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更甫并没有像往常一般马上去理会他那心心念念的四房小奶奶,而是定定的看着夏清荷一行人。
“荷儿,谁能惹你生气?这是怎么了?”苏更甫深深的看着她,关切的问道。
“不妨事,无碍的,老爷无需多问了。”夏清荷不愿再理会吴疏影,只想赶紧回园找些药来给小蝉抹一抹。
苏更甫看见小蝉的脸上十分显眼的一个巴掌印,问小蝉道:“小蝉,你是你们家奶奶的陪嫁丫头,你来说,方才到底是怎么了?”
吴疏影心里奇怪,往常若是自己受委屈,苏更甫便不管不顾的过来哄她,心疼她,今天竟然当着活寡妇的面先去问她,心里又是气又是酸。
小蝉看了她一眼,不顾夏清荷的阻拦,道:“回老爷,方才我们奶奶带着奴婢们来梅林子里采一些梅花上的雪水,说是等老爷去荷园给老爷烹茶吃,可方才雪又太大,我们奶奶就要带着奴婢和萱姐儿家去,谁知四奶奶出来了,说我们奶奶搅扰了她,言语大为不敬,说我们奶奶是管不好下人,是个活寡妇,还冤枉我们奶奶不肯进园子里面去。”
“这话当真是四奶奶说的?”苏更甫低沉着声音,似乎有些不信道。
“老爷,我们姑娘是大家闺秀出身,老爷与夫人又是簪缨之家,我们奶奶平日又不甚为难别人,连下人有时都都不敬奶奶,我们奶奶也是一笑置之,又怎么会说出这样低俗的话去为难四奶奶呢。”小蝉道。
苏更甫想了一想,确实如此,当下信了几分。
吴疏影见他面色微愠,软着嗓子道:“官人,官人,方才方才那个丫头,仗着自己是姐姐身边的大丫头,连我也不放在眼里,说妾身是不懂规矩的野人,妾身这才生了气,斥责了她。”
苏更甫却不再理会她,而是问道:“方才,你是不是说了大奶奶是活寡妇?”
吴疏影愣了愣,看着苏更甫铁青的脸,忙跪下道:“回老爷,那都是妾身的婢女不懂事,才乱说的,没想到冒犯了大奶奶,妾身回去一定重重的罚她,妾身待姐姐,那是十打十的尊敬,不敢说她一分不好。”
话毕,便妖妖调调的淌下泪来。
一旁的丫头素梅也赶紧跪下赔罪。
苏更甫见了,心又软了半分,可仍旧撑着怒气道:“既然是影儿你的婢女,你不好责罚,便叫管家媳妇来重重责罚她,路子,你去二奶奶那里支会一声,叫她叫几个管家媳妇来。”
路子答应着就去了。
苏更甫挽过夏清荷,伸手轻轻抚掉她肩上的落雪,道:“清荷,委屈你了。”
不多一会儿,凤素瑶带着一群丫头媳妇就赶了过来,看见地上跪着的小丫头,又看了看吴疏影,心里明了。
“老爷,既是丫头不懂事,老爷何苦与她置气,咱们家折手烂腿的人还有两个,只交给她们便是。”凤素瑶对着身后的两个媳妇子道:“老海家的,你去,赏那丫头二十个嘴巴子,再叫在雪地里跪上一炷香的时辰,你盯着她,时候到了,才许起身。”
那媳妇子答应着就去了,凤素瑶看了看夏清荷道:“让大奶奶受委屈了,”又当着众人,变了脸色,大声道:“往后若是再有人敢以下犯上,诋毁大奶奶,只有比这个丫头下场更惨的,你们若不信,尽管来试试。”
当下众丫鬟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未免感到奇怪,赶紧应了是。
这里苏更甫挽着夏清荷道:“雪下的紧了,咱们回荷园罢。”说着,“二奶奶辛苦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凤素瑶赶紧答应:“是,老爷放心送姐姐回去。”
吴疏影心里浸了一缸子的醋,此时也不好发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苏更甫离去。
待苏更甫走后,凤素瑶将那些管家的媳妇婆子也打发掉了,使了个眼色,就跟着吴疏影进了梅园。
梅园的东侧种着十数梅花,迎着风雪,确实比园外的梅花开的好看。凤素瑶穿着大红猩猩粘的大氅,围着观音兜,手上拿着小手炉,后面跟着红燕几个丫头,她一手拉着吴疏影,一面使了个眼色,红燕就带着一众丫头去了下房,两人就进了暗香堂。
“要我说,妹妹你也忒没眼色了。”凤素瑶进了内堂,边放下手炉,解开大氅,拣了一个厚厚的鹅羽软垫,铺了铺,便叫吴疏影坐下,又将自己的手炉递给了她。
吴疏影在外面站了许久,连长长的睫毛上都沾上了雪花,也就顺手接过了手炉,坐了下来,反问道:“我又怎么没眼色了?”
凤素瑶笑道:“外面下这么大雪,妹妹你出去连避雪的大氅也没穿,还白白的受了气,在那冰天雪地里站了许久,可不是没眼色是什么?若冻病了,岂不是让官人心疼的紧?”
吴疏影听了,冷冷一笑,终于忍不住酸意,道:“官人哪里会心疼奴家呢,官人忙着心疼那个活寡妇还来不及”
“嘘”凤素瑶往窗外略看了几眼,对着吴疏影悄悄道:“妹妹你是年轻不知事的人,你没见方才老爷为这个发多大的火么,这话可不要再说了。”
“这话原也不是奴家传出去的,自打奴进了这金陵,别说苏宅里了,就是外面的人也都这样笑话老爷,平日里都相安无事,今儿到拿我的丫头作伐子,这不是满宅子里告诉了那些丫头婆子们,我们梅园最是好欺负的么!”吴疏影气哭了,继续道:“奴自打进了这园子,还是头一次见老爷为了那个园这么生气,今日竟为了那园里”
说到这里,吴疏影越发委屈,拿着一方素梅帕子,擦拭了眼泪,又担心道:“姐姐,你看,老爷是不是,是不是不喜欢我了?这以后可怎么处”
凤素瑶见她这样,一点也没意外,忍不住笑道:“你这姑娘,老爷平日最是心疼你的,怎么可能为了那糟糠的老婆冷了你呢,你放心,方才就是老爷叫我来看看你的。”
听了这话,吴疏影略略的止了止哭,不相信道:“老爷叫姐姐来的?”
凤素瑶点了点头,继续道:“今日这一遭,实在是为了演一出戏。”
“演一出戏?”吴疏影道。
这里,苏更甫亲自将夏清荷送回了荷园,一进园子里,就看见满池的荷花荷叶枯萎颓废,除此之外,园内就只有几颗松柏,到是青郁苍翠,映着白雪,倒也雅致。
“这园子冬日里太过清净,明儿叫花匠们来,将那满池的枯荷叶拔了去,再叫在清风堂外种着些柏树什么的,再将梅园的梅树移过来几株,倚着那松树栽着,从窗户里面看过去,倒也雅致、”苏更甫吩咐道。
旁边的小厮路子答应着。
“清荷,你可喜欢?”苏更甫温和道。
“老爷的眼光品味自然是最好的。”夏清荷温和道。
“清荷你高兴就好。”
说话间,丫头打起来毡帘,众人就来到了清风堂内,丫头荷心莲心将东西放好,连忙在堂内添了银炭,又端了烧的热热的水来,伺候苏更甫、夏清荷和小萱姐儿热热的洗了把脸,又沏了壶热热的姜枣茶,小萱姐儿一溜光就吃完了一盏,又要了一杯。
苏更甫见小萱姐儿养的玉雪可爱,便将她拉到怀里,爱怜的揉搓着她的脸,用一手温厚的手去暖她冻得通红的双颊。
“萱姐儿养的这样好,嫣儿泉下有知,也能放心许多了。”苏更甫看了眼夏清荷道。
“回老爷,我们奶奶只把萱姐儿当茉姐儿的养,一应的吃食供给,我们奶奶都是叫小蝉姐姐亲自在小厨房做了给萱姐儿吃,这才不像以前那般瘦弱,就连平日里萱姐儿有个伤寒杂病的,我们奶奶赶紧打发了人去请郎中,亲自看着煎了药才给萱姐吃,一日不好操心一日,这才将萱姐儿养的这样好,若是遇到谁欺负了咱们萱姐儿,我们奶奶直像那个护着小猫的猫她娘,也就没谁敢欺负她了。”小丫头莲心见苏更甫高兴,又见夏清荷高兴,自己心里也高兴,就打趣说道。
果然,苏更甫听了,更加高兴,也不顾丫头,一把拉过夏清荷的手,只觉得她的手细腻冰凉,便索性一把握住,替她捂暖。
“荷儿慈母善心,虽然嫣儿走得早,可咱们都是重情深情的人,她若知道萱姐儿得了这个好母亲,也能安心了,有你,实在是我苏家的福气。”苏更甫道。
夏清荷也难得的双颊微红,道:“老爷说的是,三妹妹走得早,这丫头命苦,妾身又身为嫡母,于情于理都应该好好照应,且这孩子又聪明又乖巧,却是个重情的好姐儿。”
苏更甫吃了口茶,又拍了拍夏清荷的手,道:“好好,有妻如此,夫复何求,”转过头来又对小丫头莲心道:“外面天冷,去烧热水,将萱姐儿带下去泡个热水澡,去去寒气。”
莲心答应着便将萱姐儿带了下去,此时屋内只剩苏更甫和夏清荷二人。
“荷儿,有一件事到要与你商议。”苏更甫放下白瓷茶盏,看着夏清荷道。
“什么事?老爷尽管说就是。”夏清荷温和道。
“是姑爷,想必你也听见了,姑爷最近升了官,最是受圣上恩泽。”苏更甫得意道。
“这个妾身一早就听说了。”夏清荷也忍不住喜色。
“是喜事,夫人还怨我早年间将茉姐儿许给他,如今,可看的这些好处了。”苏更甫道。
“仕途上有老爷帮衬,自然是好的,但别的好些才是真的好。”说罢,夏清荷略微暗淡了些神色。
“咱们姑爷现下正是得意,近几日又想多纳几房姬妾。”苏更甫吃了口茶缓缓道。
“什么!他还没足厌么早知道这样,当初就算是死,也不该将茉姐儿给她,升了官有什么用,倒不如简简单单的做对儿少年夫妻!”夏清荷实实没忍住,差点气哭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姑爷年轻,谁不是打年轻时候过来的,过了这几年就好了,只要茉姐儿还是正房大奶奶,多纳几房妾室又如何,我看姑爷也不是薄情的人,待咱们大姐儿也十分厚重,皆因你常在园中,不知道外面的天气,才在这里白白的乱猜疑。”苏更甫道。
夏清荷略微收敛点生气,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继续道:“老爷今天就是要告诉妾身这个么?”
“是这样,你看,左右姑爷也是要纳妾,不如,不如就将二奶奶家的桃然给过去,也是咱们家出来的,又可以给茉姐儿膀臂,她模样又好,性情又好,定能帮着茉姐儿劝着姑爷,只是,纳妾需得正房同意,等下次茉姐儿回家来,你告诉她,让她就带了桃然去。”苏更甫道。
夏清荷听了,一时之间竟然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她冷冷的盯着眼前的男子,终于支撑不住,气倒了在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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