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7
天刚蒙蒙亮时,萧绮就醒了。
醒了以后,她就再也没睡着,就躺在床上琢磨那个梦。
不,应该说是通过那个梦琢磨姜禹,和此前的一些细节。
对于姜禹的一些迷惑行为,她之前是很费解的,只是没有深究,如今倒是什么都明白了。
姜禹说,他一眼就看出来陈炘有野心,对现在的处境不甘心。
姜禹还说,他知道她喜欢过陈炘。
在她和陈炘重逢之前,她和姜禹就有过一次梦境内容的讨论,姜禹也表达了,他之所以表现古怪,是因为梦到她一声不吭去嫁人。
她觉得自己不可能做这么荒谬的事,她又不是恋爱脑。
当然,她觉得姜禹更加荒谬,竟然会被一个梦所影响。
姜禹坚称,梦只是一个契机,一个引子,一个令他看到自己内心所想的提示而已。
然后,她又问姜禹,那个男人叫什么。
姜禹含糊地发了一个音:g。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程尧东,更觉得他莫名其妙了。
接着她就将此前姜禹声称说不喜欢程尧东的言辞,理解为是出于这个梦的暗示。
可如今看来,似乎是她搞错了……
那个发音不是g,是。
梦里的新郎就是陈炘。
姜禹知道她喜欢过陈炘,那是高中时期的事。
但具体是是什么时候呢,她没有追问。
但她也猜得到——化学教室。
姜禹经常出现在化学教室窗外的那片空地上。
她也是在那里问的陈炘,要不要做她男朋友。
只不过她当时的注意力都在陈炘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楼下是否有人。
但这样也不对啊,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姜禹忽然梦到她和陈炘结婚,这是发了什么疯?
萧绮翻了个身,忽然又想到一件事。
姜禹和陈炘一早就见过面了,只是没告诉她罢了。
等她问起来时,姜禹的回答是,他和很多客户碰面都不会提,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需要特意提起。
这话乍一听是有道理的,但如果他已经梦到过她和陈炘,在见到陈炘之后却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这就很可疑了。
还有,他是怎么和陈炘取得联系的,连她都不知道陈炘在国内,还做了公务员,姜禹和陈炘当年并不熟,为什么时隔多年还会碰面?
至于梦境的事,那可以解释成为是他的潜意识在作祟,因为他缺乏安全感,在他们的关系出现危机之时,他的潜意识也遭到“死去的记忆”的攻击。
那个梦就是一记警钟。
而她。
或许在姜禹遮掩的透露中,她已经“知道”了答案,只不过她没有深究。
比如那个发音,她对陈炘的“意难平”,姜禹说的知道她喜欢过他,等等。
这些细微的线索联系起来,在他梦里与她结婚的男人身份,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了。
而这两天因为他们之间的龃龉,她想了很多关于姜禹的事,于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在这个晚上,答案跳了出来。
……
萧绮一直躺到天亮,起身敷了块面膜。
等她洗漱完走出房门,姜禹就和前一天一样,已经在饭厅里了。
锅里给她留了一份早餐,他自己那份已经吃了一半。
萧绮将早餐盛出来,放在他旁边的位子上,坐下后却没动,就一直看着他。
这样沉默了片刻,姜禹感觉到她的视线,也终于放下勺子,抬眼扫过来。
他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随即擦了下嘴:“看我做什么,吃饭啊。”
萧绮就两个字:“谈谈。”
姜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点开手机看了眼时间,说:“我有半个小时。后面还有会。”
萧绮点头:“我只需要十分钟。”
姜禹靠向椅背,背脊笔直,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萧绮吸了口气,开口道:“你之前说你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和一个男人结婚了。我记得我问过你,那个新郎是谁,你没回答我。”
她这是在梳理前情。
姜禹挑了下眉,似乎没有料到她要谈的是这件事。
但他还是回答道:“你是问过我。那是我第一次梦到那个场景,我当时的确不知道新郎是谁。我只梦到你结婚的消息,然后赶去欧洲。”
萧绮皱起眉头,继续回忆道:“后来你又梦到第二次,是一样的内容,对吧?”
姜禹:“不能说完全一样,只是你突然结婚这部分内容重合了,比之前要详细一些。”
萧绮:“那么第二次,你梦到新郎是谁了。”
姜禹抿紧了嘴唇,“嗯”了声,但好像很抗拒。
萧绮继续道:“我记得你说他姓g,事实上是我听错了,他姓,对吗?”
这下,连“嗯”都没有了。
萧绮看着他的眼睛:“我还直接点出来,说我和程尧东不可能,叫你不要多想。可你并没有纠正我的误解,你也没有告诉我,那个人……就是陈炘。”
姜禹没有否认,却也没有承认。
他依然坐得笔直,放在膝盖上的手却渐渐握紧了。
尽管他掩饰的极好,可萧绮基于多年了解,一眼就看出来他的紧绷和排斥。
但他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那个名字。
陈炘本人不在这里,他都有这种反应,可见他是真的是容不下。
萧绮微微倾身,不愿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第二次做梦,是在我见过陈炘之后。”
姜禹轻轻眨了下眼睛,却没回答。
不回答就是默认了。
萧绮不免想到,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姜禹会在第二次那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梦境里,有更强烈的代入,和更清晰的指向性,甚至直接将陈炘代入到新郎的角色中。
那新郎或许只是一个“危机感”的投射,那个故事也非常不合理,无非就是反应出姜禹的不安。
然而当一个真实的,曾被她喜欢过的男人出现了,他的那种不安就有了具象的“对号入座”。
这样的解释似乎是合理的,可萧绮却觉得毫无道理。
萧绮问:“就因为我喜欢过陈炘,你就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我以前交往过的男朋友,你似乎都没在乎过。我和陈炘甚至没有开始。”
萧绮这么直接地点透,是姜禹没有想到的。
他也不想浪费时间,去和她讨论另外一个男人。
但这个问题是横亘在他们中间的,他一次又一次的选择性忽视,并不意味着它就不存在了。
早晚还是得面对。
于是,姜禹深吸了一口气,这样回道:“是否开始,和他在你心里的分量,这是两回事。我很了解你,我能感觉到你对他,和对其他人不同。”
萧绮下意识想否认,因为姜禹的感觉没有根据。
直到姜禹这样问:“如果是其他前任,他们约你见面,你会见吗?”
萧绮怔住了。
答案当然是不会。
可陈炘,她会见。
姜禹继续发问:“如果当初与你协议结婚的人是他,两年后你会履行协议,还是会想办法延长时间,或者干脆直接‘毁约’?”
萧绮诧异极了,心里也跟着震了一下。
隔了好几秒,她才说:“都是没有发生的事,我怎么回答。”
姜禹扯了下唇角,好像也不在意她的答案,又道:“如果这次提复婚的人是他,你还会这么坚持立场吗?”
言下之意,立场是否是因人而异。
萧绮:“……”
一阵沉默。
姜禹无比平静:“你犹豫了。”
萧绮:“那是你问的太突然了。”
姜禹垂下眼:“‘区别对待’,就是最好的答案。”
萧绮这才明白,什么梦境,什么现实,什么安全感、危机感,这些都只是外部包装罢了,姜禹心里有个结,有根刺,这才是关键。
姜禹认为她对陈炘,和对旁人都不一样,而这个旁人也包括他。
单就这一点认知,他就不可能释怀。
哪怕她跟他保证,这是他的胡思乱想,她对陈炘没有半点意思,他也是不会信的。
而事实上,她也无法做出这种保证。
因她心里的确觉得陈炘是与众不同的,只是她还想不清楚,那与众不同是怎样的成分,那算喜欢吗?
萧绮忽然想起来自己在网上看到的一篇文章,笔者是个女人,她提到自己至今还对高中时班上一个男同学印象深刻,到现在还记得他的模样,记得他们说过什么话。
可她十分肯定那不是爱情。
连笔者自己都感到很奇怪,为什么她唯独记住了他,就连高中时明确暗恋过的男生是什么样,叫什么,她都不太肯定了。
她甚至还幻想过,如果多年后在街上再遇到那个莫名其妙记住的他,他们会有怎样的交谈,她会穿着什么样的衣服,等等。
萧绮不确定她是否和这个笔者一个心态,她只知道,连她自己都不肯定的情感,却被姜禹精准的抓到端倪,可见姜禹的确很了解她。
萧绮叹了一声,这样问道:“就因为你觉得我在搞区别对待,所以你就认定,我和他会发生什么是吗?”
她特意加重“觉得”二字的语气。
姜禹看过来,眼神像是笼罩了一层阴霾:“我不希望它发生,可我知道,我越是担心这件事,就越意味着它的‘存在’。”
萧绮有些无奈了。
她别开脸,想了想,又抛回来一个问题:“这么说,你和陈炘碰面不是偶然,是你专程找的他。”
姜禹摇头:“第一次碰面确实是偶然,但当时留了个联系方式。后来找他咨询意见,是专程。”
萧绮点了下头,又问:“那将他介绍给顾奕,你的用意是什么?”
就像姜禹了解她一样,她对姜禹也是了解的。
事实上这个问题她早就有了答案,只是并未深究。
姜禹说:“我说过,我一眼就看出来他对环境的不满。他非常有野心,是你看错他了,以为他超凡脱俗。我将他介绍给顾奕,顾奕很快就抓到他的价值,她要利用,但反过来,也要他愿意才行。”
的确,就算顾奕抛出橄榄枝,只要陈炘无意,事情也不会促成。
萧绮眯了下眼睛,跟着又想起另外一件事。
萧绮问:“我在同学会遇到陈炘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你问其他人要了名单?但这很奇怪,为什么你会想到问这个?”
要打听有谁去了同学会并不难,只是为什么这样问,动机才是重点。
“我根本不需要要名单。”姜禹似是笑了下,提示道:“那晚你回到房间,咱们有几分钟的视频对话。”
萧绮回忆着,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
姜禹:“你穿了一条碎花连衣裙,我没见你穿过。”
萧绮:“就因为我穿了条你没见过的裙子?”
带上那条裙子的时候,她并不知道陈炘也会去,回屋换裙子也是临时起意。
姜禹摇头:“不止。你去度假,带两条裙子很正常。但你穿衣打扮是很看心情的,若是你觉得无聊、无趣,就算带了好看的衣服,你也懒得换。那天晚上你穿着它,还很用心的化了一个妆,连你的笑容也和平时不一样,整个感觉都有点飘飘然。”
萧绮一时没接话,记忆逐渐被姜禹的描述点醒。
这就像是那种,丈夫一眼就看出来妻子春心荡漾,喜欢上别的男人的场景,就算丈夫没有半点证据,夫妻生活多年的“直觉”就是最精准的雷达。
姜禹再次开口:“这样说开了也好,以后都没必要再遮掩了。我承认,我是很介意这件事。我不明白这么多年的感情,为什么比不过那点短暂的交集,但我这几天有点想通了。我越阻拦你,你越想去尝试。就像你自己说的那样,压迫越大,你的叛逆就越强烈——何况你惦记他这么多年。”
他的语气再平静不过,就像是在陈述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萧绮再度看向他,忽然间有点恍惚。
“那你呢?”萧绮说:“你说你一眼就看出来陈炘的野心。因为你自小就是这样,你一直在掩饰自己,这和你的生长环境有关。即便是现在,你不断扩张市场,对外也没有半点张扬。”
这话落地,姜禹终于露出一点情绪,眉心微蹙:“我在你面前从不遮掩,和他那种无时不刻的装洋蒜可不一样。”
这个男人真是斤斤计较。
萧绮真的想笑。
安静了几秒,两人都沉默了。
再聊下去,大概就要崩了。
过去他们一向是有默契的,保持信任,控制情绪。
若是让情感和情绪来控制自己,最终谁都讨不到好处。
于是他们各自挪开目光,直到平静下来。
直到姜禹又一次看向手机的时间,说:“我真的该走了。”
他笑了下,站起身,但那笑容很冷漠。
萧绮也扯扯唇角。
她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走出视线。
……
后来一整天,萧绮和姜禹都没有碰面。
她忙得不可开交。
原本早上刚到喜禾时,一切还是风平浪静。
她坐在办公室里,研究了一下陈炘发来的婚礼资料。
婚礼时间定在两个月以后,伴郎服和伴娘服的定制完全在可控范围内,但她一个人必然忙不过来,还需要分给其他设计师来做。
至于时间安排,这两个月,之昀的几条生产线有了一点变动。
因为苗新宇的出局,和邵晓菲的合作也暂停了,到现在都没有人再提,显然是无限期搁置。
她和尚坤的设计总监秦安,有一条联名线,样衣已经出炉,开始内部预售,第一波预售数字势头很猛,尚坤有意追加,但之昀这边直接否决。
秦安跟萧绮抱怨过几次,意思是让她去做工作,但她前段时间一直在忙喜禾,根本懒得搭理。
反正联名设计已经达到赚名赚利的效果,那还不如见好就收。
眼下,之昀剩下的比较重视的产品线,青春线大头落在任熙熙头上,熟女系列依然是过去几个小组负责,发挥稳定,版型和款式大体不变,要在细节上做变化。
而喜禾这边,大部分设计师都空闲着,既不用追赶进度,也没有换季新款的时间要求。
如果只看档期,喜禾的设计师会比较清闲。
她和喜禾的设计师们也没有具体合作过,刚好可以趁此机会磨合一下。
但还有个问题……
思及此,萧绮给陈炘发了条微信,问:“你们这次定制,是只认之昀这个牌子吗?”
不会儿,陈炘回道:“不是,主要是认你。上次我到之昀量尺寸,需求方面你跟我聊的很细致,版型、面料方面也给了我不少建议,连领型、价格都讲得很透,一听就知道专业。”
大概是打字太过麻烦,后面陈炘又发了两段语音。
他先是提到量体方面,说前几天和那这个要结婚的新郎朋友聊起这事,那个朋友还说,能量出五六十个数字,这是高定的专业规格,还问他找的是哪一家。
后面陈炘又说,所有量体都是设计师亲自上阵,没有找助理或者量体师,说是为了捕捉他的身材细节和姿态习惯。他的朋友听过之后便来了兴趣,说与其大海捞针再去找别家,倒不如直接联系这位设计师,看还有没有档期。
听过陈炘这段描述,不难看出他是个细心的人。
其实这些流程就算萧绮不说,也会有专门的顾问跟他讲清楚,但碍于他和顾奕都是重要客户,她才亲自出马。
而这一整套东西聊下来,客户的第一感觉会在意自己到底有没有将需求说清楚,会不会产生沟通误解,以至于后面做出来的服装货不对板,产生被坑的心理。
可陈炘却通过她讲了哪些要点,对她的专业有了进一步肯定,这倒是省去很多沟通成本。
萧绮说:“这么说,如果我让喜禾的设计师来配合完成,你们也是可以接受的了?至于专业方面,有我把控,肯定不会掉链子。”
陈炘:“当然没问题。如果时间上有冲突,上次我的个人定制可以暂缓,还是以婚礼定制为主。”
萧绮:“不冲突,下礼拜就能安排你和顾总第一次试衣了。”
陈炘:“好,我很期待。”
……
这段小插曲过后,萧绮就和喜禾的设计部开了个小会,第一个点名的就是袁煦,接着又点了几名设计师,让大家暂缓手上的工作,过两天会先完成一个小订单。
不料小会刚开完,萧绮就接到采购部和仓库那边的电话,是程尧东调派的人手打来的。
他们的意思是,经过这几天的盘点和账本核对,他们发现不仅账目上有水分,面料本身也被人做了文章。
简单来说,就是以次充好。
这样就可以最大限度的赚取差价。
萧绮自然知道这里面能挤出的“水分”有多大,要说没问题她反倒会觉得奇怪。
但出乎意料的是,中午刚过,就有市场监管局的人来到喜禾,说是来进行监督抽查工作,请公司配合。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