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初晴,朝阳灿烂胜过昨日。兵荒马乱的一夜被冲刷的干干净净。赤司征十郎在大雨滂沱的夜晚捡回他的珍珠蜜糖,第一件事便将人送进医院。

    赤司家的医疗顾问户田医生遇到了工作以来最大的麻烦,凌晨一点钟被电话吵醒,衣服来不及穿好便赶往医院。病房外,看到全须全尾的红发少年松了口气,但仔细一看又继续提起心脏,他从未见过赤司征少爷如此狼狈的模样,浑身湿透,双目失神。

    户田医生慢慢翻看大小姐的体检报告,看不出什么问题。但联想到赤司少爷对大小姐事事上心也能理解,就是不知道第一千金为何会淋雨晕倒,当然,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直接去问的。直到翻到最后一页,看到“未明原因的记忆混乱”几个字,户田医生终于明白少年脸色难看的原因。可是ct报告以及其他能做的脑部检查都显示没有异常。

    这就怪了。

    “病人刚刚打过镇定,现在已经睡着了。”

    “异常表现有哪些?”

    小护士看了红发少年一眼,正要开口,赤司征十郎深吸一口气,道:“她认不出我,行为……人的智力认知有可能一夜之间突然退化吗?”

    ???户田医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他疯了还是赤司征十郎疯了?他竟然从赤司少爷口中听到月岛大小姐精神失常的消息,如果他的理解能力没出差错的话。

    将人送到医院,赤司征十郎脑中一片空白,还未从愤怒惊惧中彻底缓过来,便等到了佳人转醒,可是醒来的人不是月岛缨络,赤司征十郎一眼就瞧出。当然,不止他瞧得出,是个人都瞧得出这个行为举止仅有五岁不能再多的大孩子不是原来的月岛大小姐。

    好不容易让她镇定下来,赤司征十郎想要安抚摸摸她的头,手到面前她瑟瑟发抖。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无奈,只能顺着她哄她。肌肤触及的瞬间,少女僵了一瞬,而后才慢慢放松下来。

    “你是谁?”窝在被子里的声音很轻。

    ……赤司征十郎很认真很认真的看向她的眼眸,只看到一片迷茫天真。

    “我是你的未婚夫,你可以叫我阿征,穗穗。”

    “未婚夫?穗……”如果精神刺激也分级别,那么忘记自己是谁恐怕是最严重的情况。

    少女困惑地看向赤司征十郎,努力搜索已经被清空的空白记忆,这是身为第一千金的月岛缨络绝对不会露出的表情。

    如此重大的变故,赤司征十郎不敢一人做决定,但是派去联络月岛家的助理迟迟得不到回应,月岛夫妇被事情绊住脚,直到第二天傍晚才出现在医院。

    乍一听月岛缨络的情况,月岛夫妇是怎么都不能相信的,可是当他们二人站在月岛缨络面前,下一秒,安静的病房被尖叫填满,没人见过大小姐发疯的样子,甚至在她刚醒来时也未曾有过如此大的反应。她害怕的躲在他身后发抖,像一只刚出生的羔羊,温顺柔软的不像话。

    “怎么会这样?”月岛夫人震惊无比。

    赤司征十郎的震惊不比月岛夫妇少,他本以为月岛缨络是从牧家出来出的事,那么受刺激的源头无非是牧绅一……他不愿意去询问缘由,起码不愿意现在去探寻究竟,可是眼下的状况让他不得不怀疑这件事的根源究竟在哪里。毕竟以他对月岛缨络的了解,他的穗穗绝对不是那种为情所困从而软弱崩溃的人。

    “不论什么原因,缨络是月岛家的人,应当回月岛家休养。”出了这种事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可是比起月岛缨络的病情,世家大族中的人言声誉关乎到她以后能否活下去。

    于情于理,月岛家主的话都没有任何问题,赤司征十郎无比清楚,然而眼见月岛缨络对月岛夫妇本能的抵触和抗拒,心中的另一个声音告诉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她走。于是他先一步挡在了月岛缨络面前,隔开月岛夫人的手。

    “赤司少爷,你这是……”

    “二位的担心我明白,我会尽最大努力保护大小姐的声誉。至于医生……月岛家能请到得得所有专家赤司家都可以做到。”

    “你知道穗穗继续交由赤司家照顾并不合理。”

    “既已订了婚,便是我赤司家的人。”

    月岛夫人蹙眉,“可是我却听闻,赤司家有退婚之意。”

    “高层的打算与我赤司征十郎无关,我只要还是赤司家唯一的继承人,婚约便不会更改。只要她不愿意,就算是她的亲生父母也带不走她。”

    “你这是要……强取豪夺了。”显然,月岛夫人的耐心几乎被耗尽。

    “好了。”月岛当家脸色阴沉,“我会查清楚原因找到症结,在那之前穗穗就先留在这里。阿征,穗穗从小便明白人言可畏这四个字的重量,别让她回不了家。”

    红发少年目光坚定,朝月岛夫妇深鞠一躬,“是。”

    赤司征十郎信守承诺,可是毕竟月岛大小姐身份太过特殊,失踪一周已是罕见,何况一消失就是月余。谣言终究还是席卷而来,只不过比起事实真相,那些无端揣测显得那么普通寻常。月岛大小姐在雨夜昏倒,被赤司少爷送进医院后再也没有了消息。而月岛夫妇去看望过一次之后,没有赤司征十郎的允许,任何人都见不到月岛大小姐。

    任揣测四起,赤司征十郎却门头专注一件事。国内外请了无数脑外科、精神科和心理学专家,可是换了无数医生都束手无策,精神刺激这个领域极其复杂,找不到突破口一切都是白搭,有时候就算知道诱因都没有办法。

    所有人都深觉不妙,但赤司征十郎却感到庆幸,认为这并不是坏事,至少现在她全心全意的依赖他,心中干净纯粹连牧绅一的影子都挤不进去。如若一直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不,是太好。

    这样的月岛缨络,让他生出一种能赢过牧绅一的错觉,病态满足。

    “阿征,我饿了。”

    “想吃什么?”

    “温泉蛋。”

    “阿征,我不想练琴,我们去放风筝好不好。”

    “阿征别动,我都画歪了。”

    “阿征,这个药好苦我可不可以……唔——”

    又或者——

    “阿征,今天好黑,我不想一个人睡。”

    看着床上少女水光盈盈的圆润眼睛,赤司征十郎打消了她在考验自己的疑虑,轻叹一口气,脱下外套揭开被子的一边躺进去,将人捞过来,轻轻拍打她的背,“睡吧。”

    近来月岛缨络像一只雏鸟,将睁开眼看到的自己当做最重要的依赖,时刻粘在他身边。等到怀中的人呼吸均匀沉睡入梦,少年眼中越发清醒。

    披上外套掖好被角,他并不困,也不能在这个时候休息。

    今日助理来汇报,月岛家近期封锁的不止大小姐这一桩消息,据说二小姐那边也出了事。

    看着报纸新闻和警视厅的发布资料,赤司征十郎揉揉太阳穴,难怪月岛家主夫妇肯将穗穗留在这里,月岛二小姐倒霉中奖,雨夜遭遇连环杀手,虽说情急之下将其反杀,但也受到了不晓得惊吓,现正前往英国治疗心理问题。如今的月岛家想必已经乱成一锅粥,二人未必有多余的精力照顾现在的月岛缨络。

    “封锁消息,不许让大小姐知道。”哪怕神志不清,赤司征十郎也不敢低估二小姐在这个妹控未婚妻心中的重量。

    虽说对于月岛缨络目前的稳定状态并没有过多的担心,可是赤司征十郎也从未放弃查清事情的真相。

    只是目前的状况,月岛家怕是问不出什么,唯一的突破口也就只有当晚的另一个当事人,想不到约牧绅一见面要提早提上日程。

    可是谁都没想到,赤司征十郎这边还没来得及约见,对方倒是先找上门。

    山寺入口,一身浓重墨色的男人笔直如松。赤司征十郎理了理白西装的前襟领口,大步流星拾级而上。

    本没有交集的两个人,因为月岛缨络而走到了对立两面。

    这是牧绅一第一次认真打量眼前的少年,他发现无论是订婚当晚还是那天在月岛家大门前,少年眼中的寒霜都比不上今日犀利。家族或公司中,鲜少有人能在他威压的逼视下神色如常,甚至似有直迎而上的无畏,高傲又……挑衅。

    嘴角微不可查的上扬,这小子……

    “穗穗怎样了。”没有任何套开场,单刀直入开门见山。

    赤司征十郎眉心微怼,目光紧了紧,“您应当知道,她的情况需要对症下药。”

    听着他明显话中带刀的意味,牧绅一摇了摇头,“我不是那个药引。”

    “当然。”赤司征十郎目光错开的一瞬,流露出轻快而自信的神色。

    牧绅一挑眉,看来自己低估了这个少年,他的自信不是伪装,这些年在商场阅人无数,一眼便瞧出他的自信不是伪装嘴硬。

    男人审视的目光令少年微感不适,意识到没必要在这种情绪上浪费时间,吃醋是愚蠢至极的行为,遂补充道,“穗穗不是那种会因为爱而不得疯魔失性的人。”

    牧绅一怔愣一瞬,神色缓和下来,“的确。”

    “所以我实在想象不出究竟是什么事情会令她逃避到想要遗忘自己。”

    男人看向少年的目光渐渐变得严肃起来,他听说过赤司家这个小子有着同龄人望而却步的城府,却不知道他竟然对月岛缨络了解的这么深。山门之外,夕阳将二人的影子渐渐拉长,归鸟啼鸣,古老的钟声敲响。

    山寺大门缓缓打开,一僧袍加身的老者步出,朝两人作揖。他行礼的姿势有些怪,并不像日本常见的僧人。而在看到老者面容的那一刹那,赤司征十郎变了脸色。

    “世明大师!”

    将少年的反应看在眼里,牧绅一露出了然于心的神色,他果然没猜错。

    “二位施主,请随我进来说话。”

    室朴素,唯有桌上两杯清茶。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赤司征十郎想不明白,牧绅一为何会认得世明。

    “最开始找到世明大师的人是我,穗穗回到月岛家之后梨奈才将此事告知月岛琉夏。”

    赤司征十郎恍然想起那一日月岛缨络同他说起名字的来由,缨络二字缠恋俗世的意义。她说那是姑姑月岛梨奈寻得高僧帮她镇住命格的名字,可是没想到原来……就连月岛琉夏也未同他说实话。

    “关于穗穗小友的身世,赤司先生恐怕了解的还不是绝对清楚。”毕竟涉及到月岛家族最最讳莫如深的秘密,知道真相的统共没有几个人,还都为了各自的利益绝不会泄露,赤司征十郎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只能得到最接近却不是真相的版本,着实没想到月岛缨络的身世背景如此……

    听完牧绅一那字字清晰的描述,他甚至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月岛缨络不被任何人期待而来到这世上,她的到来给身边人添设的只有麻烦。多讽刺,身为第一千金的大小姐是个差点被自己生父扼杀于襁褓的罪恶证据。

    订婚发布会之后,他以为月岛琉夏已经说出了全部的真相,私生子的身份在世族中是无法抹去的污点不假,可那根本影响不到她在他心中的分毫。就算是污点,也是犯错之人的污点,而不是月岛缨络的。她的灵魂干净澄澈,认真做好她在世俗中的角色,为家族荣誉承担起责任,为妹妹的幸福牺牲自己,她有无限的爱只给真心对她好的人,她的爱情盛开在墙角,破败在雪夜,可即便这样她也没有堕落,不强求,不纠缠。以犀利洒脱的外衣保护内心脆弱柔软一碰就碎的玻璃。可惜盔甲再厚,终有被击碎的一天,而破防的内里瞬间不堪一击。

    最初,赤司征十郎以旁观者的姿态观赏,再回神已然入戏,或许从心疼她在雪夜单薄的身影开始,他就再也忘不掉那个叫缨络的少女,他的穗穗从此缠绕着他,千丝万缕,不可消弭。

    “穗穗小友命中多劫,需要命格尊贵之人替其承受方能一一化解,当初我是这样同赤司先生说的。”

    牧绅一点头,“难怪穗穗同你在一起后意外不断,这些都是你设计好的?”

    赤司征十郎没有否认,却听牧绅一又道,“你同穗穗认识没多久意外便频发,契约是什么时候定下的?别误会我是说……哪怕是订婚戒指这种东西,若双方没有感情,也不过是个冰冷的物件。替身

    受劫非定情信物不可,难不成订婚那晚你便对穗穗……”

    他没有问完,也不必说的太明白。赤司征十郎已然从无限感慨又落进回忆里。

    赤司少爷从来都是以冷静自持的形象深入世族们的心里,可是就连他自己都没料到有一天会突然做出一个不受自己掌控的惊人决定。

    那一夜,她以致谢为由约他见面,古色芬芳的醉人夜晚,佳人遗落一支发簪,在他拾起的瞬间,像一只蝴蝶在他心尖最敏感的地方轻轻停落一瞬,剧毒致命。

    这世上很多东西都有因果,唯喜欢二字霸道无匹,寻不到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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