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嬿无意识眨眨眼,长睫扑闪着掩去闪烁的目光,盈盈一笑:“当然不是,只是西州太远了,我不想去。”

    这话不假,但显然不是全部理由,甚至不算重要的理由。

    顾昱就这般笑着看她,不质问她为何两年前答应,现在又反悔,瞬息尚且万变,两年时光她变了主意本无可厚非,可他不喜欢敷衍,尤其当他认真时,他需要对等的认真。

    他什么也没问,可姜嬿心里发怵,下意识想给出更多让他信服的解释。

    “我在神都长大,早已习惯这里的一切,西州天高皇帝远,我在那儿举目无亲,万一,万一被人欺负了,想找个人哭都找不着。”

    “我有弟弟在这里,有朋友在这里,有生意在这里,虽然小本小利,可是我心安,我觉得有依凭,就算受了欺负,也有底气欺负回去,大不了一拍两散回来守着自己的小酒铺逍遥自在,不必委曲求全,不必曲意逢迎。”

    她的话都不假,却仍然避重就轻。

    顾昱没再逼她承认卫辰的事,笑着道:“但凡女郎远嫁,都会有这样的担心,怕所嫁非人,怕始乱终弃,怕无所去无所归,无枝可依,念念,我明白你,原是我来的迟,却心急娶你,是我的不是。不若,你到一年后再答复我?”

    姜嬿抿唇看向他,“一年后也这个答案,你何苦呢?”

    顾昱哈哈大笑两声,做生意讲求瞬息万变,讲求事在人为,一年之后他都不敢预料,她却笃定说一年后也这个答案。

    她终究还是太单纯了,可他,喜欢这份干净的单纯。

    “念念,这一年,我在神都帮你做生意,叫你有所依凭,有枝可依,有底气把人欺负回去。”

    姜嬿傻了,她不是这个意思,不需要他帮忙,他在这里,她怎么跟卫辰交待啊?

    “你做的是大生意,耽误不得,还是早些回去吧。”

    “念念,一年后你若还不愿嫁我,婚约就作罢。”

    顾昱笑着说道,姜嬿却明白,他心意已决,断然不会现在取消婚约,这一年她只能做他的未婚妻。

    姜嬿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渺小如一粒尘埃,可以被他轻易掌控,他谈笑风生弹指一挥,就能叫她无计可施乖乖就范。

    他果然是个危险的男人。

    太昌公主入葬之后,太后大病一场,姜嬿受召进宫陪伴。

    太后语已昏忽,常常管姜嬿叫太昌。此时的她,只是一个失去至亲女儿的母亲。

    姜嬿没有打碎她这份希望,她叫,她就应,如亲生女儿一般照顾陪伴,天气晴朗时还会叫人用步辇抬着她到后花园里转转。

    在姜嬿的陪伴照顾下,本来已经病入膏肓的太后奇迹般地好转起来,食量见长,神智亦渐渐恢复清醒。

    三月的阳光最是明媚,禁苑的牡丹雍容绽放。

    太后最喜欢的花儿就是牡丹,姜嬿折了一朵最艳丽的给太后簪去发髻上。

    她银丝满头,像个小女儿一般摸着头上的花儿,笑着问姜嬿:“好看么?”

    “好看,祖母比花儿好看。”

    太后朗声大笑,接过姜嬿手里另一朵牡丹给她簪去发间,捏捏她脸道:“国色天香,这花儿倒是趁你。”

    姜嬿咯咯笑着,“祖母又打趣我!”

    “祖母。”

    “参见太后娘娘。”

    黎明成与几个朝臣议政累了,看到春光明媚,便也来后花园放松片刻,就看到一老一少相对簪花,笑声朗朗。

    太后朝他们看了眼,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姜嬿忙冲黎明成行礼,眼睛瞥向他身后的朝臣,目光落在卫辰身上,不由多看了两眼。

    他垂首而立,也向这边看着,只是目光并没落在她身上,茫茫然不知落在何处。

    姜嬿神色落寞,春光也暗淡下去。

    黎明成与太后寒暄两句,叫她保重身体,领着朝臣往别处去了。

    姜嬿注目追着卫辰背影,有小宫娥同他行礼,他亦会温和地颔首回应,并不似待她这般冷漠。

    入宫前,她去英国公府找过他,被挡在门外,她甚至到宫门口堵她,可他不知何时身边多了两个近随,他不发话,她根本近不得身,是以未婚夫一事至今没有解释清楚。

    “小念念,他们议事都在勤政楼,出了花园往东拐不远就是,晌午会有一个时辰的歇息时间,你可以过去看看。”

    太后怎会看不透姜嬿为情所困的小女儿姿态,笑着提醒道。

    姜嬿脸色羞红,趁的那朵牡丹越发娇艳,握着太后手臂道:“祖母对我真好,可是那人不想见我,我去也没用。”

    太后朗笑:“待会儿会有宫人去送饭,你跟她们一起去,除非他饿着,否则不想见也得见。”

    姜嬿笑靥如花,声音比雀儿还娇:“谢谢祖母。”

    太后看着她,隐约记起太昌十五六岁模样,也是如此半跪在她身旁,对她甜甜笑,说想嫁给薛家表哥。

    岁月不可追。

    朝局刚刚稳定,很多事情都需拨乱反正,是以忙了些,幸而黎明成带起的新班子正值年富力强,任劳任怨,个个鞠躬尽瘁。

    “都晌午了,咱们偏殿吃饭去,歇一会儿再说。”

    黎明成是个工作狂,手边事不忙完就不吃饭不睡觉,内侍知他这个习惯,在他处理政务时从不敢出声打扰,便是到点吃饭睡觉这种事也不敢提醒,全凭他自觉。

    朝臣们纷纷站起,簇拥在黎明成身后进了偏殿。

    黎明成一眼便认出姜嬿,她穿着石榴春裙,格外艳丽出众,并不似宫娥们千人一面。

    百花丛中一枝独秀。

    她随宫娥们对君臣见过礼,低头摆饭。

    黎明成笑了笑,去看卫辰,他依旧一张冷脸,仿佛谁欠他一大笔钱似的,之前朝局最黑暗的时候也没见他如此郁郁寡欢。

    卫卿这是伤情了。

    宫娥们摆好饭,恭立一旁伺候。

    姜嬿就站在卫辰身侧,裙摆上的榴花艳丽夺目,叫他有些心神不宁。

    君臣谈论着今日菜品,边吃边聊,和谐融洽。

    卫辰的茶下去一半时,姜嬿跽坐为他添茶,噜噜水声中,她抬眼去看他。

    他盯着食盘专心吃饭,并不迎她的目光。

    明明近在迟尺,他却连一个对视都没有。

    “姜姑娘。”

    倔犟地等他回望之际,姜嬿听到王徽温和地唤了一声。

    “嗯?”她转目朝王徽看去,王徽看看她茶壶。

    低头一看,茶已满溢,几案上一片水渍汪洋,顺着案边流下去,在卫辰官袍上浸了一片。

    卫辰就这样冷眼看着她出丑?看来茶水不够烫!

    她急忙放下茶壶,连声道歉,拿手帕去擦几案上的水。

    其他朝臣见了,都笑着打趣道:“卫大人生的好,叫小姑娘看呆了。”

    卫辰一笑置之,仍旧没看姜嬿。

    擦去几案上的水,姜嬿对卫辰道:“请大人移步,民女帮您整理官袍。”

    “不必。”卫辰淡淡应了一句。

    “大人……”

    “不会伺候就别来伺候,下去。”

    姜嬿眉心紧颦,瞋目瞪着他。

    其他朝臣很少见卫辰对一个女郎如此苛刻,意外的面面相觑,默了会儿,继续说笑。

    “我有话跟你说。”姜嬿小声说道,声音很轻,止于二人之间。

    “我叫你下去!”卫辰突然抬高音量,终于抬眸看向她,却是目光凛凛泛着寒意。

    君臣再次看向二人,有的喝茶,有的吃瓜。

    姜嬿脸色窘得通红,紧紧抿着唇,眼睛里水气氤氲。

    卫辰收回目光,不理她了,叫同僚看见他把一个女郎凶哭了总归不好。

    忽然,姜嬿起身离去。

    卫辰松口气,终于走了!

    “陛下,民女有话想跟卫大人说,请陛下允准!”

    姜嬿冲黎明成叩拜下去,语带哭腔。

    卫辰皱眉,她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竟然拿圣上压他!

    谁知,黎明成喝了一口茶,笑着对姜嬿道:“准了。”

    皇命不可违,卫辰只好随姜嬿出了偏殿。

    “卫辰,为何不肯听我解释?”

    在一处僻静的回廊站定,姜嬿盯着卫辰质问,委屈地想掉眼泪。

    两人已经走到那般亲密的地步,遇到事情就不能好好沟通解决么?拒之千里,不理不睬,他怎么就能当什么也没发生?

    卫辰冷笑,明明白白的事情,需要什么解释?

    本来也没对她用真情,如今她要嫁给别人,叫她嫁去,正好不必再来祸害他的好兄弟。

    “我和顾家哥哥是娃娃亲,但我已经跟他说取消婚约了。”

    听她这样说时,卫辰眼睛莫名亮了。

    “可他不同意,要等一年之后才肯取消婚约。”

    卫辰眼睛暗淡下去。

    “卫辰”,姜嬿扯他衣袖,声音娇软:“没有提前跟你说这事,是我不对,可我绝不会嫁给顾家哥哥,等我一年好么?”

    卫辰甩开她手,“姜姑娘,既有婚约在身,就该安分守礼,莫为了一己私欲背信弃义,今日是我最后一次见你,日后你再纠缠,莫怪我不留情面。”

    他的意思竟是要这般算了么?叫她遵守婚约,嫁给别人?

    “卫辰,你说真的么?”姜嬿咬唇,眼泪汹涌。

    “千真万确。”

    卫辰不欲再留,转身想走,忽地被女郎从后抱住。

    春衫单薄,她的泪太汹涌,俄顷便在他背上浸了一片,双手紧扣环着他腰。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卫辰握上那双小手,本可以轻松摔她一个狗啃泥,可他不知为何就只是握着,没有下一步动作。

    “卫辰,我想嫁的是你,你也想娶我对不对?不要放弃我,我已经跟顾家哥哥说清楚了,他总会同意的,等我一年好不好……”

    “姜嬿,你是有婚约的人,自重!”

    这次,卫辰果决地掰开她手,重重把人推开,大步离去。

    姜嬿无望地站在原地。

    她真的失去他了,那般光彩夺目、熠熠生辉的人儿,终归只能是她生命里一颗耀眼的流星么?叫她只能有一瞬惊艳、片刻欢喜,却终究抓不到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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