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钱松烟听而不闻,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表情似哭似笑。
“这是凤嫣然,那也是凤嫣然……”
良久,他抬眼看着周琮琤:“你家里人给你介绍的,那必定是最好的,最合适你的。人生在世,能娶到一位门当户对,各方面条件都相当的妻子,兄弟,这可都是福份啊,旁人想都想不来,羡慕都不来及呢,要知足。”
结婚对象,那是要一起生活一辈子,一位能给整个家门带到助益,能让周琮琤在事业上如虎添翼的贤内助,正是周家人所要的。
这已经算是顶配了。
周琮琤烦燥道:“我想要的伴侣,是个怎么样的人,你明白的!”
钱松烟怕周琮琤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忙打断道:“不,是你没明白。……看事情还是看人,都不能只看表面……有些人看起来是这样,但实际上却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假像,全是假像。
周琮琤道:“你讲的福份,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我不稀罕!至于看人,总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如果我被迷惑,那又怎样,因为全是我自找的,我认命!小钱,你肯定听说过一句话,一万年很长,只争朝夕——”
钱松烟的眼睛湿润了,眼前的周琮琤渐渐模糊,四周的景物朦胧一片。
人生很短,那是凡人的人生。
可是修士呢?
有亿万年之久,谁还会在乎这一朝一夕?!
所以——
请不要再出现在我的幻境中,我已经负担不起醒过来的落空。
眼前从一片模糊到再次清晰,无情的水浸着他茫然睁着的双眼。
原来他不是在流泪,只是眼球被水浸泡,感觉到强烈的刺激,才会有湿意。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就说嘛,他怎么可能会哭?!
自他懂事起,便明白了一个道理,眼泪是这世上最没有用的东西!
在乎你的人,不用眼泪,一个微笑便已足够,不在乎你的人,你哭干了泪水,也是枉然。
只能靠自己,唯有靠自己。
他阖上双眼,复又睁开。
灯火辉煌的城市消失了,夏夜微熏的风消失了,聒噪的蝉鸣声消失了,周琮琤也消失了……
陪在他身边的,只有眼前这粒“滴墨”。
大概是浮力的作用,“滴墨”从水滴状变做了最纯正的圆形,成了“墨珠”。
被海水隔绝,再不能抽取天地间的黑雾。
钱松烟心中一动。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一个结界不就是一个世界,不正是一个泡影?
他是在一个水泡当中吗?
五彩斑斓的世界,就象一场梦,轻轻一戳,便破了。
没等钱松烟感悟天地,此时水波涌动,从黑暗的水底窜上一张满是利齿的巨口,来势汹汹,眼看就要一口吞噬他。
不假思索,钱松烟游到悬浮的“墨珠”之上,惊出一身冷汗。
海水从利齿巨口里漏出,一条巨型的骨鱼与钱松烟隔着“墨珠”两两相望。
就象流萤之与夜幕,流萤有多渺小脆弱,那骨鱼就有多巨大多凶残。
钱松烟:“……”
他苍白而惊惶,内心再一次崩溃。
当他想一了百了的时候,偏偏活下来了。
当他想搏一搏,在修真界干一番大事业的时候,死期又至。
兢兢业业的小白同志,为了杀他,不惜变身成为了一条巨形骨头架子鱼。
玩他吗?
钱松烟拼命让自己静下心来,恐惧令他神思慌乱,眼前这种局面,总有破解的办法。
他突然发现“墨珠”周身的水波开始扭曲……
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墨珠”一直在缓慢旋转,随着时间的推移,速度越来越快。
水波扭曲的范围越来越大,产生一股恐怖的吸力。
钱松烟果断转身背离“墨珠”拼命游动。
他在水里面,这风遁术是用不上了。
狗扒式的动作,恨不得前方出现骨鞭,让他抓着骨鞭借力逃离“墨珠”。
身后传来巨大的波动,象深海旋涡,水域波纹全部激荡开来。
钱松烟如同一片羽毛落入旋涡之中,恐怖的吸力似乎想将他拉到地狱!
他要是被吸进墨珠……
钱松烟几乎原地爆炸,如果恐怖有级数,或许亘古的寂寞才叫真正可怕。
巨型骨鱼完全被转了进来,巨大的力道将骨鱼的绞成数段,与钱松烟同样旋转沉沦。
不知道过了多久,所有的力道倏忽间全部消失。
钱松烟几乎晕头转向悬在空中,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是谁,他在哪里,他在做什么!
灰蒙蒙的空间,空无一物,水、骨鱼、墨莲统统消失……一切象是回到了初始设置,而他身前依旧悬浮着那颗“墨珠”。
“墨珠”忽然一动,往下垂直而落。
钱松烟只觉得耳际响起万钧雷鸣,眼前闪着暴烈炽光,瞬间失去了意识。
无尽深海上空,一艘略微破旧的圣城载舟正在神秘岛上空徘徊。
载舟用阵法掩去形迹,但如果金丹期境界以上修为仔细探察,依旧可以察觉。
载舟已经根本不在意行踪是否暴露,掩去形迹,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载舟内数名修士正不停地用神识搜罗他们所在的这片广袤海域。
一位圣城白衣修士道:“这些天,我们不停地搜寻,范围已经扩大好几倍,简直在浪费时间。”
“没有圣令召回,我们还得在这里搜寻下去。”另一位无奈道。
载舟内又是一片寂静无声。
不知过了多主,一位圣城白衣修士忽道:“你们快看,那里是否凭空多出一片礁石?”
“好象是。”
载舟飞遁而下,直奔礁石岛。
数日后,这艘残破飞舟停靠在三神洲靠近无近深海的某处灵气稀薄的岛屿。
这个乌龟形状的岛屿资源匮乏到极点,除了山岩便是少量树木,没有凡人的踪迹。
象是被整个世界抛弃,在无尽岁月中,目睽深海的波澜与诡密,而它仅仅是海鸟的落脚点。
海岛正中,突起的峰岭上开凿了数处简陋至极的洞府,若论平时,高阶修士不屑一顾,如今每个洞府内都有数十修士龟缩于此。
他们分别来自三神洲各个宗门,皆是从神秘岛上存活下来的幸运者。
钱松烟从残破飞舟上下来,跟随众修士来到最下面的一处洞府。
里面三三两两聚集了十几位修士,当钱松烟这一群修士进来时,整个空间变得拥挤不堪。
原本个个高冷的修士,这会儿都在四处寻找同宗门甚至是同岛的修士。
洞府顿时热闹非凡,有相熟的已经在谈论当前形势以及上神秘岛后所发生的诡异情形。
钱松烟跟着六名云门宗修士,围拢在一处。
这些云门宗修士都是跟钱松烟一同前往神秘岛的,出发时,浩浩荡荡几十人,如今只剩下他们几个了。
“甫一上岛,我眼前便黑了。幸而曾钻研过鬼邪一道,心知不好,便立刻自封进入假死状态。”其中一位云门修士慨叹道,“我们几个跟着汪长老也算经历大风大雨,想不到,一刻都坚持不了,便中招了。”
“我不是这样。我是立刻进入了幻境……说来可笑,我竟回到了孩童之时……”另一位云门修士神思悠悠,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又复杂起来。
“虽说得救,但神识、肉身、修为无不受损。想恢复得原来状态,至少得闭关百年之久。”
“知足吧……对了,灵舒师侄,你都与少宗主一路,可知他的下落?”
钱松烟见众人看向他,一脸悲痛(想想不对)一脸揪心茫然道:“我也是上岛就中招,幸得师傅给了法宝,护住心神,这才逃过一劫。不过等我醒过来时,发现大家都躺在礁石上,也不知道在岛上后来发生了什么?汪长老和暖律师兄也没在这里,他们……”
众云门修士都摇摇头。
钱松烟见没人怀疑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自打他莫名其妙破界而出后,再醒来时,便已经躺在大海的一处礁石上,身边还横七竖八躺了十几名修士,是云门宗和临海宗失踪修士中的一部分。
这十几名修士修为相比起来较深,运气也好,至于其他修士,钱松烟觉得恐遭不测。
毕竟神秘空间遍地的白骨,不是太空泥捏的。
直到,圣城修士发现他们之后,送到这个荒岛上来。
众人正猜测神秘岛究竟发生什么事时,从外面进来一名圣城的白衣修士。
因为统一的服装,让圣岛修士的长相看起来如出一辙,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白衣修士高声道:“如今妖族围困圣岛,其他附岛皆被妖族攻击,列位有愿同我们一起遁回圣岛,共同应战的吗?老实说,这里只是临时落脚点,什么时候被妖族发现,谁也说不上。”
话音刚落,众修士面面相觑,洞府内落针可闻。
钱松烟见无人应答,便站起身道:“那……可以回云门吗?”
他迫不及待地要见师尊啊,他那颗要命的金丹究竟怎么办,还得老盖同志给他出谋划策。
还是在云门宗内有安全感,他想在云门宗白拿工资,混吃等死,养老送终啊!
妖修来攻?天塌下来,自然有高人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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