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一成功?
明远闻言大吃一惊。
难道在他之前, 所有参加同样一个“社会试验”的人,全都在平行时空里挂了?无法返回?
伤亡率这么高的吗?
“不不不,亲爱的宿主, 您可能有些误会。”
1127似乎听出明远理解错了。
“这个社会试验,成功与否的判断标准是——华夏文明, 是否能摆脱被游牧民族滋扰和被冲击的命运, 是否能守护这样宽容、富庶、文明的社会。”
“在您之前, 确实有人能够完成试验方的任务, 并且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社会面貌。但他们一完成任务,就离开了平行时空。试验方通过计算, 发现这些影响都还没有强大到能够扭转历史的洪流,时代的命运……”
明远微微点头表示他能理解:“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按照1127时不时向他“科普”的知识:这些试验方用来试验的平行时空, 在试验开始时都是明远生活过的时空的镜像——但只要试验方投入一个变量,例如在这里是明远和他的钱, 这个时空就会立即成为一个独立的平行时空。
在他之前的试验者,或许在他们各自前往的平行时空真的成功地花出了一亿贯,但是终于还是没能够改变北宋的国运。
但身为一名试验参与者, 明远能够体会这种心情。
之前他也是这样想的:北宋国运是否能够扭转, 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的目标,到底也只是好好地活到花完一亿贯的那一天,然后回到本时空,享受自己的奖金池。
“所以1127认为,如果您在这个世界有了些情感上的牵绊,或许能够更好地帮助您影响这个世界。”
“情感上的牵绊……”
明远在这一瞬间想到了苏轼, 想到了师友们, 又想到了古灵精怪的种师中, 最终想到种建中身上……
“大都乱世,良将空成,既病而死,方痛服膺。”
这十六字考语一时间令明远心头一痛,一时竟无法再多想。
“1127,我只能尽力而为。”
他向金牌系统表明态度:他不是个圣人,也没有主观意愿要彻底改变这个世界,他的第一目标只是完成任务,享受生活,然后回归自己本时空,重新过上从高处坠落之前的生活罢了。
“您肯尽力而为,那当然好啦!”
1127谄媚地出声:“既然这样,那1127就去通知试验方啦!您下一步,花出一千万贯的计划,这就为您安排。”
“不过,距离下一步计划的正式开始,估计还有三四个月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您依旧可以享受汴京城市的繁华与便利。”
交待完这一句,1127不再出声,应该是下线了。
一个时辰以后,明巡匆匆赶来,面上带着惊喜,见到明远就立即问:“远哥,你在汴京城中,见过四伯吗?”
“又或者二伯来信,有否提到四伯也在汴京?”
“四伯?”
明巡是明远的五叔明高信家的孩子,他口中的“四伯”,便是指明家上一辈五兄弟中的老四,明高智。
明高智当年与明高义差不多同时外出做生意,其间虽然回过京兆府,但也有两三年没回过老家了。这位“四叔”,明远竟从来都没见过。
明远摇摇头,反问十一哥:“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明巡脸上微红,道:“今日我在长庆楼上,透过窗玻璃刚好看见一人经过,看侧面和背影特别像是四伯。但是我下楼追上去的时候,人已经走开了,我找了好久也没找见……”
十月里明巡到汴京城,立即接手了长庆楼。经过两个月的磨合,他如今打理起长庆楼已经相当顺手,与万娘子的关系处得不错,也能交好一众脚店的店东和厨子。
业内提起明十一郎,多是交口称赞的,夸他脾气好,身为长庆楼的总管事,一点架子都没有,也很会做人。
但事实上,明巡接受长庆楼,是一项相当艰巨的任务。这两个月来,他几乎每天从早到晚,都守在长庆楼,这才一点点将管理汴京城一家正店的事务慢慢学会,自己接下。
独自一人在京中,唯一的“亲戚”小堂弟又不常见面,眼看到了年节时,明巡难免有思乡之情,在街上看见一名路人,觉得像是亲戚,也情有可原。
明远听了,便道:“十一哥放心,我在汴京城里有些消息灵通的朋友,若是四叔确实在京兆府,肯定能找到的。”
“对了,十一哥,除夕时我打算将在汴京城里的京兆府人士都请来,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十一哥也一起来。”
明巡头一反应:“在长庆楼办吗?”
明远笑着摇头:“长庆楼大家也都要过年守岁,到时就放两天假。十一哥到我这里来守岁过节吧!”
明巡听了很高兴,连忙起身告辞,说是要把这个决定告诉长庆楼的所有人。
明远见他三句话不离“长庆楼”,好笑之余,心里也暗暗感激这位堂兄爱岗敬业,帮了他很大的忙。
待到明巡离开,明远才有工夫慢慢思考。
1127那边刚刚通知“一千万贯”目标任务的开启,一个时辰之后,就传来了素未谋面的四叔明高智的消息。
明远很清楚,试验方对他的注资和推动任务升级,都是靠他那位“渣爹”明高义。
如果明高义来信,又告诉他一个新的地点,要求明远到别处去,这用意就非常明显:他暂时需要告别汴京,寻找新的市场和花钱的渠道。
可在这个当口,与四叔明高智形象相近的人突然现身,这究竟是巧合,还是试验方的刻意安排呢?
明远想了想,最终决定顺其自然,因此没有选择将此事告知史尚,拜托他去打听。
整个十二月里都没有特别值得庆贺的节日,但是富贵人家一到下雪天就会设宴,明远因此也忙于赴各处宴席,也适时在家里招待几回朋友,日程安排得很满。
到了接近年关的时候,整个汴京城街头,已经充满了浓浓的“年味”。大街上到处在贩卖刻印的门神、钟馗像、桃板、桃符、还有财门钝驴、回头鹿马、天行帖子1的年画。
除此之外,就是各家各户采购,准备年节时的吃食。城南南薰门每天进城的猪据说超过万头,比从那里进门的人还要很多。
汴京街头常见穷人三五人一伙,打扮得像是跳大神一样,敲锣打鼓,挨家挨户地表演,顺便讨几个赏钱。这在汴京被称作“打夜胡”,也算是一种驱邪除恶的方法2。
然而这一行“打夜胡”的到了明远家门口,却不敢放肆地闹出声响,而是将锣鼓乐器放在一边,轻声轻气地来到明远家门前,人人双掌合什,闭上眼睛祈愿,许过愿望之后再伸出手,用力摩挲明远家的黑漆大门。
没几天的工夫,明远家的大门就被磨得油光锃亮。
有一回向华开门时见到了这一幕,惊呆在当场。待问过这些穷汉,才晓得现在全城的穷人都将明远当成是了财神爷座前的大弟子,到人间历练来的。
摸摸明家的大门,就能保佑明年开年能找份薪水不薄的工作,多赚几个钱,养活家小。
明远听向华说了之后,一时也哭笑不得,转头吩咐《汴梁日报》那里,一开年就登广告,山阳炭厂、宫黎玻璃厂、长庆楼……招人!
除夕夜,明家摆的宴席上,明巡将这件事当笑话讲给所有人听,引来席上一片大笑。
这天晚上,按照汴京城的习惯是吃馎饦,守岁。
明远便将他认得的,或者因为他的缘故到汴京城来的京兆府人,都邀来了自家。
当然,薛绍彭除外。薛大衙内正老老实实地待在薛家。
其余如明巡、祁真、杨管事……当然,还有种师中,都来了明家。无论身份职业,一桌人开口便说着同样的乡音,大家便坐着一起守岁。
明巡说起关于明远的笑话,一桌人全部笑翻。
明远却笑容浅淡,并不是因为他在谦虚,想表达自己和财神弟子这个身份没关系。
而是种建中今夜未来,他多少受了点影响,忍不住会胡思乱想。
坐在明远身边的种师中,却也没有笑。这个小小少年喜欢吃加上一点芥辣与胡椒的馎饦,别人都在谈笑的时候,他在唏哩呼噜地吃馎饦,还时不时偏过头,看看魂不守舍的明远。
“放着这么好吃的馎饦不吃,却为我阿兄担忧……啧!”
小朋友十分不解地咂咂嘴。
明远顿时直起身,睁大眼睛看看种师弟那张小脸,然后顺手就抄起摆在面前的一碗馎饦——
“谁说我在为种师兄担忧,他是皇城里,又……有什么好担忧的?”
说毕,明远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似地伸筷,将用肉羹煮的馎饦飞快送入自己口中,但依旧食不知味,心不知飞去了哪里。
种建中身上有官职,因此需要参与明天元日的大朝会。而今日除夕,他不需进宫,却因为原本是右班殿直,与皇城亲事官和殿前班直相熟,被临时“借调”去禁中,参加宫中那一场驱鬼逐疫的大傩3。
据说在这大傩仪式上,禁中那些身材魁梧高大的班直们都要戴起假面,身穿绣画色衣,手持金枪和龙旗。另有教坊司的人会扮成将军、门神。
另有教坊司的人打扮成判官、钟馗小妹、土地爷、灶神之类的角色,这一行人便浩浩荡荡,从皇宫开始,一直向南行进到南薰门外转龙湾,举行一出“埋祟”的仪式。
明远忍不住在想:有种建中在,已是有了一个“真正的”将军,还要什么教坊司的人扮演?
只是,让一位真正的“将军”去参加傩戏仪式……
这个北宋,确实没把好钢用在刀刃上啊。
唉,也不知道种师兄在这大冷天里,有没有机会好好吃上一顿热饭。
身边种师中便又敲敲桌面,明远赶紧再次动筷,唏哩呼噜地将一大碗馎饦都吞下肚。
这时,远处爆竹声震天价地响起。
那正是从皇城中穿出来的。
紧接着是汴京城寺院的钟声响起,并伴随着汴京城中各处燃响的爆竹声。
这意味着辞旧迎新的时刻终于到了,现在已经是熙宁四年的元日。
明远赶紧起身,向席上的人拱手行礼,恭贺新年。
他心中却忍不住默默地道:种师兄,新年快乐!
此刻种建中虽然戴着冰冷的金属假面,但是身上穿令他倍感熟悉的戎装,竟令种建中莫名感到一阵心安。
或许他命里注定,就该披挂上这一身戎装铠甲。
望着皇城上方燃起的烟花,耳畔则是震耳欲聋的爆竹声。想到弟弟此刻正由明远妥当照顾着,种建中忍不住唇角微扬,心中默念:小远,愿君加餐食,与天相寿,与地相长,富贵如言,长毋相忘4。
都亭驿中,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背着双手,正望着出任辽国正使的萧阿鲁带,唇边带着一丝刻薄的冷笑:“也就是说,要等到正月初三,才能让南人见识我大辽的尚武精神?”
“还真是让人等不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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