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拂晓,莫怀凌便与子桑离开了盘玉,一路往北打算继续探查西州事件,要是再没线索只能去一趟狐野了。

    走在大路上,他们很少遇到人,子桑心里皱着眉头,查了这么多天也没有眉目,他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方向出了问题。

    “这都走了几个地方了,怎么都没什么人啊,即使有人看到我们打听事就躲的老远。”莫怀凌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抱怨:“今天再遇不到几个活人,我可都要闷死了。”

    子桑本来话就少,这回出来更是“惜字如金”,一路下来就和旁边这位可怜虫说了五六句话。一开始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莫怀凌惨遭冷落,到现在都已经练就了自己和自己说话的特技。

    “先生,我饿了,这几户人家里的东西都还完好,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放心吧,我会放下银两的。”

    莫怀凌进农户家里搜寻吃的,这两天他们都是这么做的,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不白拿,会放下些银两,虽说这失踪的人大抵是回不来了,但这也不能是白吃白拿的借口,自律是很重要的。

    子桑说的。

    莫怀凌四处翻了翻,又来到了厨房,厨房里有不少能吃的米面瓜菜,不过菜已经坏了,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打理了。莫怀凌装了一些米,又拿了些红薯,玉米,在兜里掏出些碎银子搁在灶台上准备离去。

    突然,他听到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莫怀凌立马屏息凝神,抱着找来的红薯一动也不敢不动。那声音时有时停,是从灶台里面传来的。莫怀凌又惊又怕,想着要不要大喝一声给自己壮壮胆,只见灶台上放着的那口锅动了动,然后猛地被顶了起来。

    “啊——”

    “啊——”

    莫怀凌吓得大叫一声,番薯掉了一地,慌忙之间歪歪扭扭地拔出了剑防身。对面见到他叫的更大声,从灶台里蹦了出来,夺门而去。

    “先……先生!是活的!”莫怀凌哆嗦着喊出声来,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一出门,看见子桑已经制住了逃跑的的活物,他几步跑过去打量这个穿的破烂,又糊满了黑的人:“你是谁?为什么躲在灶台里面?”

    “神仙饶过我吧,我是个傻子,我什么都不知道。”

    莫怀凌觉得有趣:“你说你是傻子,我可没见说话这么利索的傻子,说你是谁,不说的话我们就抓你上天上炼丹去!”

    “我说我说!神仙饶命!”那人吓的哆嗦,头也不敢抬,听声音就是个年幼的小娃娃。“我叫小豆萁。”

    “小豆萁,你知道这里的人都去哪了吗?”

    小豆萁听了头摇的像拨浪鼓:“我和师父来这里的时候,这里已经就是这样的了。”

    “师父。”子桑开口:“你师父呢。”

    小豆萁似乎很怕子桑,糊满黑的脸上一双干净的小眼睛扑闪扑闪的,说话都恭敬起来:“他走了。前几日我们来到这里,他看到这里变成这个样子很生气,就说要去找三叔问个究竟,走的时候给我一个包裹,里面有日常用的东西,他让我在这里等他。说这里不会有活人来的……”

    “你师父叫什么名字。”

    “这……我不能说……”小豆萁缩了缩:“师父告诉我说到了外面不能说我是他徒弟,他嫌丢人。”

    莫怀凌听了笑道:“原来你师父这么不待见你,怪不得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没有!师父说了,他走这一趟会很危险,他让我在这里等他七日,七日过后,如若他还没回来,就要我到神巫教去报信。现在他才走了四日,我要在这里等他回来。”小豆萁有些气急败坏,他争的脸都红了。

    “说,你师父叫什么名字。”子桑又问了一遍,擒着小豆萁的手又紧了几分。小豆萁疼地叫唤:“仙女姐姐饶命!我师父真的不让我说,会惹来杀生之祸的!”

    “噗!”莫怀凌听到小豆萁叫仙女姐姐,差一点笑出声,赶忙道:“你快说了吧!这位就是从将军府出来的,他能帮你找到你师父的。”

    “真的吗?”小豆萁问:“那能不能先放开我,仙女姐姐的力气太大了,我疼地要命。”

    “他不是仙女姐姐,你要叫他先生。先生是个大好人,他能帮你。”莫怀凌觉得这小豆萁再这样叫子桑的话没准会被掰成几瓣,出言好心帮他一把,子桑很不喜欢被认错性别。

    子桑放了手,小豆萁往后撤了撤,才迟疑地开口:“我师父……叫廉安。”

    廉安?

    莫怀凌惊讶的张大了嘴,上去一把抓住小豆萁的胳膊。

    “青衫酌酒客廉安?舅……舅舅?”莫怀凌瞪着眼睛,上去一把抓住小豆萁的胳膊:“他在哪?”

    “诶呦!你们怎么都这么喜欢抓人……”莫怀凌还要说什么,一旁充当背景的子桑拍了拍他的肩膀:“饿不饿。”

    “啊?”莫怀凌着急:“都现在吃什么饭!”

    “午饭。”

    “不是……”莫怀凌更着急:“我舅舅他……”

    子桑指了指他左手上还拿着的一棒子玉米:“先吃饭,填饱肚子好干活。小豆萁,我们是你师父的好朋友,他的去向多半和我们调查的事情有关,你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们,这样我们才可以去救他。”

    忙活了好半天,三个人在一户人家的炉灶上生火煮上了饭。子桑以为这个穿着破烂的小豆萁应该是吃苦长大,什么都会的人,可这位形象更贴切于劳苦人民的孩子连怎么生火怎么煮饭都不知晓,连莫怀凌都嘲笑他:“你是从闺房里出来的大姑娘吗?做饭都不会。”

    “闺房是什么?我是在洞里长大的。”坐在一边踢凳子玩的小豆萁说。子桑在一旁问:“讲一下你知道的事,尤其是关于你师父的。”

    “我之前和很多人一起生活在洞里,大家每天白天干活晚上背书,就这样过了好长时间。”

    莫怀凌好奇:“晚上背书?你识字?”

    “对啊,是长司教我们的,我们背的书以后干活都会用的着。”

    “你白天干什么活。”子桑问。

    “造东西,有时候去造房子,有时候造船,也做弓箭。这回我们被带着走了好久,他们一路上都叫我们背书,天天背,说到了地方又要开始干活,比以前还辛苦。不过我们走到这里的时候遇到了师父,师父和他们打了起来。后来关着我们的笼子被打碎了,我们就开始往外跑,很多人都被杀了,师父救走了我。再后来他让我拜他为师,还给我起了名字。他让我在这里等七日,自己就走了。”

    “他没有告诉你要去哪吗?”莫怀凌问。

    小豆萁摇了摇头:“他就留下了一个包裹,说七日之后若是他还没有回来,就让我带着包裹往南走。”

    “那包裹呢?”

    “包裹在……哎呀坏了!”小豆萁一拍大腿跳了起来,颤抖着指向灶台:“它它它被我放里面了!”

    “你怎么不早说!”莫怀凌和小豆萁冲到灶台边端起锅,手忙脚乱的倒水刨火坑。藏在里边的包裹已经被烧的什么都没有了,莫怀凌用棍子戳了半天只寻到了一块令牌。

    “是神巫令。”莫怀凌正色道:“之前舅舅来找过我爹,这个令牌是爹亲自给他的,有神巫令就能得到神巫教的庇佑。他想让小豆萁在危难时候能投奔我们。”

    子桑看着还躺在炉灶里的令牌若有所思,开口又问:“小豆萁,包裹里还有什么东西。”小豆萁摇摇头:“师父没说我可以打开包裹,里面有什么我也不知道。”

    “你……”莫怀凌被他气的够呛:“你怎么这么笨,他没说你能打开包裹,也没有和你说不能打开吧!”小豆萁缩着脖子不吭声了,觉得无比委屈。

    “里面应该还有什么线索的,现在就剩下令牌了。先生,我们该怎么办?”

    子桑想了想说:“既然廉安是叫他拿着令牌南下去神巫教,说明他应该是向北走了,北方危险,他不会让一个刚认的徒弟去冒险。他去东州和狐野的可能性都很大。也有可能还在西州。”

    “他说七日就回来,去狐野的路那么长,七天回来的可能性不大吧。”

    二人思考了半天,也猜不出他应该是去了哪个方向:“可是之前唐将军叫我们南下,舅舅又去了北方……”

    子桑没有一丝头绪,眼睛看到被端在一边的锅,过去揭开锅盖捞了个玉米吃,一边的小豆萁也上去捞了个红薯。莫怀凌见锅里只剩下四五个个玉米,自己喜欢吃的红薯被小豆萁拿了,有些生气:“还说你死脑筋,吃饭的时候就不考虑谁让你吃谁没让你吃了?”

    “吃饭不一样,我们吃饭都靠抢,谁抢着谁吃!”

    谈起青衫酌酒客廉安,江湖中人都知道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不能在廉安面前喝酒,谁喝谁死。

    倒不是说廉安看到有人喝酒就动手杀人,他本人也是嗜酒如命。这规矩是怎么定下来的也无从考证,而江湖上流传最广、最令人信服的一个版本就是——一次,廉安行走江湖时身上的酒喝光了,他就去最近的酒馆打酒,卖酒的老翁有一个闺女,生的俏丽可人。酒馆开在驿站不远处,每日来喝酒的人数不胜数,来的男人或多或少都会被这个姑娘迷住,就想做些不可描述的事,谁知这姑娘也是个练家子,多数调戏过她的人都被她“客气”的请了出去。

    廉安来的时候正好就碰到一个来找麻烦的人,那人还有些本事,姑娘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他进门看姑娘被调戏,拿起桌上的酒随手倒了一碗,一甩手,碗如同飞出的尖刀,擦着那人的鼻尖飞了过去,钉在了不远处的梁柱上。廉安说:“喝了这碗酒就上路吧。”

    那人见廉安压着草帽,遮住了一半的脸,剩下的一半脸上全都是狰狞的刀疤,其中一道从额头开始歪歪斜斜,一直爬到了下颚。下半身全都罩在青色的斗篷里,手上的武器很奇怪,不像是一般的刀剑。那人回头再看碗中一滴没洒的酒,知道自己今天碰着硬钉子了,拔出碗一饮而尽,将碗摔在地上操着刀就向廉安冲过去。廉安手都没有抬,内力蓬勃而出,竟是将那人生生震飞了出去。

    廉安掏出一锭金子敲在酒桌上,开了一坛子酒一口气喝光,完毕说了句:“以后谁要再来这家酒馆闹事,我就杀了谁。你们看这姑娘一眼我就杀你一人,你动她一下我就杀你全家。”

    从那以后还有没有人敢去酒馆喝酒就不得而知了,青衫酌酒客廉安酒馆喝酒杀人的事倒是传的沸沸扬扬。后来流言一传十十传百,就成了不能在廉安面前喝酒。

    莫怀凌幼年时质疑过这个传言的真实性,舅舅一年只回来两三次,除夕和清明节是一定会回来的,剩下的那一次就随缘了,也有可能不回来。

    莫怀凌问过他难道真的是为了替女子打抱不平才出手伤人的吗?廉安伸出满是伤疤的手摸了摸他的头,也不回答。不管莫怀凌问几次,甚至坚持好几年都在问这个问题,他也从来都没有说过。

    莫怀凌对这个舅舅也是好奇的很,在阿娘还在的时候,这个人从来都没有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阿娘也很少提及到他。后来神巫教发生了一件大事,莫怀凌的阿娘突然失踪了,也就是那个时候起,廉安这个人凭空出现,为神巫教做了不少事情。很多打架要账,争夺地盘的下等事他都干过。

    廉安带着一顶草帽,一般都遮着半边脸,露在外面的脸简直不能看,上面错综复杂,蜿蜒盘旋的疤痕使得他看起来就是一个亡命之徒。这样想来被遮住的另一半脸应该是更不能看了,说不定都面目全非了。

    莫怀凌知道他的身上也全都是疤痕。小时候第一次见到这个可怕的舅舅,莫怀凌吓的整整哭了一晚上,后来发现这个舅舅人其实蛮好的,对他简直比自己的亲爹还宠。

    不过他向来都不长期定居,他一直在走动,从南到北,无论白昼。

    没人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他像一棵沉默的古树,心思也深沉的可怕。在子桑到海南养病的时候他来讨过酒,子桑与他比了三日的武,二人除了一起喝酒就是一起比武,整整三天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第三天,廉安把酒壶灌满了就辞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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