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顾不得多想,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随便找了个理由，中止了这一次的诵读，把诺尔送回寝殿。
知晓内情的诺尔非常善解人意地什么都没有问, 乖巧地目送母亲离开。等只剩下自己后，他激动地在自己的房间里翻来滚去, 尾巴都要甩出残影了。
他终于, 终于不会再让亲人自责啦！也不用对亲人隐瞒啦！
诺尔开心到要拉着水母跳舞。然而由于他太过激动，一甩手，一个不小心把水母的触须拽下来两根, 诺尔动作一顿, 随后继续挥舞着两根触须跳着只有他自己才能看懂的舞蹈。
阿芙却在游出诺尔寝殿的范围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波澜, 箭一样冲回自己的房间，派了一条人鱼去岸边给丈夫和大祭司递话让他们尽快回来。
科维亚知道自己的妻子是条有分寸的人鱼，除非紧要的大事, 否则绝对不会在他工作时用一点小事来打扰他, 尤其是，他目前进行的是事关整个人鱼种族的大事。
所以他几乎是一听到消息, 就迫不及待地往回赶, 大祭司慢他一步，交代侍奉自己的人鱼看管好岸上那些雇佣来基地建设的, 其他种族人好好工作后, 才跟在他后面不紧不慢地回到深海。
“什么？”
科维亚目瞪口呆，姗姗来迟的大祭司也维持不住自己淡然的表情，略显滑稽地瞪大了双眼。
“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阿芙也知道她说的有多么的令人不敢相信，“谁能想到, 人鱼除了唱歌外，念诗也能激发体内的力量？”
这可是一件能颠覆所有人鱼认知的事！
科维亚还有些惊讶，大祭司却极快地反应过来，带着两人往藏书室去。等他亲自找到那本书试验过后，三条人鱼待在各自的水泡泡里相顾无言。
大祭司沉声道：“多找几本书，不拘泥类别尽量多试几本。”
从早到晚，三条人鱼翻看了将近千本书，总结出了一个大致的范围与模糊结果。
能够激发人鱼体内能量的作品并不限于游吟诗人所做的诗歌，其它种族所创作的歌剧、歌曲也可以，值得一提的是，这里面出自于人类王国的占据了大多数。
不得不承认的是，人类在这方面确实有些天赋，就像是盛产游吟诗人的精灵种族一样，各有所长。这只是一个巧合，并不是人类针对人鱼的阴谋。
此外，三类作品，不是全都有效果。
没能起作用的，大都是他们没有听说过的，反之他们知道的，闻名世界的作品全都有用。那是不是说明只要名气够大，或者留存于世的时间够久，就可以激发人鱼的力量？
为了做实验，三条人鱼又找来了人鱼种族自己编写的教科书，结果是令人大失所望。
科维亚嫌弃地把教科书扔到一旁：“凭什么我们人鱼族的课本没用？我们人鱼种族的事，竟然不归我们自己管。”
其他种族写的到底有什么好，他们的课本也存在好几百年，还在整个亚特兰蒂斯都鼎鼎有名，凭什么没用。
大祭司捏住自己的一缕银发，皱眉思索。诗歌，歌剧，歌曲，传记，课本……
他恍然：“原来是这样。”
阿芙紧张地追问：“您知道原因了吗？”
“只是猜测。”大祭司缓缓道：“作品有没有名气有没有传颂度是一个要求，另一点重要的，可能还需要含有某种韵律。目前我们发现起作用的，全都没有脱离‘歌’的范畴。”
阿芙张了张嘴：“可是，有些诗也可以。”
“游吟诗人一开始创作诗歌时，本就是用‘唱’与音乐来表现的，在后来的传播中，唱腔无法记录可会遗失，内容会一直保留，可无法否认的是它们本就属于一种‘歌’。”
“歌剧唱词与歌曲念起来会非常违和，这些诗却不会。”
大祭司松开自己的头发，耸肩：“我们说起来时，也会下意识的叫它们‘诗歌’不是吗？”
他对游吟诗人的固有印象，就是一群穿着华美而随性的尖耳朵，抱着只有小臂长的竖琴懒洋洋地吟唱。
游吟诗人们所唱的，是他们在游历中的种种见闻，有些很有意思，但有些只剩下满篇枯燥又令人尴尬的，对于他们种族信仰的神明的吹捧。
令人遗憾的是，那些有意思的被记录下来当成游记，只在民间流传，有些还传着传着就“不小心”遗失了。
而那些歌颂神明与一些王国美好的，却被某些种族故意留存并且加以传颂。于是就造成了现在流传的较为古老的，广为人知的诗歌，全都无聊又腻味。
当然，这只是他的个人见解。
大祭司心中嗤笑，等这一小段极具个人看法的情绪消失，他才继续解释：“我们的课本没有作用，恐怕就是因为，那些只是干巴巴的文字，只是一篇一篇的文章而已，大声读出来就行并不具备颂唱的条件。”
他们以为是特有的，激发人鱼力量的那些口耳相传了不知道多少代的歌曲，正好符合以上的所有猜想。
科维亚夫妻俩听完后，久久不能言语，因为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另一件事。
人鱼们可以演唱其他种族的“歌”来激发力量，对于那些嗓音完好的人鱼来说，只是锦上添花，而且添的还可能不是什么好花，未必会有人鱼欢天喜地的去学另外种族的“歌”，可是对嗓音有缺陷的人鱼来说，这是一件可以改变鱼生的大好事。
比如诺尔。
除了种族外，他们在意的，也只有一个诺尔。
诺尔五音不全，歌剧歌曲之类的就不用试了，不用听也会和阿芙教他的歌一个结局，剩下的，来自游吟诗人可以让人钻漏洞，只念不唱的诗歌，是否可以激发诺尔体内的力量？
本该是一个令人欣喜的，可以让诺尔不再是一条别人眼中的“废人鱼”的机会，临了，阿芙开始犹豫了。她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试图看清对方的想法，一扭头却发现对方也是同样地踌躇。
大祭司岂会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可有些事，不是他们不想就不会发生的。
“以前没有办法时，为了诺尔着想瞒着他，不让他知道太多是因为即使他知道了，也无能为力，五音不全的他只能靠着族人的保护才可能侥幸生存，哪里还能反过来为族人寻求一条生路？”
“现在不同了，诺尔可以变强，他就不会再是一个只能让他人呵护着才能成长的王。”
大祭司垂下眼帘，遮住如霜一样银色眼眸中的不忍：“科维亚，阿芙，灾难即将来临，我们谁都无法违抗天意。”
科维亚和阿芙不由地牵紧了对方的手掌，死死握着，半晌才稍稍松缓了力道，对着大祭司微微一弓腰，说：“是，我们知道了。”
灾难面前，唯有强大的力量才是真实。
应允过后，阿芙忍不住加了一句：“那，大祭司，是否可以等诺尔多学习一些诗歌，等他再长大一些？他现在还不足一岁。”
“当然。”大祭司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这点时间还是有的，他有足够的时间将自己的身高长一长。”
只是等不了成年了。
得到了大祭司的承诺，科维亚夫妻继续奉行原先对诺尔的隐瞒方案，他们和诺尔的老师交易了什么东西，陆地上有什么大动作，除非某天诺尔自己跑出去主动撞破，不然，他们是绝对不会让他现在就知道的。
就像阿芙说的，他现在还不到一岁，几个月大的幼崽而已，只要无忧无虑的成长就好了。这一段时间也许不长，但必须要有。
接下来，为了照顾诺尔的心情，科维亚夫妻俩就“分别找诺尔帮他启蒙”“哎呀不小心抽到了游吟诗人的书”“那就将就着看吧”“来咱们一起大声读出来”“什么，竟然激发了体内的力量”等等步骤，开展了一系列细致周全的计划。
确保让诺尔相信，人鱼通过念诗歌激发体内能量，是他和父母一起不小心发现的，以前他们给他科普的那些人鱼族力量常识，都过时了，需要重新改写。
整天绞尽脑汁认真演戏的夫妻俩，根本不知道他们面前这个乖乖配合，顶着卖萌脸的小人鱼，早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更不知道，这条小鱼心里都快把自己夸到天上去了。
嘿嘿，诺尔就是最聪明的。看，他只是稍微提了那么一小句，就成功让父母无障碍地接受了他的不同，还主动要教他，说要对全人鱼族公布新发现，他可真是太厉害啦！
“就是这样，老师灼风，我是不是很厉害？”诺尔坐在一个巴掌大的小枕头上，仰着头骄傲地对他旁边和面前的两人道。
昨天他收到了老师的私聊，问他第二天早上有没有时间，说有事要找他和灼风商量。正好他已经找到让他满意的送给老师的礼物，就回了个可以。
这不一来老师的世界，他就忍不住心中的骄傲，不等两人说话一张嘴就叭叭叭地把他在族里的事说了，末了还毫不矜持地求夸奖。
至于误会老师审美的事？那是什么东西？别问他他不知道。
灼风知道这件事是诺尔的心结，当初还和他一起瞒着老师来着，因此他听完抢先在老师面前开口，说：“恭喜，你以后会是一条强大的人鱼。”
严爵惊讶的是人鱼大祭司对“为什么能念诗激发力量”的猜测。
原来诺尔使用力量，绕了半天还是没能绕开“歌曲”的范畴吗，念诗只是钻了个空子而已？
不过不管怎样，诺尔能变强就是好事。而且这才不叫钻空子，这叫合理利用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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