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头痛迟来,安眠药亦无法帮助入眠。索性起床摸一本书,却半个字都看不进去。

    门口脚步声阵阵,却是犹豫徘徊。这么晚失眠的却不止她一人。

    “进来。”

    大小姐的卧室门应声而开,能半夜闯入月岛缨络闺房的从小到大只有一个人。只是这一次,月岛小公主是哭着扑进大小姐怀里的。

    黛眉深深拧紧,她甚至都不需要开口询问便知道向来坚强的妹妹如此崩溃是因为谁,甚至还可以隐约猜到原因。感情如同,陷进去之后难以抽身。

    “穗穗……穗穗我好怕,明天我约他见面,可能,可能……”怕吵醒其他人而压抑了哭咽的小公主憋了好久,终于抽哒出声。一段恋情的结束总是有征兆的,当意识到事情已经不可挽回时,结局就已经注定了。小公主害怕的是她那即将逝去的初恋就此消散在往后余生,被封印进记忆的琥珀,再也触及不到。而她明知结果,只能静待那日的来临。

    生命中爱的最热烈的那段感情,我们曾拼尽全力去维护,畅想无数美好未来的可能,却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坚持到最后,故而中道崩殂,惨淡收场成为了大多数。

    月岛缨络轻抚妹妹的头发,“都会过去的。”劝慰她,也劝慰自己。

    月岛家的女儿似乎受到了黑魔法的诅咒,这颗名为失恋的毒苹果被她们同一时间一同吞咽入喉,比海产店老板的刀还要锋利,将她们的心脏片出上万刀的薄片。刺痛非常,继而麻木等死。

    窗台的铃兰在夜风中跌落,又在第一缕晨光中渐渐枯萎。

    月岛缨络深感疲惫。

    小公主哭过一整夜,此刻正昏昏沉沉与噩梦斗争。她却越来越清醒,头痛欲裂,像是要被撕成两半。下床想去找止痛药,万物安静的清晨,却传来隐约的对话声,来自于家主夫妇的卧室,那主卧的门口是自大小姐房间下楼必定会经过的地方。

    她无意偷听,只是他们谈论的内容让她不得不在意,她在那门前站了十分钟,而她并不知道这将会是她生命中最漫长的十分钟。

    “穗穗?”哭红了眼的小公主不知何时来到身边,轻轻叫她的名字。

    大小姐转过身,脸色煞白地看一眼眼眶红肿的妹妹,却又似乎不认识她一般仔细端详,好半天面上的表情才慢慢回落正常,声音有些飘,“好不容易睡着,怎么起来了?”

    话音刚落,便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小公主声音轻轻,“最近的传闻我听说了,明明心里有那么多事情,还顶着压力安慰我。谢谢。”

    月岛缨络没有说话,忽而见自家妹妹一脸振奋道,“尽管知道大小姐很厉害,但我都知道的,穗穗一样也会因为感情的事伤心难过,不要憋在心里,如果需要我可以随时陪你做任何事。”

    怔愣一瞬,月岛缨络忽而笑了,众人所知的大小姐的背面,是只有自家这个不靠谱的妹妹熟悉的穗穗,摸摸她的头,豁然开朗,“知道了。”

    “即便是落幕,我也要最华丽的舞台。我约了青峰君今晚见面,长痛不如短痛。”终究是下定了决心,月岛家的人素来心狠。

    按部就班送小公主离开,安排好今日工作,却未能理顺自己的思路。她心里很乱,头一次,所有的事情叠加到一起,令她窒息,完全失去判断。

    清晨叔叔婶婶的谈话像梵音咒语,一整天都在耳边盘旋不断,她不信他们,一个字都不信。

    她的父母是意外过世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却说他的父亲是个丧心病狂弑父杀兄的变态,害的姑父丢了半条命险些截肢,因伤病提前退役,甚至对她们母女狠心下杀手,想除掉自己这个亲生骨肉。而最终……她那个多行不义的父亲死在了她最向往的姑姑手上。

    如果说这就是月岛家讳莫如深最阴暗的秘密,而她,便是那个秘密中本该消失的幸存者。

    这个真相过于魔幻现实,她怎么可能接受?她只信一个人,对,那个人绝对不会骗她。

    弹簧一样跳起来,招呼司机便要出门,却被秀叔拦下。

    “大小姐,您不去赴约了吗?”

    “什么?”她完全失去了思考辨析能力,只渴望知道一个答案。

    “赤司少爷中午约您晚上在……”不可思议的表情爬上老管家的脸,他甚至不敢相信刚才那个完全忽略自己的话,甚至有些失态匆匆离开的人是素日得体完美的第一千金。

    山雨欲来,多年的城堡生存经验告诉他,或许有大事要发生。

    夏夜的雨说来就来,又急又大。

    当牧绅一回到家看到大门口伫立着的纤细身影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司机撑伞在身后,追不上大步流星的男人。

    “牧叔叔。”她扬起头,浑身湿透。

    “穗穗?!你这是……”神色眼眸写满不可思议和心疼,话未说完急忙将人抱起,脚步匆匆进了院中。

    好在牧绅一手底下的人耳聪目明心思透亮,女管家芳子带人快速带淋湿的大小沐浴更衣。而整个过程,月岛缨络都一言不发,直到头发被吹干才起身道谢,而后走向牧绅一的书房。

    没有人知道,这短短的几步路,她走的格外艰难。血淋淋的真相即将在今晚揭晓,她甚至在潜意识已经知道了结果,只为求一个死心。

    “穗穗,出什么事了。”看着她顶一张惨白如纸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牧绅一心中胡奥的预感尘埃落定,他同她面对面,却发现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时间的距离。

    “牧叔叔,今天我来只想知道一件事。关于我的父亲。”

    闪电莹亮他的侧脸,轰隆隆的雷声像要把这栋豪宅劈得粉碎,重重砸进他心底。牧绅一太了解这个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她不会凭空质疑,她失魂落魄跑这一遭,放弃尊严来问自己,多半是已经有了确定的答案,无非想听他的承认而已。

    她知道他不会骗她。

    “你都知道了。”半晌,以最直接的刀刃刺向她,一刀毙命,却已是尽他最大的努力减轻她的痛苦。

    月岛缨络闭了闭眼睛,心底的石头轰然碎裂,竟觉一股轻松,诡异的轻松。

    “可我还不知道具体的细节,牧叔叔,我想知道所有,一切。这是缨络今生对您最后的请求。”

    垂落身侧的手握紧在松开,牧绅一盯着少女决绝的容颜,重重地,重重地叹一口气。

    东京的雨夜,这样长。

    牧绅一言简意赅,对月岛缨络的细节提问有问必答。这世上只有他绝不会骗她,他知道她有多痛恨欺骗与背叛。十年前他错了一次,将她骗回月岛家,而今面上再嘴硬,却也无法欺骗自己说从未后悔。

    “你母亲死之前将关键证据交出来,你姑姑才会有所防范,继而将计就计设下此局。你父亲最后的确是中枪身亡的,开枪的也的确是梨奈。但……”

    “谢谢您牧叔叔。”脸色依旧惨白,但脸上的表情却并不似初时的惨淡,月岛缨络起身,深鞠一躬,郑重其事仪式圆满。走到门口却又转身,好奇道,“如果当初没有姑姑的拜托,在救下我后您还会继续照顾我吗?”

    牧绅一未能做出回答。

    “我明白了。”干脆利落的点头,在门口又鞠一躬。而书房之外,佣人抱着洗净熨平的衣物等候。

    月岛缨络换下人的家居服,换上大小姐的千金行头,接过管家手里撑开的长柄伞,拒绝所与人相送的请求,踩着尖高的刑具般的稀有皮,踏进密集的雨落中。

    天边的雷和眼前的急雨似鼓点节奏将她内心喑哑的嘶嚎呐喊一层层吞并。她想放声大哭,却挂上了优雅的笑,眼前迷雾渐显,她又好像看到晴空万里的午后,有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救她于苦

    海之中,遮风避雨,又亲手将她的美梦撕碎烧毁,焚化成灰。

    约定好的餐厅里,赤司征十郎等到了打烊,始终不见她。

    想过她不来赴约,却未想过她会连招呼都不打。

    一通电话也没接,打到月岛本宅仆人说她外出未归。或许她不是没有来,而是……瞬间的酥麻脱力席卷全身,脑补出一万个意外。最近连环杀手的新闻让他急疯了一样,屏退了司机亲自握着方向盘在雨夜中狂飙,找遍所有可能的地方,连个影子都没有。

    胃抽痛,红发少年却根本没有意识到从昨晚到现在什么都没吃,他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如果那个人也找不到,他便去报警。

    牧家大门口,时间刚刚好,他停在她面前,同失魂落魄的落汤鸡面对面。

    暴雨如同厚重的帘幕将两人隔绝在两个世界,少年只觉寒意浸透骨髓,说来可笑,终究在她心里最重要的还是那个人。

    雨幕中那失了魂魄的行尸走肉狼狈至极,看不到半分第一千金的神采奕奕,原来她亦被抛弃。。。

    如同那个人心中最重要的不是她一样,于她而言最重要的也从不是自己。赤司征十郎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从头到脚淋了个透,了无生气,一股盛大的怒火自心口往上蔓延,愈烧愈烈,将暴雨蒸发。

    月岛缨络缓缓抬起头,见一人撑着一把伞却浑身湿透的站在五步开外,用一种冷到极致的目光恨不得将她撕碎,先是一愣,随后才认出他。死机的大脑在做最后的挣扎,这才想起他的邀约。昨日种种历历在目,抱歉的话说不出口,脑中忽然有一个声音反复提醒,月岛缨络是梗在所有人喉头的一根刺,于每个人而言都是多余的存在,不该出现在这世上,消失是最好的归宿。

    怒火中烧的少年未及说一个字,眼睁睁的看着眼前少女粲然一笑,下一秒,整个人跌进滂沱雨地,轻而易举将他的愤怒变成深深地恐惧。

    惊雷掩盖了他的呼喊,他疯似的叫她的名字,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失去你,是我这一生都不愿面对的畏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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