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钱松烟起身,蹒跚前行。
每走一下,浑身剧烈痛疼,修复的时间太短,灵息太弱。
他就象朝圣者拖着残躯赤脚行进在烈日下,可他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些黑色的丛林,在黑雾被抽走之后,显露出本来景象。
倒塌的干枯的被抽走生机的树木渐渐粉碎,风骤起,化为灰烬。
一切腐朽枯萎的都在这个世界消失。
原本铺地的白骨再一次消失,留下的是光秃秃□□的大地,一望无垠。
红褐色的大地上,钱松烟茫然伫立。
这里只有消失,却没有多出什么。
那些消失了同门修士,依旧了无踪迹。
钱松烟心痛地内视自己的伪丹,下一刻便遁地而起,风遁术加持。
……好歹他算是把风遁术耍得超级熟练。
可惜他时间不够,他有信心能在短时间,把最初级的法术全部学全。
遁入高空后,再俯望大地,那个眼熟的深坑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哦哦,老熟人小白同志也在那里。
之前满腔激愤豪情悲壮,才打算同归于尽,那现在呢?
他的负面情绪已经释放贻尽了,又打算重拾信心,开始新的人生了。
现在过去,算是送死吗?
!!!
钱松烟从高空缓缓落下,想从自己的储物袋中拿出本命符牌,做一个命运的选择。
当年他考试的时候,经常拿笔来做的。
手上一闪,一枚带吊坠的金丸出现在手心。
这金球咋这么眼熟?
摇一摇,里面有东西晃三晃。
钱松烟:“……”
这玩意,周琮琤一直悬挂在腰间,怎么又跑到他身上来了?
全球定位系统复活了?
是不是老盖同志在他身上下的禁制效用正在减弱?
钱松烟将金球狠狠往天空一扔,“走你——”
有多远,滚多远。
扔完之后,他拍拍手,这回拿出本命符牌。
不知什么材质的流云形状的本命符牌合在双掌之中,拜了拜,然后被扔向空中。
正面朝上就过去,反面朝上就再到处找找,看看有没有其他出路。
“天灵灵地灵灵,老盖同志要显灵——”
钱松烟盯着符牌的运动轨迹,抬头后低头,失落地看着躺在红褐色的土地上的本命符牌以及……金球。
正面浮雕流云,线条流利,古味十足,很好认。
金球闪闪亮,也很好认。
老盖同志也不管用了。
钱松烟认命地捡起本命符牌和金球,朝巨坑缓缓飞过去。
他本来想慢慢走路过去的,发现当惯了上天入地的仙师,他已经不会当凡人了。
用脚走路是不可能的,就象烤鱼再喜欢,也不想吃了。
真应了那句老话:真香!
及近地坑,恢得了人形的白骨巨人似乎缩水了很多,但依旧顽强地咆哮战斗,一只骨手持长长的骨鞭朝天上狂甩,似乎在攻击什么。
在白骨巨人的脚边,那朵高贵精致的墨莲兀自绽放,颜色却淡了几分,黑得没有那么纯了。
钱松烟凝目仰观,只见高空之中,一粒纯黑色的水滴状的东西正悬而不动,任那骨鞭在其周身不停翻搅,却象被无形屏障阻挡,白骨巨人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奈它不得。
骨鞭不慎甩中“滴墨”,骨粒瞬间消失,便象是被凭空截走一段,可白骨巨人依旧操纵如故。
这“水滴状”的宝物该不会就是之前老盖同志给他的灰色珠子?
是不是说,灰色珠子丢入水源,便会吸取水份。
那若是丢入大海呢?海水为竭?
之前周琮琤也拿出一个宝瓶收取墨汁,结果反被墨莲的幻境欺骗。
墨莲历害之处,不仅仅是释放的黑雾具腐蚀性,更致命的是引入幻境。
令修士身陷幻境而不自知,最后被黑雾化为阴灵。
钱松烟伸手掐了自己胳膊一把。
痛是痛,但……真不是幻境吗?
一块玻璃怀疑够不够硬的时候,必然有碎裂的一天。
当他怀疑是否还身处幻境,便已经被幻境所裹挟。
墨莲的幻境对法宝、宝物起不了作用,但他一出现,就另当别论了。
钱松烟趁白骨巨人甩鞭空隙,纵身去收“滴墨”,一股劲风从背后袭来。
一道风盾出现在他背后,挡了一下,钱松烟不假思索下沉闪遁至墨莲之上,伸手去摘。
这才是他一直想要做的事情。
他瞅这朵鬼花不爽至极,罪魁祸首不除,结界难破。
他的动作自然骗过了二傻子小白同志,可墨莲才是这结界的阵眼。
他的手指尚未触及绽放的花瓣,地坑中突然涌出大股的海水。
大海的咸腥味刹时充斥鼻翼。
水位上升之快,比海底拍卖场结界破损之时,更加快速。
那水似地脉喷涌,如同水漫金山,简直是世界未日诺亚方舟大洪水来了。
他加持风遁术垂直遁上高空,“滴墨”已经在触手可及之处。
可水位暴涨的速度,直追上来,他还未回神,那粒“滴墨”已经被海水淹没。
错鄂之下,水位过他的头顶,直达苍穹。
四周八方,他浮在没有光没有声音的黑暗的水世界,就象是被装进一个储满了水的容器里同,没有空气没有光,只有水和悬浮正中的他。
一种强烈窒息感袭上心头。
明明已经是修士,但人类写在因基中的恐惧,却如何也无法摆脱。
他曾被打落到无尽深海,人类本身对深海就有种莫名的恐惧。
此刻他不知该往何处,他怕自己拼尽全力向上游去,悬在他头顶的依旧是无穷无尽的海水。
永远浮不出水面。
钱松烟从短暂的眩晕中清醒过来,入目是软包的墙面。
他茫然转身,自己站在电影院长长的走廊上,手里紧握着手机。
一阵音乐的声音响起,是他的手机在响。
……是周琮琤打过来的。
他没有接,而是往出口方向走去,前方不远,检票人员正坐在那里玩手机。
黑暗降临,世界马赛克化都只是他的幻觉?
他全部思绪一片混乱,有些搞不懂状况。
突然他的胳膊被人从后面抓住。
“小钱——”身后传来略微急切的男音。
钱松烟惊惶回头,周琮琤面容焦急,呼吸带着微喘,似乎匆忙间从观影室里出来。
钱松烟细细打量,目光在周琮琤的面容上逡巡,象分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再重逢。
目光碰触到周琮琤担忧的眼神里,他低下头,再抬头时,嘴角勾起一抹笑:“老周,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陪嫂子看电影!”
“什么嫂子?哪来的嫂子!”
钱松烟失笑,想将胳膊挣脱出来,但没成功:“你老婆人还在里面!老周,你这样可不对啊。”
周琮琤抓着钱松烟的胳膊,拉他出了影城。
钱松烟道:“老周,别这样,你快回去吧,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
周琮琤没有讲话,进了电梯,他才松手,因为电梯内有其他人,两人都没有讲话,只是静静看着电梯数字在不停变幻。
钱松烟脑子懵懵的,盯着金属反光中的自己的倒影发愣。
电梯门一开,周琮琤快速抓住他的手,拉扯着往外走。
九月的热浪扑天盖地的涌来,紧握的手心满是汗水。。
钱松烟只知道往前走,感觉有什么事自己忘记了,只知道脸烫得似发烧一般,全糊涂了,心跳一下比一下快。
一路周琮琤都没有松手。
两人在影城附近的口袋公园处停下脚步。
银溪河绕着影城而下,万家灯火在粼粼波光虚化,只剩夏夜的风轻抚着这城市的一角,将些许的静谧留在了这小小的公园里。
钱松烟抽回手,双手交握,感受手心的汗意。
周琮琤说:“电影看一半,为什么要急着出来?”
“老周——你这样跑出来……”
两人异口同声地质问对方。
钱松烟晃了一下手机,示意自己打个电话。
他走到边上,给自己的父亲打电话。
铃了良久,那边似乎无人接听。
钱松烟挂断电话,看到通话记录里母亲的号码,犹豫了半晌,还是没打过去。
所有的人都有了新的人生,还是不要再去打扰了。
周琮琤道:“我出来前,已经跟她讲清楚了。”
钱松烟顿了一下,说:“讲清楚了什么?”
他感觉自己声音有一丝颤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不该这样问的,但就是忍不住。
周琮琤拉着钱松烟的胳膊,两人在隔河的长椅上坐下来。
两人落座的姿势与之前某一天约定一起观影的那天一模一样。
周琮琤说:“嫣然是我家里给我介绍相亲的对象——”
钱松烟脑子里象有一座钟,猛然被巨巨撞击了一下,震天嗡声惊得他三魂六魄都快移位了。
他僵立着:“嫣然?凤……嫣然?”
周琮琤讶然道:“你怎么知道她姓凤,这个姓氏比较少见。”
钱松烟双手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眨眨眼,表情依旧难以至信。
“凤嫣然……你的老婆也叫凤嫣然?”他再次确认。
周琮琤道:“你瞎说什么,什么老婆,女朋友都算不上,顶多只能算是相亲对象——”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要不要去吃烧烤?有家新开的烧烤店,听说味道还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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