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硕还有穆宁他们看着舒扬已经恢复正常的样子,  不约而同地呼出一口气。

    但是岑卿浼心里却清楚,舒扬并没有恢复,他表现的向来我行我素,  哪怕自己有什么不舒服,他也会选择自己离开。但是这一次他说的却是“我们回去吧”。

    这是不善言辞的舒扬在向他恳求。

    “嗯,回去了。手机弄丢了,  回去还要被揪耳朵呢。”

    大家都没了兴致,  走出游乐园正好来了一辆回去市区的快速公交,  位置也很空,他们就一起上去了。

    舒扬依旧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岑卿浼坐在他的身边。车子开动了起来,舒扬压低了声音说:“抱歉,我跟丢了那个刺客。但是我发了短信给我认识的警察,  他们会调查游乐园的监控,  看能不能追踪到那个银纹刺客。”

    “没关系。既然这样,这些事情就都交给警察吧。如果那个人真的是常允鑫,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岑卿浼开口道。

    “他的目的……”舒扬蹙了蹙眉,他只要一思考,  脑袋就疼得厉害。

    “他的目的就是想要知道我们有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或者换一个说法,  赵长富和许悍阳有没有把他招供出来。现在他知道答案了——我一下子就反应过来银纹刺客是他,你还追了他那么久,  说明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他不会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了。”岑卿浼说。

    “他……是个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人。”舒扬说。

    岑卿浼安慰道:“如果赵长富和许悍阳都是受他的设计和指示,那就说明他是个操控欲很强的人。在没有找到下一个趁手的‘提线木偶’之前,  他应该会消停一阵。”

    “……嗯。”舒扬似乎困倦的厉害,眼皮子随时会耷下来。

    岑卿浼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轻声道:“睡一会儿吧。其他的别多想了,  等你认识的那个警察告诉你调查结果再说。”

    舒扬一开始没有反应,  开了两三分钟之后,他朝着岑卿浼的方向靠过来,真的闭上眼睛睡着了。

    岑卿浼侧过头,看到了舒扬纤长的睫毛还有高挺的鼻尖,他的眉头一直紧紧锁着,至今都没有真正地放松。

    舒扬的另一只手,握着岑卿浼的食指。他大概是担心像在游乐园里那样捏疼岑卿浼,这一次也只是虚虚地握着。

    岑卿浼的心里沉沉的,他不知道舒扬发生过什么,就连对另一个人的在意都要如此克制。岑卿浼把手收了回来,果不其然舒扬睁开了眼睛,看向了他,似乎是为了确定岑卿浼有没有因为握着手指的举动而不高兴。

    但是岑卿浼却只是更加近地靠向他,抬起右手盖在舒扬的左手上,把它握紧。

    “你手好大。”岑卿浼的眼睛弯了起来,声音很小,可他不知道听在舒扬的耳朵里像是带着微微的电流,心脏也跟着又痒又颤。

    舒扬没有说话,又闭上了眼睛,只是这一次他的眉毛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皱得紧紧的。

    夏致他们陪着岑卿浼把舒扬送回了家,陈硕他们以为终于可见到舒扬传说中的父母了,却没想到舒扬家里这么冷清。

    打开鞋柜,除了两双拖鞋,就只有一双舒扬自己的鞋子。

    “我怎么感觉,舒扬就像把自己当成过客似的……”穆宁到厨房想给舒扬倒杯水,发现除了一套老人家留下的茶具之外,连个水杯都没有。

    岑卿浼陪着舒扬进了他的卧室,这还是他第二次来,总感觉这一次的卧室比上一次还要冷清。岑卿浼甚至怀疑那一次自己在舒扬的卧室里睡过之后,他到底有没有用过卧室了。

    “你的药放在哪里啊?”岑卿浼问。

    “没了。”舒扬回答。

    “没了?怎么会没了?”岑卿浼觉得舒扬不是这么不小心的人。

    药如果没了,他应该会去找医生开吧。

    “月考前就没了。”舒扬回答。

    岑卿浼愣了一下,“你这话的意思,按道理你的药至少可以吃到现在,但是在月考前它就被吃完了,还是你找不到了?”

    “瓶子空了。”

    舒扬说的是“瓶子空了”,而不是“药吃完了”。

    “有人把你的药给扔掉了?”岑卿浼问。

    “大概吧。”舒扬的表情很淡,仿佛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可岑卿浼的头发都要炸起来了。

    谁啊!谁这么缺德竟然把舒扬的药给扔掉了?

    这绝对是故意的!

    首先,如果是其他班的人到他们班上来,而且还是到舒扬的位置翻找他的药,这很显眼。除非是在体育课,但哪怕是体育课,也有同学在教室里自习。比如李恒宇和杨谨云。

    所以,这事儿多半是自己班的人做的。

    钟淳吗?毕竟他之前总跟他们过不去。

    但很快岑卿浼就把这个名字给否决了。钟淳是个好面子的人,如果他不是从心底认为自己做的不对,是不可能站到讲台上当着那么多的人鞠躬。而且钟淳虽然嘴巴臭,但不得不承认他是个直脾气的人。他对任何人的不满都会发起明面上的攻击,他不屑背地里的小动作。

    所以倒掉舒扬药的不是钟淳。

    那么……何斌呢?

    每堂体育课,何斌都坐在岑卿浼的附近看书,有时候在晚间自习课上,岑卿浼有不会的题,何斌都会很有耐心地跟他讨论,只不过讨论没两句,舒扬就会醒。

    “在想什么?”舒扬问。

    “还能有什么?当然是在想你的药是被谁倒掉的呗。”岑卿浼没好气地说,“你得罪的最狠的就是‘第一集团’。反正我相信不是钟淳,其次我也不认为是何斌,因为……他也没机会啊。你只要在学校,几乎就是趴桌上睡觉,我相信你肾一定特别好,一个早上都可以不上厕所。唯一最有可能的机会就是体育课,但是体育课的时候,何斌和钟淳也跟着我们去操场了,怎么想来他也没机会啊。”

    “你既然都觉得他没机会了,为什么还要怀疑他?”舒扬问。

    “因为你对他的戒备心很重啊。班长来找我说话、李晨霞还有路姗她们来找我说话,你都睡得跟死猪一样。可我只要跟何斌对一下练习题的答案,你的魔爪就会伸过来把我的脑袋掰回去。”岑卿浼忿然道。

    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你不肯给我对答案,我还不能找别人对答案了吗?

    “确实不是他。”

    “嗯哼?”岑卿浼用期盼的目光看着舒扬。

    舒扬张了张嘴,又叹了口气,“何斌的□□不一定就完全正确。”

    “就这?就这?这也算你每次都不让我跟他对答案的理由吗?”

    何斌再不靠谱,也比陈硕还有穆宁靠谱啊。

    “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李恒宇和杨谨云。”舒扬说。

    “我也猜是他俩。当然……也有可能是其他人在体育课期间回教室偷偷干的。”岑卿浼戳了一下舒扬的额头,“我说,你这次月考还能第一吗?”

    “你想我第一,我就是第一。”舒扬回答。

    “这位兄台,你好狂啊!不过我就喜欢他们嫉妒死你却又干不掉你的样子。”

    舒扬微微低着头,坐在桌边撑着下巴,看起来很困倦但是却强打着精神不睡着,他大概以为岑卿浼发现不了,但岑卿浼想到自己大白天地把舒扬拉出来玩,破坏了他的生物钟,他也就在回程的大巴车上睡了会儿,现在肯定很累了。

    “我去送送夏致他们,你赶紧睡吧。”

    岑卿浼拍了拍舒扬的肩膀,刚起身,没想到舒扬也起来了,就像游魂一样跟在自己的身后。岑卿浼刚想要把他推回卧室去,忽然意识到这很可能就是舒扬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因为联系不到岑卿浼,害怕他出事,舒扬满世界地找他。

    岑卿浼闭上眼睛就能想起当时舒扬的样子,在原地茫然地转着圈,摁着脑袋,他很痛苦,他不知所措,岑卿浼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的眉头皱那么紧,仿佛这个世界跟他无关,天崩地陷了。

    岑卿浼的心一阵绞痛,某种特别的想法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希望每一次舒扬望向他的时候,他都在舒扬的身边。

    他向后朝舒扬伸出了手。

    舒扬站在原处,抬起眼睛看着岑卿浼,一动不动。

    如果是从前,岑卿浼会觉得是舒扬太冷淡了,就连别人的好意都高冷地不肯接受。

    可现在,岑卿浼却看到了那双沉敛眼眸深处的不知所措。

    舒扬不确定岑卿浼这么做的用意,到底是问他要东西,还是想和他保持距离,又或者……是否可以握住他的手。

    他越是安静地站在原处,仿佛在无数次的错过和失去里等待着某人的垂怜,岑卿浼就越是舍不得。

    岑卿浼向后退了半步,拉起了舒扬的手。

    当他的手指伸进舒扬的掌心里,他感觉到舒扬就像被电到了颤抖了一下。

    “对……对不起……”

    岑卿浼没想到自以为是的安慰会吓到舒扬,他刚要把自己的手收回来,没想到舒扬立刻抓紧了他。

    “我……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拉着我。”

    卧室的门忽然敲响了,夏致的声音响起:“舒扬好些了吗?”

    舒扬的指尖向上勾了一下,他们看着彼此,仿佛有着共同的隐秘心事,又像是一场审判,舒扬在等着岑卿浼给他最终的判决。

    岑卿浼没有松开手,他打开了门,跟夏致说:“舒扬精神不大好,一会儿我就让他睡觉了。”

    “成,有什么需要说一声。实在不行,明天就请假吧。”夏致说。

    “嗯。”

    离开的时候陈硕摸了摸鼻子,特地跟岑卿浼承诺不会把舒扬在主题公园里发病的事情说出去。

    “谢谢啦。”岑卿浼说。

    “谢什么。我们不都是哥们儿吗?”

    当他们都回去之后,房子里就只剩下舒扬和岑卿浼了。

    岑卿浼转过身轻轻推了舒扬一下,“好了,扬扬哥哥你要不要洗香香,然后上床睡觉?我在这里陪着你。今天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大白天让你该睡觉的时间跟着我跑去人那么多的地方。是我没有遵守约定,无论发生什么都应该在原地等你。是我这么大人了一点防范心都没有,被那只蜥怪抢走了手机。”

    舒扬站在原地,像一根木桩一样,岑卿浼想推还推不动。

    岑卿浼低下头,额头抵在舒扬的后背,“扬扬,不要害怕。我就在你的家里,你洗澡的时候我就在门外,你睡觉的时候,我就躺在你的身边,好不好啊?”

    “嗯。”舒扬这才点了点头。

    “好,我们去卧室,把你换洗的衣服找出来。”

    岑卿浼拉着舒扬又回到了卧室,看着他从最

    本来还好好的,舒扬站在浴室的门口又不肯进去了。

    “怎么了?浴室里有什么吗?”岑卿浼把门打开,里面空荡荡的一片,“还是……你担心在洗澡的时候,我会遇上什么事?”

    “嗯……”舒扬很低地应了一声。

    像是非常不甘愿地承认。

    可听在岑卿浼的耳朵里,心一下子就软透了。

    “那我回去拿下衣服,我跟你一起洗。”岑卿浼说完就往家里去。

    舒扬大跨步就跟在了他的身后。

    岑卿浼回头看向他,下意识就想说“你不用这么跟着我”,可是当舒扬向后退了小半步和他拉开距离的时候,岑卿浼把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说出了另外一句话:“等今天我妈下班了,我跟他说一声给你也配把钥匙。”

    “什么……钥匙?”

    “我们家的钥匙。”岑卿浼笑了笑,又轻轻拉了拉舒扬的袖子,“走吧。”

    打开了家门,岑卿浼给老妈打了个电话,坦白自己弄丢手机的事情。

    “你小子可以啊,才刚月考完就要上天了是不是啊?手机被抢走了,你人怎么没被抢走啊?”

    不愧是老妈,总让岑卿浼一万次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

    “因为有舒扬在啊,就是丢了手机、丢了钱包、丢了智商和脸面,也不会丢人的!”岑卿浼说,“我晚上陪着舒扬,妙龄少妇焦主任会不会害怕?”

    “怕你个锤子!你今天把舒扬拉去游乐园,这么快就回来了,是出了什么事,还是舒扬身体不舒服?”

    “嗯……身体不舒服。我不该带他去排云霄飞车的。”岑卿浼不想老妈瞎担心。

    老妈没有再多问了,只说晚上回来给他们做点好吃的。

    岑卿浼刚挂家里的座机,一回头就看到舒扬拎着他的……白色底裤和家居服站在那里。

    “你……这么快就帮我找好了?”岑卿浼问。

    “嗯。还是你想换其他颜色的?”舒扬抬了抬手。

    岑卿浼看着他的手指掐着他的小白,不对,是大白,一团火从脚底板烧到了脑袋顶,耳边忽然嗡嗡响。

    “不换。还有你别……”你别乱掐我的裤子!

    “什么?”舒扬抬起眼来看着他,又暗又沉的眸子里隐隐透出几分期盼。

    “你别把我衣服丢了,不过你手那么大,不怕。”

    岑卿浼去了趟浴室,把自己的塑料拖鞋拎出来,这心情就像小时候跟着老爸去儿童泳池。

    舒扬开了热水,站在旁边把t恤向上一捞,领口蹭过他的下巴,露出鼻尖,接着又弄乱他的头发,舒扬晃了晃脑袋,很随意地把t恤扔到了一边。

    舒扬腹部的线条微微收紧,随着最后的动作又放松,明明跟电视里肌肉男的身形天差地别,可狭小的空间里仿佛溢满了舒扬的荷尔蒙。

    等到他的手扣在腰的两侧弯下腰,肩部的线条绷出硬朗感来。

    岑卿浼觉得自己疯了,他难不成是过期可乐喝多了伤到了脑子?怎么会想到跟舒扬坦诚相见的?

    等到舒扬站到水边的时候,岑卿浼觉得那不是人啊,那是野兽出没要小心啊!

    “你不是说要一起吗?”舒扬的指尖伸到水流

    当他的手收回来,手掌和指节都因为水渍而折射着灯光,指尖的水滴沿着指节落回他的掌心,舒扬将手指收拢,那一瞬间,岑卿浼觉得被抓住的不是水,而是他的心脏。

    都到了这个份上,他如果跟舒扬说“你自己洗”,那就太孬了。

    算了!就这样吧!

    白斩鸡也不是一无是处的,至少白嘛!

    岑卿浼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之后,把衣服也是一扔,就站到舒扬身边去了。

    “你怎么还留一件?”舒扬问。

    “避免发生血案。”

    “什么血案?”舒扬又问。

    “我怕我忍不住跟你比!然后大巫见小巫,我头槌浴室瓷砖,倒地不起!”岑卿浼没好气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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