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梅浅一的话确实说服了梅振廷,可梅振廷却并未就此放了她。
原因无他,只因为她除了是他的宜人之外,还是贞贵妃给他钦定的太子妃,但凡她只要是个普通人,梅振廷都可以大大方方、不计前嫌的放她走,可惜她不是,所以为了让她恨他,他必须得说服自己狠下心。
只不过令梅浅一没想到的是,她这次的风头出的实在是有点大,不仅引起了绝尘的注意,甚至还惹恼了靖王。
好在靖王作为此次和谈的主角,暂时并没有精力理会她。
靖王虽然走了,但敬陵的巡视却还要继续,只不过因为边境动荡的局势,令绝尘的心绪十分烦乱。
本来在半月前,他就已经命人布置好了一切,只等着嘉起帝自投罗网,可事到如今,他却又有些举棋不定。
烟寻雾霭,风满楼台,望断天涯,归途何处。
或许他心中早就已经有了答案,只是自己不愿承认罢了。
行动前夜,冷无涯再次被绝尘叫到身边,他本以为是绝尘不放心,所以想跟他再次确认一下行动部署。
可进来之后,他又觉得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
“大人,您可是还在为明日的行动而忧虑?”
绝尘一向情绪内敛,若非跟他十分亲近之人,是根本无法揣测他的情绪的。
“算是吧……”
“大人,您不如再考虑一下,巡视敬陵虽说是大事,但也并非非您不可,您就跟皇帝说,您突然身体不适,去不了了。”
闻言,绝尘悄然转过身去,巧妙的避开了冷无涯的目光。
他知道冷无涯是为他好,可现在说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
“……不必,我已经仔细想清楚了,明日的行动……取消,你去通知相关人等,让他们……全部都撤回来吧。”
冷无涯一听,顿时便睁大眼睛。
为了这次行动,他们精心策划许久,若就这样轻易放弃,冷无涯实在不甘心。
“为何?我们精心准备了这么久,为何要突然终止行动?”
闻言,绝尘不由自主的捏紧拳头,可片刻之后,他还是缓缓将之松开。
别说冷无涯了,就连他自己,又何尝能甘心呢?
“因为……和谈。”
冷无涯不解:“和谈是靖王的差事,与我们所谋之事并无关联,更何况没有了靖王在,我们刺杀皇帝的行动,不是更会减少一重障碍?”
“你说的没错,靖王不过就是一个跳梁小丑而已,不足为虑。”
“那您还……”
随后,绝尘悠然抬头,仰望穹顶外寂静的月色,似想望穿迷障,望穿未来。
“还记得随战报一起而来的那封密函吗?南宫锦亲率二十万精锐在我顺州边境悄然集结,等的就是一个开战的借口,如今和谈在即,眼看着南宫锦的美梦就要破灭,我们却要在这个时候,亲手将这个借口送过去吗?我们都知道,北靖的铁骑骁勇善战,一旦开战,东篱面临的将是一场灭顶之灾,梅若寒的死活固然无足轻重,可边境的老百姓呢?东篱国的生死存亡呢?我们也可以置之不理吗?如果只是为逞一时之勇、图一时之快,那我们与梅若寒之流又有何区别?”
梅若寒是嘉起帝的本名,普天之下除了绝尘之外,只怕没几个人敢对他如此不敬。
“可是大人……”
还没等冷无涯说完,绝尘就轻轻抬手,阻止了冷无涯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何况十几年我们都等了,还差这一时半刻吗?”
冷无涯沉吟片刻,终于还是决定尊重绝尘的选择,毕竟没有绝尘,他们也不会走到今天。
“……属下知道了。”
见冷无涯答应了,绝尘便再次提醒。
“不过这件事,暂时别让紫霄知道。”
冷无涯深知谢紫霄的性格,平日里虽看似冷静淡漠,其实一遇到事就容易冲动,绝尘之所以选择瞒着她,并非有意防范,而是怕她一时冲动,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傻事。
“是,属下明白。”
说完,冷无涯正要离开,绝尘却又再次开口道:
“还有一事。”
冷无涯拱手:“大人请讲。”
“帮我查个人,柴浣珠。”
柴浣珠这个名字,冷无涯再熟悉不过,如今街头巷尾到处热议的风云人物。
“那个假的相府千金?”
绝尘点头:“没错。”
“大人查她做什么?若我没记错,她不就是一个寻常的过路人吗?当初若不是靖王那边的人突然出了岔子,她恐怕早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这件事,连冷无涯都记得,绝尘就更不可能忘记。
“这事我当然记得,当初还是我向靖王提议,才保了她一条命,可如今看来,她可不仅仅只是个过路人那么简单,几日前我在景仁宫见过她,观其言行,听其谈吐,甚至连太子之流都不能与之比拟,尤其是在谈论政事时,她巧言善辩、见解独到,一看就并非寻常人家的儿女。”
冷无涯暗中观察绝尘的神色,总觉得他心中似有什么想法。
“国师大人可是有所猜测?”
说到这个,绝尘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女子的神态,语气似曾相识,可仔细琢磨,又毫无印象。
“暂时还说不好,你先去查了再说。”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三载筹谋,一朝尽弃,别说冷无涯不甘心,就连绝尘自己也难以轻易放下。
可他知道,仇恨只是暂时的,而杀人也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所以就算再不甘心,他也只能选择暂时放过梅若寒。
只是梅若寒这个人,虽然看似庸碌、昏聩,实际上就真的对他完全放心了吗?
绝尘不敢保证,也不敢大意。
他只盼着,答案揭晓的那一日,能早日到来。
……
第二日,巡视敬陵照常进行。
梅浅一本来还被梅振廷关着,但出乎意料的是,在嘉起帝敬陵巡视的前夕,梅振廷却提前将她放了出来,不仅如此,他甚至还邀请她一同前往。
这倒没什么,反正梅浅一闲着也是闲着,去哪里,于她而言,都无甚区别,只是令她意外的是,随行的人里面,原来还有封少煜和聂子敬。
梅浅一跟两人虽无甚交情,却也并不算陌生,反倒因为之前的那次谈话,对彼此稍稍有了些好感。
梅浅一跟他们本来就站的不远,随着队伍的行进,便愈发凑近了些。
“两位大人,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因为是在巡视的队伍里,封少煜也不敢太明目张胆的交头接耳,于是只得小声对她道:
“柴小姐,这些日子,可还安好?”
梅浅一知道封少煜和聂子敬都是好心,便直截了当的道:
“托两位大人的福,过的还不错。”
封少煜一听,这才稍稍放心。
“那就好。”
“听说不久前,你们还去帮我跟太子求情了?”
“柴姑娘,深谋远虑,是我等思虑不周错怪了你,替你去太子面前说几句话也是应该的。”
封少煜说话的时候,还是跟以前一样的一本正经,他明明那么年轻,说起话来,却跟个老学究似的。
梅浅一觉得很有趣。
封少煜话音刚落,聂子敬便又很快接道:
“就是,就是,邢大人可是把你那日在陛下面前说过的话,原封不动的给我们复述了一遍,期间,直夸你能言善辩,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梅浅一一听,忍不住便有些脸红,要知道刑之象除了是中书侍郎之外,还是众多学子心目中的学术界的楷模,能得到他的一句夸赞,那得是多大的荣耀啊。
“惭愧惭愧,若非之前在两位大人面前夸下海口,下官也不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大言不惭。”
聂子敬本来就对梅浅一很是好奇,如今就更是好感倍增。
“你可别谦虚了,邢太傅都说了,那日若不是有你在,太子殿下肯定还是主战,主战是陛下先提出来的,顺着陛下的意思说,固然没错,可也会给陛下留下惫懒怠惰,没有主见的坏印象。”
梅浅一:“可惜最后还是没能帮上太子的忙。”
说到这个,聂子敬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深深叹息。
“哎,那也是没办法,人力有时而穷,谁又能与天对抗呢,我们这次输的心服口服。”
提到这个,梅浅一又忍不住想起绝尘。
他那天看似很随意的一个小戏法,就轻轻松松的左右了大局,也不知道这天意是真的还是假的,不过不管真假,对太子而言,都足够他忧虑的了,而对梅浅一来说,她宁愿相信那真的是天意使然,也不愿相信,绝尘也被卷入进了这场夺嫡纷争之中。
随行巡视人员的站位都是有次序的,梅浅一,封少煜,聂子敬站在太子身后,而太子则跟在嘉起帝身后,而太子身旁不远处,便是国师绝尘。
为了不暴露身份,梅浅一已经很少往绝尘那边瞅了,可大多时候,却还是忍不住。
只是瞅着瞅着就被她发现,冷无涯不知何时竟突然冒了出来,还在绝尘耳边悄悄说了什么,随后很快她就发现,绝尘的眼神变的跟之前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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