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念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护在心窝里的女孩,不谙世事,性格也比较胆小懦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鲜少有人见过胡家小姐,只知道胡家金屋藏娇。
胡少卿仅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且得来不易,自然宠她,再加上赵安思莫名得病,原本分在赵安思身上不多的疼爱也就尽数归在了胡安念身上。
这样一个“小公主”,本该是孤傲的,然而她却因为一件事情常常感到自卑不已,那便是——她生的不如姐姐赵安思出众。
赵安思自小聪明,左右逢源,为的是给自己留后路,少结仇家。
抛头露面得多了,人们不免臆想胡安念是怎么样的人,是不是和她姐姐一样人美嘴甜。
然而,胡府车夫因为醉酒,不慎将胡家二小姐的事公诸于众,四处养眼胡安念生的丑陋无比,笨嘴拙舌,根本比不上姐姐,分明是有些添油加醋的意味的。
可人们就喜欢信这样的话。
于是,胡安念出阁后便一直遭受人们的流言蜚语,她本就因为父亲抛弃姐姐一事内疚不已,又岂能因为一些闲言碎语便不去求见姐姐。
日照当头,花街日第二天,胡安念刚刚睁开迷蒙的双眼,便见赵安思已经坐在桌旁勾勾画画。
听到声响,赵安思平静道:“早点我让小二再热了一遍,你既然醒了,便起来吃吧,睡了一天一夜了,身体也会受不住的。”
“哦……”
胡安念的眼睛被窗外的阳光扎得不行,只好拿手挡了挡。
她双脚垂下床,看着手执毛笔一脸严肃地勾勾画画的姐姐,忽然沉默了。醒来前,她将来京前的回忆都仿佛梦过了一遍,赵安思与她最大的不同便是有一双独特的眼眸,眼尾微垂,带着不屑,却又带着多情。
让人看了都不免多几分怜爱。
赵安思对她的态度依旧冷淡,仿佛不希望两人间有任何瓜葛。
“阿姐,你这样执着,他值得你这样做吗?”
她知道自己不该问,可眼见赵安思渐渐人老珠黄,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还是硬着头皮说出了口。
赵安思手里的毛笔颤然一抖,铺在桌上的纸溅了几滴浓稠的墨水,她不慌不忙地拿布去擦,却越擦越用力,突然“嘶——”的一声,她终于停了动作,转身出门道:“向掌柜拿的,这下可要赔不少钱。”
胡安念走到桌前,看见被擦得“支离破碎”的字画,不免心底一阵寒凉。
“看来,穆子林还是姐姐深深的执念。”
穆子林喜欢字画,喜欢吟诗作对,赴京赶考时经过何云庄,停留期间,与赵安思相识、相知、相恋。
他曾与赵安思相约三年之后再会,还以帕子和玉佩为证,然而三年之后,穆子林迫不及待要来见赵安思,却发现赵安思食言了。
胡安念不知道这件事,她只是意外在家中前庭的枯树上发现了缠在树枝上的手帕,以为穆子林抛弃了姐姐,不打算再回来了。
只是话又说回来,胡安念不远万里,来这京城,真的是为了觅个好郎君吗?
虽是家父所愿,她却不想,就连绣帕都是胡少卿辗转重金求的绣娘帮忙绣的,她哪里有机会碰得针线?
她从腰间取出那冰凉顺滑的小块帕子,不禁冷笑一声,随手往身后一扔,从窗口坠入了吵闹的街道上。
赵安思正找着掌柜,楼下一行人却吵了起来。一个七尺男儿正对峙着一群络腮猛汉。
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赵安思并不打算掺和其中,只是以一个参观者的身份静静观察着。
一早便在一楼喝茶的人们悄声议论道:“好像是那个瘦子踩了带头汉子一脚。”
听的人反驳:“你确定?我怎么记得是那个汉子先踩的瘦子,瘦子又踩了回去。”
第三个人不淡定了,反驳这两个人道:“是汉子踩了瘦子一脚,瘦子要求道歉,汉子不道歉,硬是要叫嚣,给瘦子一点教训。”
那两人一听,“拉倒吧,瘦子身上没个二俩肉,就这还和糙汉打呢?”
赵安思撑着柜台,听着这有趣的争论,不由得对瘦子有些好奇,于是她便从错落的人头中探出一只眼来,却只窥到了此人的一只眼睛。
一只手猝然拍了下她的肩膀,吓得她没能看完那张脸。
“你在看什么呢?”
唐无卿刚从外头回来,便见一堆人聚集着,还碰见弓着腰在探头探脑的赵安思,二话不说,毫不留情地“轻轻一拍”。
“小声点,听说前面就要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唐无卿不以为意,“谁啊?”
“不知道,不认识,但看衣着,应该是山里来的。”
“山里?”
唐无卿挤进人群,一群彪悍正对着一名男子破口大骂,因为男子背对着唐无卿,所以她只能看到他穿着一身稍微贴身的白褐相间的武术装,袖子全都是束紧的,一看便很干净利落。
男子轻笑一声,往左踱了几步,手里摁着拳头,时不时可以听见轻微的骨头嘎吱声响。
他侧过身来,唐无卿当即看到他的半张脸,以及那笑得弯弯的眉眼。
“三哥!”
“……”
众人看了过来,唐无心也不例外。
“你喊我什么?”
唐无卿一愣,忙捂住嘴巴,一脸无辜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赵安思也拉着她,小声道:“别人吵架,你搅和什么。”
唐无心以为是哪个妹妹认错了哥哥,也就没再当回事,向一群糙汉们微笑道:“习武之人一般不随意打人,但是你若是不得理还不饶人的话,我肯定是要为民除害了,不然难保哪一天你们就对良家妇女出手。”
也不知是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附和着唐无心高声道:“对!没错,不可以就这样放过他们!”
众人纷纷附和。
“三哥啊三哥,好歹是东都三皇子,怎么能和刁民一般见识呢!”
唐无卿在心里暗道,虽然她对这位三皇兄了解不甚多,也仅仅只是见过一面,管太多似乎也不好。
可眼见唐无心就要与糙汉动起武,她连忙上前从背后给唐无心来了个虎抱。唐无心身体被禁锢着,手脚都无法正常发力,他愕然低头看向唐无卿,在他眼里,就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少年死死地抱着他。
“……你做什么,松开!”
唐无心喜欢笑是真的,但是习武的人脾气哪能好到哪去,他就像磷化氢遇到空气一般易燃。
唐无卿顾不上跟她这个貌似缺根筋的三哥唠嗑,只赶紧向几位糙汉求饶道:“几位大哥,你看这人瘦胳膊细腿的,估计都顶不了你们一个拳头,你们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当是放他一马吧。”
几个糙汉面面相觑,在他们面前,唐无卿就像小人误闯了大人国。
“你小子,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你可不要对管闲事……”
唐无心话还没说完,便被唐无卿捂住嘴巴,结果就只剩下一串串的呜呜声。
几个糙汉见唐无心被一个矮了个头的小孩制得服服帖帖的,顿时都笑了,带头的人更是哈哈大笑,“原来这就是练家子啊!不过尔尔嘛!”
“唔唔唔……”
“是是是,好啦,你也别唔了,”唐无卿贴近唐无心的耳边,小声道,“亏你还是三皇子,宫里人的做事手段你是一点没学会。”
唐无心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要不是他不想伤及无辜,唐无卿又岂能这样游刃有余地控制着他。
无法,他只能瞪着眼睛一只看着唐无卿,最后像个不得动弹的木偶一般被唐无卿拖上了二楼,赵安思见状,也忙跟着上楼。
小二见将起的硝烟被扑灭,不由得大喜,催促着扎堆的人道:“好啦好啦,没戏看了,快点散了吧,你们这样挤着都影响我们做生意了。”
他说得急促,生怕吵架当事人见众人“期待”,又下不来台,继续方才未起的打斗。
唐无卿刚进门,随手一送,唐无心迅速翻了个身,才免去脸着地的悲剧,他还没消气,起身要出门,唐无卿又一个猛推,唐无心没有防备,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弄得这么狼狈,连赵安思都不禁觉得唐无心在说大话。
可只有唐无心知道,他本来也认为眼前的少年没什么力气,可后来他要使力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少年力气大到他挣脱不开。
“三……大哥,我知道你武力很好,但是,你这样会成冤大头的。”
“你说谁冤大头呢?”
“这里除了你还有谁啊?”
唐无卿往门框一靠,笑得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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