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曦月把公主看得很紧,生怕公主又趁着自己不在到处乱跑,尤其是如今绣园诗会正在备场,人员杂乱,若是稍一没看住,可能就遭了哪个不安好心的人的毒手。

    裴成悦倒是无心理会忧心忡忡的曦月,他一门心思全是那行踪不明的鬼上。

    曦月正嘀嘀咕咕地细数着皇后娘娘叮嘱她的几条准则,什么不许公主随意与男人来往,不许公主未随侍从擅自离开客栈,不许公主做危险的事情……

    公主这一次擅自离开,回来却安安稳稳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两边的袖子还都破了个大缝,差点便要风光一览无余了。

    这可把曦月吓得夜不能寐,整夜守在公主旁边。

    裴成悦正在想事情,却三番两次被曦月追问离开客栈那天到底去做什么了,他倒是想干脆利落地回答,但他性子就那样,像狗皮膏药,黏糊的很,想让他说,除非把嘴撬开。

    一来二去,他自己也烦了。烦曦月,也烦自己,能用嘴说明白的事,就是说不出口,十足怪异,不张嘴的理由他自己都不知道。

    这会要是唐无卿,下一刻就得逼着他开口,可曦月不会,他不答,曦月便自问自答。

    开办绣园诗会的锦绣木园就在裴成悦所住客栈的两条街外,客栈楼层要比其他平方高一些,裴成悦坐在阳台上远眺,便能轻易看见半个锦绣木园。

    人多了,四处便都热闹了起来,烟火气一重,怨鬼的臭味都被冲淡了许多,几乎闻不见,裴成悦有些焦头烂额。

    若不是他废寝忘食处理鬼界政务稍微打了个盹,坟墓又好巧不巧被唐无卿给掘了,人就是倒霉,喝口水都要被呛死。

    这鬼界本就不太平,怨念、痴妄一多,有些鬼便容易按耐不住,做些偷鸡摸狗的动作。

    这其中,最令鬼上心的就是阴币。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人到了阴间,没钱,别说为财死了,连个奋斗挣钱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鬼界自古以来的规矩,只有在世亲人给自己烧纸币,阴间的鬼魂才能活得自由,也可以获得鬼王批准回世间看望亲人;没钱的鬼,可是统统没有的。

    裴成悦身为鬼王,其实却身无分文,只因无人为他祭拜烧纸,但他无所谓,因为世上早已没有值得他挂念的人。

    “公主……公主……”

    裴成悦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曦月,像刚睡醒的样子。

    曦月皱起眉头,“公主,明天就是绣园诗会了,您还在发呆想什么呢?翩翩公子、儒雅书生齐聚一堂,明日一定特别精彩,您快检查检查绣帕吧!免得到时候输……”

    她停顿了一下,反应过来忙拍拍自己的嘴,“呸呸呸,奴婢心急口快,公主莫怪罪。您一定不会输,一定能觅得如意郎君的!”

    曦月想着自己这么拍马屁,公主肯定会开心,可她只是看着公主别开脸,一脸阴沉地看着窗外不远处的锦绣木园。

    只不过几百年,男女授意的方式都变了……

    “公主,您的绣帕有没有想着给什么样的公子呀?”

    感知到公主似乎不是很开心的样子,曦月忙说些其他的话题转移注意力。

    裴成悦嘴角一僵,磨蹭好一会儿道:“自己。”

    “自己?”

    曦月眉头一皱,顿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公主,您也别太紧张了,要知道三殿下都出宫来为您把关了,您不用害羞。”

    裴成悦:“……”

    虽然唐无卿和唐无心长得很像,性格也很相似,但他就是不怎么喜欢唐无心,也可能是之前好长一段时间总是被他在耳边叨叨叨的原因吧,而且还特勤快地往映月宫跑。

    而唐无卿与唐无心最不相同的一点就是,绝不粘人。

    这话一点不假,至少赵安思深有体会。

    带她出一趟门,她可以闲晃到夜半三更才回客栈,有时候还提拉着一堆“战利品”。

    若不是青月让她帮忙看着,她又岂需要费这心思?

    可话说回来,她也没见着小家伙多想找到娘啊……

    诗会前一晚,赵安思刚下楼准备问问小二有没有看到一个少年下来,就看见唐无卿提着一堆小人偶披着月霜从外面回来。

    唐无卿还在沾沾自喜地看着手里的人偶,一抬头见到赵安思,把手里的人偶提了提,乐道:“我今儿在外面看到玩弹弓游戏的,亏得我小时候玩过,一下子就赢了这么多!”

    小二打趣道:“小少爷也喜欢这些小女孩玩的小玩意儿?”

    “比起喜欢这些玩偶,我更喜欢胜利、成功的感觉。这些是战利品,爱屋及乌,也算我喜欢的吧。”

    “这什么歪理?”赵安思可不像小二那么客套,上来就泼了冷水,没好气道,“去哪了?你房里那个公子可等你好久了,见不到你死活不肯走。”

    “我也不懂他,”唐无卿玩弄着人偶的稀疏头发,“可能……他想拜师吧?”

    “拜师?”赵安思明显震惊,不过须臾,她便换了不屑的眼色,“一个两个都不正常。”

    “小二,”唐无卿玩完人偶,喊了小二一声,得了小二的应声后,她笑笑着问道,“听说每年花街日,上花魁轿子的姑娘们都没再回来过?”

    此时夜深,一楼也没什么人,这客栈比较破旧,自然也没多少人住,估计也就来参加绣园诗会的几撮人。

    客栈虽破,却胜在大,房间很多,看起来有些空荡荡的凄凉感。

    小二被唐无卿这么猝不及防一问,嘴角的笑容都拉了下去。

    他往楼上看了一眼,仿佛要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接着小声道:“实不相瞒,我早想说了,掌柜让我守口如瓶,把我憋的。不过你可得替我保密啊。”

    唐无卿点点头,“放心吧,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

    接着两个人都向赵安思投去诡异的目光。

    赵安思:“……我向来明哲保身,不喜蹚这些浑水。”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上了楼。

    小二见赵安思走远,凑近唐无卿窃窃私语道:“听说那些姑娘不是没回来,而是回来之后就闹着要离开,说是找到了如意郎君,家里人怎么留都留不下来。”

    “如意郎君?”

    “是啊,听那些姑娘描述,这如意郎君是位温润如玉的公子,家世显赫,温柔体贴,个个去见了一次都舍不得离开。最要命的事,这些姑娘都想嫁给他这一个人,可想而知,这……都快赶上皇帝后宫的三千佳丽了!”

    “可她们不是见花魁吗?怎么又跑出来个如意郎君?”

    “啧,这一时说不明白,”小二拿了把凳子,让唐无卿坐下听他好好说道,“听说这如意郎君啊,是花魁的哥哥,行踪不定,每年花街日才回来一次,次日就要离开,那些姑娘们都万般不舍,趁着花街日凌晨就回了趟家,说第二日便要随夫君远走高飞……”

    唐无卿见他说得口干舌燥,忙给他倒了杯水,“她们乐意共侍一夫吗?”

    “这就不知道了,但是去的人回来,魂都没了,那眼神……哎哟,像死鱼眼,动都不动,着实恐怖!”

    “那这样的话,每年花街日怎么还有那么多人捧场啊?”

    “这花魁日出现这种事情还是前年才刚开始的,再早以前没有这样的情况,况且每年也就两个姑娘,总计两年,也就四个,今年我听说花轿炸了?”

    唐无卿尴尬地挠挠头,不好意思说那是自己的杰作,“可四个姑娘也是人,怎么能不顾她们的死活呢?!”

    “唉,人们顾着喜乐,这祸事不轮到个人头上,谁也不管。”

    小二喝口水解解渴,叹了口气,“最近这京城不是很太平,那窦尚书的千金听说日日遭梦魇折磨,脸色苍白得都不知道成什么样了,就……楼上最里间那个。”

    他往楼上指了指,“天都快亮了,客官早点睡吧。今夜的事可别到处乱说啊!你要是说了,我可就不给你透露信息了。”

    “好好好,多亏了小二大哥,满足我的好奇心哈哈哈。”

    小二像是被表扬了一般,得意地扬起下巴,取下肩头的毛巾,“我可是客栈万事通小二!免费消息打听,全凭我心情!”

    唐无卿心事重重地回到房间,一进门便看到唐无心仪态端正地坐在椅子上,正对着房门,把她给吓一跳。

    她有些意外地说,“赵姐姐和我说你赖在这儿不走,我还不相信,没想到你真没走。你可别赖我不让你和那些人动手啊,我这是在帮你。”

    “帮我?这要是传出去,我可不成了懦夫了?”

    唐无心一脸哀怨,也不知是等得太久了还是因为不能教训那些人一顿而感到恼羞成怒。

    唐无卿语塞,他本就一没权没势的三皇子,能在京城闹事的,不是蛮横主子就是仗势欺人的狗腿子,本就没权,万一惹上官场的事,可难全身而退了。

    这都是小时候她贪玩,常常躲在父皇的寝宫偷听学来的,奈何这日日在桃花源外的三皇兄是实实在在的白纸一张,搞得她都不好意思教他做些不太见光的事情。

    思来想去,她只好摆摆手道:“和宵小之徒计较,才叫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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