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雪兰拖着疼痛的身子,慢慢走了过去,仰头看着秦王,“父王,我想去西城,我小时候染过天花,我可去照顾弟弟他们”。

    楚雪兰记得,那时母妃把她交给皇后,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她在宫里被人毒害,染上天花,九死一生才活了过来,那时太小,只记得皇后他们说,一定她娘在天保佑,否则,这么小的孩子,根本挺不过天花,真是个有福的人,那时她第一次听到天花这个词,此时此刻她却无比庆幸自己染过天花。

    秦王看着眼前满脸伤痕的女儿,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去吧,想去就去吧”。

    “父王多保重”,说完,楚雪兰提着裙子大步离去,回府,换上一身轻便的衣服,简单收拾了行李,然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回西城。

    城墙之上,一侧是运送物资的吊篮,一侧是运送染病之人的吊篮,染病之人反抗剧烈,全部被捆的严严实实,不容反抗的直接运送到城楼下,下面有身着白衣的人接应。

    楚雪兰看见了池山竺,他正站在城楼上向下看,不过几个小时,原本空旷的平地,撑起了数十个帐篷,炊烟袅袅,药香弥漫,远远望去,一派繁忙景象。

    “池公子”。

    池山竺转身看向她,见她轻装出行,手里提着行李,便明白了,“你要下去吗?”。

    楚雪兰点头,“是,我染过天花,我可以下去照顾他们”。

    “你很幸运”,池山竺称赞一声,“染过天花还能痊愈的人非常少,我找遍整个京城才不过十四个人,你下去跟南时说,我已经派人去禹城找人,禹城曾经爆发过天花,有很多幸存的人,一来一回可能要五天左右”。

    楚雪兰一一记下,问道:“你不担心南时吗?”。

    池山竺不答,只是转头看向城下,“南时会回来,我相信他会平安回来”。

    “我弟弟自然会回来,我会把他平平安安的带回来”,小时候她无数次期盼母妃可以平安回来,后来母妃去世,她又无数次盼望弟弟可以回来,现在她长大了,她要自己去把弟弟带回来。

    池山竺看着楚雪兰一往无前的坐进吊篮,那一刻,这个娇弱呆呆的郡主终于长大了。

    御书房,皇上将杯子狠狠摔到地上,指着秦王,气的说不出话来。

    皇后顾不得仪态,一把抓住秦王衣服,对着他胸口狠狠捶了几拳头,骂道:“你都做了什么糊涂事?,简直作孽啊”。

    秦王被打被骂,也不为所动,因为他的确是作孽啊,四个子女,楚雪丹不是亲生的,被他连同秦王妃一起送去了大牢,楚千佑被他送去了东海,永生不得回来,最爱的女人为他生的儿女,现在都在西城,经受着瘟疫肆虐,前途未卜。

    皇后一锤定音,“立刻派人把南时和雪兰接回来”。

    “不行”,秦王艰难道:“现在不行,南时刚刚稳定住局面,此时把人接回来,不管什么原因,必定会引起西城外的百姓爆乱,进而影响城内,柳家在外虎视眈眈,一旦抓住机会,必定反扑,大楚危矣,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南时接回来”。

    皇上扶额,“南时在京城百姓中威望很高,深得民心,否则朕也不会派他去接这个烂摊子,他是皇室血统,也是京城百姓的父母官,这是他的责任”。

    皇后呵呵直笑,随即一手掀翻桌椅,“责任,又是这两个字,我听够了,昔日我父兄战死沙场,你说这是他们做将军的责任,我和那个老妖婆斗得几经生死,你跟我说这是皇后的责任,雪兰染上天花,命在旦夕,你也说这是责任,而现在,那是我的嫡亲的孙子啊,你们楚家的责任怎么这么多,我真他娘的后悔嫁给你”。

    皇上怒气也起来了,“那你说怎么办,把南时叫回来,让更多的人染上天花,大楚爆乱,然后把大楚拱手让人”。

    皇后摇头,慢慢往后退,“你也不必跟我说什么大道理,我不想听了,最后一次,我累了,若是南时和雪兰回不来,死在西城,我就陪他们一起死,去他的责任,下辈子我再也不会踏入皇室一步”。

    秦王望着皇后失魂落魄的离去,仿佛整个人瞬间苍老,秦王叹了一口气,“父皇,儿臣想去户部调遣物资”。

    皇上扶额坐下,头疼的厉害,“你来晚了,子期已经把事情揽去了,你若是无事,就去给他打个下手,你这外甥做事比你妥帖,放心便是”。

    秦王默然无语,他果然一无是处。

    染上天花后,一开始是喉咙不舒服,紧接着出现发热、头痛、背痛和极度疲乏,然后出现斑丘疹,逐渐变成水疱、脓疱,直至死亡,挺过来的人脓疱会结痂,脱痂后留下瘢痕。

    南时发现,还有一种变异的出血性天花,会导致皮肤黏膜出血,这种变异天花几乎是致命的,患者往往在24小时后出现器官衰竭症状而死亡,这种变异率在百分之分之五,短短四天,已经造成十多人死亡,让所有人恐慌又措手不及。

    宣凌和南站属于感染较为早的一批人,在过去的四天时间里,他们身上都长满的水泡,高烧不退,意识模糊,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时睡时醒。

    宣凌觉得自己就快死了,这个直觉出奇的强烈,于是便让楚雪兰把南时找来,他是时候交代遗言了。

    楚雪兰最近一直在照顾宣凌和南站,为了方便,她把两个人放到一个帐篷,自己就在旁边打了个地铺,短短四天时间,她原本圆润的下巴瘦的尖起来,听到宣凌的话,她正在给南站擦拭破掉的水疱,南站已经昏迷了一天,楚雪兰很害怕,很害怕宣凌和南站会跟其他人一样,突然死去,然后套上袋子拉走焚烧,这是她每日都会做的噩梦。

    南时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进帐篷,他已经几天没有睡好,和徐太医商讨治疗对策,安抚病患,指挥手下的人消毒,焚烧废弃物和尸首,还有绞尽脑汁的去想二十一世纪人类治疗天花的方法,他记得在二十一世纪是没有人患天花的,那个时候人类已经彻底消灭天花,但是方法是什么,他想了好久都想不出来,他第一次后悔,为什么大学学了机械制造,而不是医术,否则现在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宣凌忍着嗓子剧烈的疼痛,道:“南时,其实我比你大,你该叫我表哥才对”。

    “我知道,娘在信里都跟我说了,你比我大一刻钟”。

    宣凌望着帐篷顶,慢慢道:“当我知道已经不是姓楚,而是姓南,我的人生和另一个人调换了,我很愤怒,也恨所有人,离开东海的时候我并不打算来京城,我想就这么消失不见,一个人隐姓埋名的活着也好,可能还是不甘心吧,我最终来到了京城,我想看一下你,是否值得我为你做了十多年的挡箭牌”。

    南时看着他,“很抱歉,对不起”。

    “这句道歉我收了,是你欠我的”,宣凌似乎如释重负,“你很好,如果让我自己选择,我也会选择去东海,所以,南时,回去吧,不必愧疚,趁着还没染上天花,赶紧走,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来不及了”,南时摘下口罩,脖子下面已经起了几个水疱。

    宣凌见此,立刻想坐起来,气血攻心,险些晕倒,“你不是说带上口罩,穿上密封服就不会传染吗?,你这个骗子,我就不该相信你,我早该把你打晕了扔给池山竺,现在怎么办,我们兄弟三人抱着一起死吗”。

    南站不知何时醒了,躺在床上,无声的流泪,昔日他在镖局和师兄弟练武时说,他南站是铁汉子,刀砍在身上都不会掉一滴眼泪,而现在,他只想大哭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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