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是从子宫孕育、诞生,呱呱落地来到世界上。
从一个胚胎开始,发育成婴儿,然后逐渐长成幼童、少年、青年、中年、暮年。
万事万物都有起点没有谁能插手生命的轨迹,从中间任意一点当做起点。
除非,他不是自然诞生的,而是被谁刻意创造出来的生物。
而月城雪兔,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月城雪兔是一个容器。
用来承载愿望的容器。
一个父亲同时也是魔法师的愿望——为了预见的未来里必定会诞生的女儿。
库洛里多制作出月。
一个使魔的愿望——为了能够依照从前主人的吩咐等待新主人的到来。
月创造出虚假的人格。
没有过去、没有自我愿望,只是为了他人的使命而诞生、而存在的月城雪兔。
万物有存在的理由。
即便消失,也无人在意吧。
如果没有人会因此悲伤的话,那么即便他消失也可以。
在发现这层真相之时,他的脑海里确实滑过这么一个念头。
消失也没关系。
自我的命运并不掌握在他的手上,而在真正的主人,月。
他只是一层为了实现愿望而被创造出来的伪装。
换句话来说,他的存在,就是为了实现他人的愿望。
如果是这样的话,好像他的消失也并不是那么难接受,起码对于他自己来说。
——直到他真切地面临即将消失这一刻。
他才突然意识到,在埋藏的内心深刻,他并不愿意消失。
可是那些恐惧、悲伤,要向谁去诉说呢?
越是亲近的人,越是无法面对。
要如何告诉最亲密、最信赖的人,我不是我,我属于另一个人这个残酷的真相?
起码此时雪兔无法拥有足够的勇气。
【那一天起,他们成为了共犯。】
大约在夏天的末尾,信子突然在电话里问他现在有空见一面吗。
当时桃矢并没有多想什么,正在家里准备晚餐,以为她是不想做晚饭,便顺口叫她一起来家里吃饭。
信子的父母常年在海外工作,外祖母居住在和歌山的乡下。
只有信子一个人在友枝町读书、生活。
这点上和雪兔一致。
雪兔说自己的祖父母常年在外旅行,所以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桃矢挂断电话,垂下眼。
对于这番言辞的真实性,即便桃矢知道真相,也不会残忍地当着雪兔的面撕开。
友枝町的夏日末尾仍旧炎热,蝉鸣无休无止。风吹信子穿着一条连衣裙,连遮阳伞也不打,就这么大汗淋漓地跑到木之本家按响门铃。
桃矢开门的时候,她还在用手背擦拭下颌的汗水。
“拿去,擦汗。”
将她迎接进来后,桃矢递给她一条干净毛巾。
刚拧干的湿毛巾还带着舒适的凉意,舒爽而清凉。
信子将毛巾覆在发烫的脸上,半晌,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她拿下毛巾时,桃矢看见她满眼红通通的血丝。
这是熬了多久的夜啊。
好似看穿他的念头,信子摆了摆手,说:“先别在意这个,我刚从外祖母家回来。”
她单刀直入,“桃矢,你有没有想过把雪兔和月分开?”
一片寂静,只有屋外的蝉鸣还持续。
良久后,桃矢才开口:“你在说什么啊。”
“我不会跟你开这种玩笑。”信子轻轻摇头,“我既然来找你,就是有这个想法,并且已经在付诸行动了。”
桃矢顿了顿,问:“关于那些你知道多少?”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信子说。
这等于什么都没回答。桃矢轻哂。但是对付信子他又不可能拿出严刑逼供威逼利诱的方法。
何况——他的余光瞥了一眼自己垂在身侧的右手,现在搞不好现在失去魔力的他会打不过信子。
信子把毛巾盖在头上,好像要借用这个方式,让加载过热的脑袋降温下来。
她咬住指甲,表情有些心烦似的皱起眉,说:“虽然有点麻烦,但是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既然雪兔是因为月而诞生的,两者之间独立但又密不可分,是不是有办法将他们分开。”
“…没听说过那种事情。”桃矢不欲多言,何况在走廊玄关说这种话题也太危险了,“你先进来坐下,不是要来吃晚餐吗。”
“先别打岔。”信子打断他,“你明明也很担心,在我面前就不用装作从容了吧?”
桃矢脚步一顿,转过身看着她,神情莫测。
“如果月和雪兔是一体的存在,那么迟早有一天,如果月遇到什么危险的话,雪兔也会被牵扯进去。”
信子说道。
“你能做到熟视无睹吗?”她语气平静,却步步紧逼,“桃矢,你能看着雪兔被卷进危险里,却无动于衷吗?你最好的解决办法不过是紧随其后,在危险发生前解决掉它,或者跟着一起被卷入危险吧?你们两个考虑过我会担心的情况吗?”
用着咄咄逼人的语气说着关心的话语。
那是看起来完全变了个人的风吹信子。
“…这回算你赢。”
最终桃矢说道。
信子的脸上绽放出笑颜,好像在说正如我所料。
她将已经失去凉意的毛巾摘下来,丢给桃矢。
“所以啊,我想到一个办法。但是仅凭我一个人,实现起来可能有些困难。”她低头将散落的发丝勾回耳后,抬头直视他,“你要帮我。”
她用的是陈述的语气,不容置疑。
因为信子笃定,桃矢不会拒绝。
于是,从那天起,他们就成为了共犯。
桃矢将信子带回自己房间,甚至还给她准备了冷饮跟冰棍。
不管是什么情况下,他和雪兔两人喜欢照顾别人的习惯都不会受到影响。
信子坐在椅子上,咬着吸管喝饮料,大致把自己这个暑假找到的内容交代给桃矢。
“风吹家从前是侍奉神明的家族。”信子说,“我从乡下的藏书里找到了很有趣的东西。”
侍奉的神明越强,神侍的能力也会随之水涨船高。与其说是侍奉神明,不如说,风吹家是与神明互利互惠的关系。
风吹家族制作的祝器给神明带来强大的力量增幅,神明通过增强的力量收获更多信徒,扩散信仰,获得更多的力量。
风吹家再从中收益。
神明越强,神侍越强。
神明不是现实之人,所以在现实代行神之威严的自然是侍奉神明的风吹一族。
与其说风吹家族是神明的侍从,还不如说,他们在通过投资神明索取报酬。
可惜,不知在幕末时期到底发生过什么,导致风吹家信仰的神明遭受重创从而消失,风吹家也元气大伤。
“差不多就是这样。”信子说,“所以我们家逐渐销声匿迹的原因就是一直侍奉的神明消失了。相当于电风扇的插头被拔掉断电了吧。我说的方式还能理解吗?”
她见桃矢浓眉紧皱,愁眉不展似的一直盯着自己。
刚说完,桃矢就伸手过来,拽掉她咬着的塑料吸管,训斥道:“不要叼着吸管玩,多大人了还不懂事。小孩子都知道塑料吸管有毒。”
信子:……
“除了吸管你就没别的想说的吗?”信子咬牙切齿。
该说桃矢跟雪兔真不愧是挚友吗,一个两个面对关键问题都能面不改色地轻飘飘转移话题。
她才不会放过他们!
桃矢长长吐出一口气。
“即便我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吧。”桃矢说道,“既然劝说无用,那我就不必白费口舌了。”
他盘着腿坐在自己房间的地板上,明明视角低于信子,态度却从容淡然得仿佛在与她平视。
信子沉默片刻,随即扬起胜利的笑容。
“说的也是,反正你才不会阻止我。”她说。
不赞成,但也不会阻止。
不赞成是因为要顾全雪兔的心情,不阻止是作为她的友人亦或是出于私心——反正那些细节现在都不重要。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桃矢会成为从犯。即便将来会面对雪兔的不认可甚至是指责,他都会把她护在身后,将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肩头。
是我没有及时阻止信子的缘故,错误在我。
她连桃矢会说什么都想到了。
“你要做什么?”
桃矢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如果没有神的话,那我自己创造一个不就好了?”信子平静地说出惊人之语。
“!”
良久,桃矢才说:“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我现在的力量还不够。”信子摇摇头,笔直地盯着他的眼眸,“给我你的血。”
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么个要求的桃矢抓乱头发,发出一声质疑:“哈?”
他那满是怀疑的眼神,好像在说你别是搞错了难道这么简单?
表情就像是数学考试结束后三个人在一起对答案,听完信子说最后一道答题的解法,然后对她摆出一副怀疑的态度:“你以为这道题这么简单的吗?”
信子摆出死鱼眼,嘲讽一笑,“哈,那你要跟我接吻吗?”
桃矢:“……”
他的手掌按住信子的脑袋左右晃动,“你这家伙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别晃我!我的头发都乱了!”信子挣扎尖叫,“所以我才跟你要血液,你以为我想跟你接吻啊!”
她隔着拖鞋咚地踩住桃矢的脚背,迫使桃矢吃痛松手后,气呼呼地整理自己被晃乱的长发。
桃矢将她送到走廊上。
“你不留下吃饭吗?”桃矢说,“我已经准备好你的份了。”
“不了,我还要回去继续研究。”信子摆摆手。
“对了,桃矢,向我许愿吧。”她停下脚步,在走廊的夕阳光线里回眸注视他,带着胸有成竹的笑容,“我现在可是以神侍的身份在等你许愿啊。”
黑发的高大少年一怔,随即像是放下重担似的浮现起一丝笑意。
他说:“那好吧,我只能向你许愿。”
就在信子一脸了然之际,他忽然收敛笑意,凝重地说:
“不论你打算做什么,你都要保证安全,你自己的安全,还有雪兔的。这就是我的愿望。”
信子一愣。
“那神侍大人只好勉为其难去实现信徒的小小愿望了。”
她说着,转身朝门外走去。
睁开眼的时候,无数空白的符纸正从头顶纷飞飘落。
像是一群刚破茧而出的蝴蝶。
令他回想起,某一年和友人们去植物园的经历。在饲养蝴蝶的区域,刚刚破蛹的蝴蝶们宛如风暴般席卷了整个场地。
纷纷落落的符纸,在身侧飘落而下。
而跌坐在他面前的时候,是脸色苍白,却眼神晶亮,带着欣喜笑容的信子。
“成功了。”
喃喃着话语的信子,像是孩子般扑上来抱住他的身躯。
很快从肩膀处传来衣衫被泪水濡湿的触感。
不明所以的他,尽管满心都是困惑和疑问,却还是忠实地按照心情行动,伸手抚摸她的脑袋。
轻声安慰着说没事了,别怕。
没事了。
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便从心底涌起的冲动,从未如此刻般强烈地感知到对方不安忐忑的情绪,从未如此刻般迫切地想要安抚恐惧的对方。
他有一瞬的怔愣。
好像在他身上,有什么正在生成。
他下意识仔细检查自己的掌心。
他又摸了摸自己颈侧的脉搏。
奇怪,从前的脉搏跳动如此明显吗?
他仰头看向四周。
小小的瀑布水流冲击在岩石上,发出哗哗声响,溪流湍急又冰凉,带着山间的气息。
岸边是幽深青翠的竹林、还有卧倒隐藏在苔藓地衣深处的石灯笼与地藏像。
注连绳悬挂着雪白的御币串,挂满了竹林与树木。
扑面而来的清静气息。
他深呼吸。
随着呼吸涌入肺腑的空气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沁凉,像是每个因子都经过冰冻似的。
他想从没过膝盖的水池里站起身,却意外地朝前踉跄了一下。
脚尖大概在水里绊上石块,身体彻底朝旁边歪去。
连及时反应过来的信子都没能抓住他,甚至被波及到抓着他的衣袖,一起跌进水里。
溅起的水花在空中扬起,再度砸在水面上散开涟漪。
感受着衣料在水流里漂浮,细腻滑凉的水温和地冲刷着身躯。
跌进水里之前,他用身躯护住了信子。尽管后背磕在水池底部的碎石上有些微疼痛,可是发生在身上的奇妙变化让他暂时忽视了痛楚。
他的视野里是一抹挂在树梢竹林上方的光芒,模糊而悠远。
下意识眯起眼眸,想推眼镜,才想起留在岸上。
信子趴在他的胸膛上,衣袖半湿,抬起头来望着他。她乌黑的长发结成辫子垂在身后,此时像是条黑猫尾巴般贴在腰际。
眼神交汇后,她垂下眸来,俯身将侧耳贴在他的胸口上,聆听那活跃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又一下。
坚定又有力。
胸口微微发烫,像是有一朵小火苗在那里燃起。
他想起身,却被身体异常的沉重压回去,讶异地望着胸膛。
“身体突然……变得好重。”
信子扑哧笑出声。
明明眼角还挂着泪水,却因为他转忧为喜,能够再次绽放笑容了。
“因为心是很沉重的啊。”
她垂眸将手掌轻轻按在他的心口上,笑意温柔,发丝垂落在耳边。
“而且,这是一颗聆听愿望,为了回应愿望而诞生的心脏。”信子的眼眸因为泪水的洗涤更加明亮澄澈,带着春风似的笑颜,“要比一般的心脏更加沉重啊。”
他怔然片刻,随即抬手抚摸她的脸颊,将泪水从她的眼尾揩去。
他从水里坐起身,将少女拥入怀中。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我的新神明。”
信子在他臂弯里柔声说道。
他亲吻着少女被打湿的额前发丝,温声说:
“你的愿望,我收到了。”
胸膛里,那颗独属于月城雪兔的心脏,持续、有力地跳动。
为了回应愿望而诞生,也将为了实现愿望而存续下去。
从今往后,我便是因你而诞生的神明。
冬去春来,樱花开满天空后又褪去,新生的叶子被换上夏日的深绿。
蝉鸣起始,夏天正式到来。
今年的太阳雨格外多。好几次太阳还明晃晃悬在天上,突兀下起细细的雨丝。光线经过细雨的折射,街道景物变得迷幻璀璨起来。
老人们说,太阳雨是狐狸在娶亲。
不过,对于玩闹的小孩子们来说,太阳雨带来最大的影响,就是不得不临时找个地方躲雨。
桥边竹林后的神社就成了最好的避雨处。
小学生们争先恐后地跑进幽深的神社,探头探脑地张望,却不见任何一人的身影。
无论是巫女还是神主。
“有人在吗——”
为首的小女孩提高声调喊道,却只听见自己的声音被幽深的走廊吞噬。
孩子们互相看看,嬉笑着壮起胆子,好奇地走进神社。
黄昏时分,逢魔之时。
昏黄的光线穿过木板的罅隙照在地板上,将老旧的深色木板映照得宛如血色一般。
越往里走,越是寂静得吓人。
孩子们已经打起退堂鼓,害怕地互相抓住肩膀或是手掌,望着前方深不见底的长廊,看看光线阴暗的身后,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从幽暗里,倏忽转出一道白影。
眼尖的孩子一眼看出,那是一张惨白的鬼面,漂浮在阴翳黑暗之内,弯曲的牙齿探出唇,令人生厌的可怖面容扭曲着,仿佛在朝来人诡笑。
“啊——!!”
“啊啊啊啊啊!!!”
小孩们发出尖叫。
他们四散奔跑,争先恐后往回跑,互相推搡碰撞间,小女孩不幸被推倒在地。
她惊恐无助地朝离去的同伴们伸长手臂,颤抖地喊道:“等等、等我——”
可惜被害怕冲昏头脑的小孩们脚步声已经不顾一切地远去。
恐惧袭来,她跪倒在地,小声啜泣起来。
就在这时,女孩感到有一只温暖的大手在抚摸自己的脑袋。
她噙着泪,茫然地抬起头。
却见一个银灰色短发的青年正对她微笑。他蹲在女孩身边,不知何时出现,连一点声音也无。
“摔破膝盖了吗?”青年温声问道,“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小女孩抽泣着站起来,让对方拎着胳臂转悠一圈检查伤势。万幸除了膝盖有些发红,没有什么伤势。
对方松了口气。
“没有受伤就好。”
青年拍了拍她的脑袋。
女孩仰头去看他温柔俊秀的面容,视线越过挂在他腰际的面具,又被吓了一跳。
她害怕地白了脸,倒退几步,发着抖。
“鬼、鬼的脸……”
青年顺着她的视线,看到面具,顿时莞尔。
他摘下面具,蹲下身,递给女孩。
“你看,就是一张面具罢了。”他循循善诱道,“这个在能剧里,是叫做生成姬的角色哦。”
因为青年穿着全黑的裙袴,又戴着惨白的面具,在阴暗之中才看起来格外像是鬼面悬浮在半空。
女孩小心翼翼地瞟一眼面具,飞快挪开视线,问他:“不是鬼吗?”
“这么说的话生成姬好像不能算人,也不能算鬼……”青年陷入沉思,不过他很快甩脱烦恼,将面具半遮在脸前,朝女孩一笑,“总之,面具只是面具而已,不是鬼哦。”
女孩被他的笑容蛊惑似的,呆呆地点头,随即低下头掩饰满脸的红晕。
他站起身,朝孩子伸出手,“来吧,我送你出去。你迷路了对吗?”
女孩抓紧他的衣袖,紧紧依附在他身后。
将孩子送到门外后,正要转身离去的青年,被鼓起勇气的小女孩叫住。
她涨红脸,磕磕绊绊地问:“大哥哥,你、你是这个神社的神明吗?”
青年一愣,随即笑着摇了摇头。
夕阳将他银灰色的短发染成更为艳丽的颜色。
他重新戴上那张生成姬的面具,声音透过假面传来,清晰又坚定:
——“是巫女小姐的。”
这是什么意思……?
小女孩茫然又困惑握紧书包带子,然而就在她一个错眼之际,对方颀秀修长的身影已然消失在空荡荡的庭院里。
她震惊地瞪大眼睛,喃喃道:
“果然是神明大人啊……”
……
月城雪兔隔着庭院和坡道,目送那群小孩在桥上汇合,说说笑笑重新踏上归家之途才放下心来。
他朝着另一边的拉门说道,“现在可以现身了哦,月。”
话音刚落,拉门就自动朝旁边打开。
银白色长发逶迤顿地的使魔从里面走出来,收拢起身后庞大的羽翼,抱着手肘看他。
“看起来孩子们重新找到回家的路了,真是可喜可贺。”雪兔笑道。
月的眼神微动,说:“你还是跟从前一样,喜欢做一些无关紧要的闲事。”
“因为这也是我的巫女小姐的愿望啊。”雪兔说道。
他将目光投向走廊深处,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眯眼又笑起来。
“不过,我的巫女小姐现在最大的苦恼还是怎么对付即将到来的考核。”
仿佛为了响应他似的,神社深处响起风吹信子抓狂的叫声:
“这些符文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这又是什么跟什么啊!为什么这些草药跟这些东西加起来就能驱邪啊!!”
“……”月偏头看了一眼喊声传来的方向,“你不告诉她,这些你都知道吗?”
“现在还不能告诉她。”月城雪兔笑眯眯道,“时机未到。”
等到她实在背不下去,他才会告诉她自己可以帮她代考。
“一周后我们才会出发去恐山。”好像看穿月那看似古井无波的眼神底下的疑惑,雪兔眨眨眼,狡黠道,“现在还有得是给信子临时抱佛脚的时间呢。”
自从高二那年的暑假擅自闯出大祸后,怒火中烧的风吹老夫人实在奈何不了外孙女,便每年定期将她丢上恐山接受市子的锤炼。
风吹信子懒散的好日子彻底到头。
而作为她闯祸的副产品,月城雪兔自然也是被打包在一起。
人们不知道的是,名为月城雪兔的少年,其实是某个伟大魔法师的造物副产品。
为了某个必定会诞生的魔法师而制作出来的使魔,这使魔又在等待新主人的期间,为隐藏在人类社会里生活而催生出崭新的虚拟人格。
他生存的价值依附在使魔之上,而使魔的生存价值源自于命中注定的主人。
而他本人,没有任何自主的价值。
一个空壳。
为了完成他人愿望而诞生的空壳。
直到他逐渐因为与人的邂逅而被注入了自己的愿望。
空壳被填满后,便不再只是内里空荡荡的工具。
高二那年的夏天,信子将一半的生命分享给他。从此祸福相依,休戚与共。
风吹家真正的秘术,居然被用在这种地方。
被那些垂涎的人知道,一定会拍着大腿扼腕痛惜暴殄天物吧。
一个可以与神明共享生命与荣耀,休戚与共的秘术,居然被用来为一个魔法造物的副产品创造属于自己的心脏和身躯。
风吹信子以神侍的身份,将一半的生命作为祭品,向他献上,许愿属于自己的【月城雪兔】诞生。
于是,那颗燃火般的心脏在他的胸膛蜷缩着绽放开来,持续跳动着。
他是为她生成的神明,也是她愿望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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