十一的小孩子才拢共花了三十吊钱,这汉子五年就要二十吊,不知是何来路。
许是被陈老头说动的缘故,那粗野汉子似乎有些心动,只是不知该如何展露武功,眼中有些发急。
扭头看到院子中有饮马的石槽,脸上一露喜色,两步便奔到那里,手上力气一使,竟将那石槽稳稳的举了起来。
那石槽甚大,怕是大几百斤都是有的。被那汉子摇摇晃晃的举起,水从头到脚的泼了那汉子一身。那汉子也不以为然,大吼了一声,将那石槽丢出十几步远,石槽落地时动静很大,震的房梁都有些许灰尘落了下来。
“你这憨货,把这石槽丢这般远,要我们怎么饮马?”陈老头在一旁怒骂着,却又回过头来跟李重润陪着笑脸儿:“这是小老儿故人之子,别的本事没有,手上本事大了,寻常几人别想靠了他身。就是从小练武练的傻了,说话不怎么讨人喜欢。”
“五年?二十吊?”李重润也是很惊诧于这哥们这等神力,想来将来去参加奥运会或者大力士比赛拿个冠军绝对不是问题。
“借了庙里的印子钱,利滚利的还不上了,家里的田产又是祖上所留,不舍得变卖,这才托了小老儿给找个东家,不是卖身,是卖力气。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养的。”陈老头很是小心的陪着笑脸儿,生怕这位小爷拒绝。“这是小老儿私事,小老儿绝不抽头。只要王爷点头,加上几个年份也是可以的。小老儿看王爷行走身边还缺个给力的侍卫,这憨货正合适。”
李重润倒是也觉着自己好像确实少个护卫,“也罢,那就你跟前面那三十吊一并去跟王荣会账便是。”
那汉子听了李重润应了,只是咧着嘴憨憨的笑了笑,抹了抹脸上还在流淌的水,一脸喜色的跟着李重润便想走了。
“这位壮士,不知怎么称呼?”李重润只觉着一股子极其浓重的味道袭来,马料的味道,汗味儿,还有浓重的农家肥的味道,赶忙伸手止住了他,从腰间拔出扇子用力的扇着,试图驱散这股子浓重的气味。
“俺姓杨。”
“杨壮士,你去跟老陈头说一声,让他按我方才安排的法子把你拾掇好了,一块送我家去便是。”
“哎,好咧。”直到那姓杨的壮汉喜滋滋的找那陈老头去了,李重润这才放开了呼吸,觉着这货凭着这手生化攻击的本事,确实可以做到让人无法近身的程度。
带着改名叫武宪和武范的兄弟二人在小楼用了些酒菜,本想让二楼的波霸奶茶给喜欢西域音乐的武宪来一段西域舞,只是不凑巧,波霸奶茶被表哥薛崇训带出去玩了,只留了言语不通的小萝莉艾莎看家。
李重润跟艾莎说了几遍唱个小曲儿,却始终是鸡同鸭讲,那小萝莉似乎只是认准了倒酒,没用多大会儿,就用三勒浆把兄弟三人灌的有些朦胧了。
好在今日有马夫,年岁最长的武宪把李重润和范哥儿搀到了马车上,自己却怎么也爬不上去了,最后还是马夫帮忙搀上去的。盖雪很是嫌弃的冲瘫在马车上的李重润喷了几声响鼻,踱着小步跟着马车回家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重润一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很陌生的床上,不过闻了闻味道,一股子姨娘身上的味道。坐起来一瞧,上官婉儿正穿着一身素袍,对着铜镜梳妆。
“姨娘早安。”李重润不知自己怎么又睡到了上官婉儿床上,不过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昨天高兴,喝的有些多了。”
“姨娘知道你高兴,不碍的。”唐代以喝酒为雅事,太宗皇帝甚至都自己酿酒,大臣均以能得一壶皇帝御酒为荣。上行下效之下,士人都以饮酒为高雅之事。
李重润笑嘻嘻的跟上官婉儿聊了会儿闲话,很是习惯的接过芳儿递过来的杨柳枝儿,蘸了些青盐,走到房檐下刷起牙来。
这时如玉急匆匆的走了过来,跟正在刷牙的李重润行了个礼,“王爷,外面有两辆马车,说是利发牙行的人,送了些光头小和尚过来。”
上官婉儿刚好梳妆好了,从房里走了出来,李重润凝神一看,她眉心刀疤之处贴了一朵很是娇艳的梅花,映衬的皮肤白皙如雪,别有一番傲雪寒梅的味道。
“怎么牙行还管卖和尚?”上官婉儿很是不解的看向李重润,“若是觉着府里缺人,跟姨娘讲一声,掖庭和教坊司里随便挑,犯不上花钱去买。况且和尚又那是咱们能买卖的?”
“昨天以后本来是想去给范哥儿买两个书童,见了几个小孩子实在是可怜,一不小心买多了些。”如玉在场,李重润也不好直接说出自己的安排,便索性装了装小孩子性子。“就是昨天见他们脏的不行,头发里面还有虱子,便交代牙行的人给收拾的干净一些。”
上官婉儿爱干净,对于这个理由倒是也没有反驳。而且看到李重润眼神有些躲闪,知道他有自己的安排,想来是跟公主殿下的安排有关,便不再搭理此事。只说自己等下要去上朝,让李重润自己安排。
李重润刷好了牙,如玉已经带着一串大大小小的光头到了李重润面前。
“见过王爷。”一众大大小小的光头,统一穿着麻布的袍子站在自己面前,李重润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和尚头儿。。。有些心悸的摸了摸自己头发,还好,还在。
“跟我来。”
李重润没说话,如玉和芳儿都在,好些话不好直接说。伸手从如玉手中接过一打卖身契,李重润便带着一串大小光头,往王府最深处的小院走去。
小院门口的画舫上是一处很适合训话的地方。
李重润到底和他们说了什么,如玉没敢近身,自然也就没听到。就看到李重润挥舞着手中的卖身契,手舞足蹈的说的很是愤慨。
李重润带着他们回来时,一众小娃娃眼眶红红的,似乎是哭过一般。只有那个大个子,傻笑着跟在李重润身后,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
“如玉姐姐,带他们去置办点衣服吧,穿着这般麻布袍子,我老觉着自己是和尚头儿。”李重润神色如常,还乐滋滋的跟如玉开着玩笑。
如玉倒是早有准备,让几个宫人带着他们去前院的厢房量尺寸去了,自然有宫人来做。
一行众人正要出后院门的时候,七娘却拎着自己的长刀从前院走了进来,见到那傻大个在李重润身后跟着,竟然一个箭步就冲了上来,长刀也未出鞘,直直的向那大个子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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