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2
姜禹说话很直接, 但萧绮并不介意。
直接一点也好,总好过那种一开始就痛快答应,后面却找各种借口推脱的来得强。
其实喜禾的前景萧绮并不看好, 这与品牌文化本身无关,而是对喜禾的经营方式表示担忧,她甚至觉得这个牌子连未来三年都熬不过去。
姜禹见萧绮面色凝重, 又拿起刚才的资料看了眼, 随即给出建议:“这两家说要拿喜禾运营权, 我觉得没有你老师说的那么乐观。如果是真的,条件一定相当苛刻。换做是我, 要接下这样一个品牌, 就要花费比别的品牌更多的精力、财力让它起死回生, 我考虑到前期投入,一定多要一些‘回报’。”
多要回报,就意味着抬高条件。
萧绮说:“老师提的这个认识多年的朋友, 下午我已经跟对方公司通过电话了, 那条件可以说是贱卖了。老师是不会同意的。”
姜禹笑了:“这件事你还是戴了滤镜。你试想一下, 如果她不是你的老师,只是一位前辈设计师, 她将自己的品牌推给你, 结合现在的市场, 你会怎么评估?”
萧绮明白他的意思:“我会告诉她, 虽然眼下是贱卖,但这是喜禾最好的出路。条件这么苛刻, 价格压得这么低,必然是因为在对方眼中,喜禾就值这么多。而且错过了这家, 很有可能就砸在自己手里了。”
说到这,萧绮叹道:“道理虽然明白,可这话我说不出口。”
姜禹又问:“那另外一家怎么说?”
萧绮:“另外那家公司的主管,十年前是喜禾的忠实粉丝,对这个牌子还残留一点情怀,但也就那么回事。我已经让林轩去联系对方了,结果还不知道。”
那家公司在圈内也颇有名声,网罗了一堆人才,在商业策略上也比较精明,这位老粉丝能做到高管的位置,必然有独到之处,是不可能为了区区所谓情怀,就丧失基本判断力的。
正说到这,林轩来了消息。
萧绮点开微信一看,果然如她所料,对方的意思和秦晔的转述完全相反,对方虽然曾经喜欢过这个牌子,也记着喜禾陪她度过几年职场生涯,但她同时也感到很遗憾,没想到喜禾会做到今天这个地步。从商业角度考虑,喜禾的前景已经干涸了,如果她要说服公司重新打造喜禾,首先就要让公司看到这个牌子将来十倍百倍的回报率,可眼下除了压价之外,她没有任何办法。
萧绮按掉手机,好一会儿没言语。
姜禹去给她倒了杯温水,萧绮接过来,喝了口才说:“现在压力给到我了,我要想想该怎么跟老师说。”
姜禹却说:“你现在当局者迷,不如换个角度来看这件事,心里会好受点。”
萧绮看向他。
姜禹:“你的老师又不是活在真空里,她就算再难忘当年的辉煌,难道就看不见眼下的形势么?或许她已经看到了,但她还看得不够清楚,还想再逃避一会儿现实,就把难题推给你,指望从你这里找到安慰,或者利用你现在的人脉来帮她解决眼前的难题。而你之所以为难,是因为有些难听话总要有人说给她听,而你不想做这个人,不想把你们的师徒情分也搭进去。”
姜禹说的都是事实,而且很犀利。
其实萧绮心里也是清楚的,喜禾又不是只有秦晔一个人,公司里不仅有设计团队,也有市场和营销,这都是基本配备,难道这些人当中就没有人表达过类似的看法吗?
既然现在有两家公司正在谈运营权,那么双方的团队必然是接洽过的,难道对方给出的条件,就没有通过喜禾市场的嘴,转达给秦晔吗?
秦晔应该是知道的,但喜禾是她的孩子,她还在自欺欺人,沉浸在对方只是趁机压价的幻想中,认为是自己的团队不够专业,或许换一个人去谈判,会有更好的效果。
然而商业谈判看的不是情面,也不是靠刷脸,而是看真枪实弹、真金白银。
萧绮没有金手指,不可能点石成金。
这种事是可以抱怨一句说世态炎凉,但社会不就是这样么,有价值,趋之若鹜,没价值,人走茶凉。
……
萧绮经过一晚上的深思熟虑,并没有选择去秦晔面前无情的撕开事实,充当那个叫醒她的恶人。
她缓和了两天,将这些资料递给任熙熙。
等任熙熙看过之后,萧绮就将她叫到办公室聊了一会儿。
任熙熙开始的表达比较委婉,大约也是知道喜禾设计总监秦晔和萧绮的关系。
直到萧绮说了这样一句:“其实实际情况怎么样,我看得很清楚,叫你来,只是想听听你的看法,如果你是喜禾的决策者,你会怎么做?”
任熙熙这才说道:“我想我会选择贱卖,尽早脱手。”
萧绮:“不会心疼么?”
任熙熙:“会的,但心疼也没办法,人总要面对现实。我可能会躲起来一个人哭几天,等情绪过去了再重新开始。”
萧绮又问:“那如果你是要收购,或者是准备拿运营权的人呢,又会怎么做?”
任熙熙:“能拿当然好,但如果实在说服不了喜禾,我会放弃。这样的牌子市场多得是,总有活得清醒的,与其浪费时间去说服喜禾,不如再去评估下一个。”
这番描述很像是姜禹的作风。
萧绮审视任熙熙好一会儿,任熙熙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片刻后,萧绮说:“以后我要过手的资料,都会让你也看一遍,你不用理会我的看法,就表达你自己的。不过这部分是额外的作业,不算加班费,愿意接受么?”
任熙熙想了想,点头。
萧绮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任熙熙也不傻,这是萧绮有意栽培并且展开实际行动的表示,尽管任熙熙不十分清楚具体是因为什么。
转眼,萧绮又思考了两天,终于决定去见秦晔。
有些话虽然不好听,而且现实,但总要有人说。
秦晔在逃避现实,萧绮看见了。反过来,如果她也想着躲起来,一直找理由推脱秦晔,那不也是逃避现实么?
既然是恩师,那么有些窗户纸就该她这个当徒弟的来捅破好了。
相比之下,外人不念情分,只会说得更难听,秦晔的自尊心会更受伤。
谈话的气氛和秦晔的反应,就和萧绮预料中差不多。
气氛跌到谷底,秦晔许久都没有说话,可萧绮看得出来,秦晔已经拿出她这个年纪最大的涵养和忍耐了。
秦晔脸白了,眼圈也微微泛红,可她还是忍住没有在自己的徒弟面前落泪,自尊是她最后的外衣。
萧绮心里也堵得慌,每一个字都吐出艰难,但她还是劝秦晔朝前看,趁着喜禾还有价值的时候,将它脱手。
秦晔没给答案,但萧绮看得出来,秦晔舍不得。
这已经不单单是生意,而是情感切割了。
萧绮不禁自问,如果换作是自己,她就能做到快刀斩乱麻么?
未必。
……
和秦晔谈过之后,萧绮的情绪明显低落,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会所。
正巧程尧东也来了。
萧绮正愁没人说话,就跟他念叨了几句。
程尧东听过之后只说:“其实这件事无论是姜禹的看法,你的选择,或是你那位老师的立场,大家都没有错。”
“我当然知道。”萧绮苦笑:“我不是让你评判对错,就只是吐个槽。”
成年人的世界哪来那么多对与错,无非就是两条路看似都好,要从中选一条更好,又或者是两条路都不好,但实在没别的可选,一定要选一条相对没那么糟的。
一个好和一个更好,谁都知道怎么选。
那如果是一个无奈和一个更无奈呢?
这件事就像是一面镜子,刚好反应出站在不同立场的人不同的看法,姜禹是商人本色,不合适的就会放到一边,不再留恋,而萧绮考虑的不是合适与否,而是情分为先。
至于程尧东么……
程尧东安静片刻,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其实还有第三条路,未必要给那两家公司。哦,我也只是顺嘴一提,可能就是个馊主意,你听听就好。”
这话说的。
萧绮不禁笑了:“你这后半句,无非就是提前铺垫,以免将来出什么事,我找你算账。行了,快说吧。”
程尧东这才道:“你有没有想过将喜禾盘过来自己做?”
萧绮愣住了。
这条路她的确没想过,而且的确是“馊”主意,亏他想得出来。
不过她也得承认,她是当局者迷,无法做到程尧东这样置身事外。
萧绮恍惚了一瞬,吐出两个字:“继续。”
程尧东:“反正卖给谁都是卖,卖给你,你老师反而能更放心,因为你不会亏待她的‘孩子’。不过这件事也要提前说清楚——价格可以多给一点,但必须由我去谈。我也不能出太多,最多就看在你的面子上让一点点,就算她是你的老师也不能得寸进尺。至于品牌拿过来以后,现有的团队要裁掉一半,这点我相信你能明白,这牌子做到如今这个模样,决策者固然有问题,下面的人也是责无旁贷。”
萧绮点头:“你说得对。其实喜禾买过来以后,可能就只剩下一个壳子了。”
程尧东:“咱们要的无非就是这个壳子。就算卖给那两家,结果也不会比现在更好。站在我的角度,我看好的是你,无论是你创立新品牌,还是接手喜禾,对我来说差别都不大。只不过喜禾已经做出一定规模,咱们接过来不用从头开始,可以省点力气。但反过来讲,喜禾给消费带来的固有印象也是一道坎儿,必须要将这层印象打破,才能起死回生。”
萧绮沉默了,她是在思考。
程尧东没有打搅她的思路,给足了她时间。
萧绮在这个圈子混久了,自然也看到不少品牌起死回生的过程,但过去都是作为旁观者,如今却有机会做操盘手。
说实话,她是兴奋的。
这也是喜禾和秦晔目前最好的选择。
她更加相信以程尧东的业务能力,由他出面去谈,一定能将两家的情面都圆上,起码不会有喜禾和那两家公司谈判时的窘境——贬低、压价。
思及此,萧绮抬眼,露出今晚的第一个笑容,且眼神里透着亮光。
她的心情也犹如云破日出一般。
“好,那谈判和收购的事,就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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