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敬陵巡视,实际上随行的百官大多都只是摆设罢了,皇家的陵墓,怎么可能允许闲杂人等随意进入,别说梅浅一他们几个不够格,就连柴文轩等一干老臣也都被拦在了大门外,最终有资格进入皇陵内部的也就只有嘉起帝,梅振廷和绝尘三人而已。
即便如此,哪怕只是在墓群的外围稍稍瞻仰,梅浅一也不得不佩服这敬陵建筑的恢弘气势和巧夺天工。
在她的印象里,整个东篱规格最高的建筑群当属皇宫,可如今看来,这敬陵已经远远超出了皇宫规模的不止一倍。
难怪朝廷每年花在皇陵修建上的费用如此巨大,难怪老百姓们宁愿抛妻弃子,背井离乡,也要反对朝廷修建皇陵,原来在嘉起帝心目中,他个人的私欲早已凌驾于一切之上。
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他的心中已不再有老百姓,已不再有天下,在朝堂上他放任靖王一再对太子步步紧逼,在朝堂外,他任由贪官横征暴敛,巧取豪夺,东篱堂堂泱泱大国,在这种不良之风的影响下,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的影子。
难怪连一个小小的南宫翼都敢来东篱的国土上随意撒野,原来在她不知不觉间,东篱国早已腐朽到了骨子里。
梅浅一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心情,看着眼前几乎与身后的山脉融为一体的皇家园陵,她只感到无比的难过和心寒。
自绝尘随嘉起帝进入皇陵之后,梅浅一便没再注意他了,而是把目光投注在了周围的侍卫身上。
尽管他们表面看去并无甚异常,可梅浅一就是觉得,他们其中一些人,变的比之前更紧张了。
梅浅一下意识便觉得,肯定是出了什么事,结果刚打算趁机跟上去看看,不期然就被不期而至的柴文轩给叫住了。
大概是多日不见的缘故,柴文轩对她倒是愈发热络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梅浅一的错觉,他总感觉,这段时日,柴文轩变的跟刚见面时有很大不同,好像从内到外都年轻了似的。
“这东宫的差事,珠儿当的可还顺心?”
梅浅一心想,顺心个鬼啊,人,人没救出来,婚,婚没退掉,就连议和这么件小事,也被靖王抢了功劳,这算哪门子顺心那,糟心还差不多。
尽管心里面这么想,可当着柴文轩的面,梅浅一还是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道:
“没什么不顺心的,太子殿下对珠儿很好。”
“我就说嘛,太子殿下为人正直、敦厚,你跟着他不会吃亏的。”
听完柴文轩的话,梅浅一顿时就更加郁闷了,心想:他为人正直、敦厚关我什么事儿啊?
“爹,我听说太子殿下有喜欢的人。”
“那没事,男人三妻四妾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更何况太子殿下还是未来的一国之君,倒是你,要学会宽忍大度,莫要太小肚鸡肠了。”
梅浅一不依:“女儿什么时候小肚鸡肠了?”
“那倒是,看你前几日在陛下面前替太子说话的模样,就知道你们相处的还不错。”
梅浅一深知自己跟梅振廷绝无可能,便也不想再继续这个毫无意义的话题,反正这会儿太子不在,靖王不在,甚至连柴木都不在,倒正好方便她跟柴文轩打听点儿事。
梅浅一觉得,柴文轩在朝为官多年,见多识广,肯定会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隐秘,这么想着,她就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将之前那个囚犯身上的记号,用树枝画在了地上。
“爹,你认识这个记号吗?”
梅浅一话音刚落,她就发现柴文轩的表情瞬间变了,不仅如此,他还趁周围没人注意,以极快的速度,迅速将那个图案抹掉了。
“这……你是从何处看到的?”
梅浅一见柴文轩看到那个图案之后,神情瞬间变的极度紧张,顿时就猜到,他肯定是知道些什么。
她庆幸的同时,也顺势编瞎话道:
“……一本书上。”
柴文轩也不及多想,便信了梅浅一的鬼话。
“什么书?赶紧扔掉,不,最好赶紧烧掉,千万别被人发现了。”
梅浅一一听,顿时便愈发好奇了。
“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干嘛突然如此紧张?”
“我能不紧张吗?但凡跟这个标记有关的人,全都不会有好下场,你可答应爹,千万不要跟有这个标记的人,有任何来往。”
为了从柴文轩嘴里套话出来,梅浅一自然什么都肯答应。
“女儿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怎么会跟这种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既然爹爹知道,就跟女儿说说呗。”
闻言,柴文轩深深叹息一声。
“也罢,跟你说说也无妨,不过你要切记,从此以后再不可提起这件事。”
“是,女儿记住了。”
“唉,那都是挺多年以前的事了,没想到这个记号竟还会出现……”
原来,十几年前,江湖上曾经兴起过一个门派,名叫幻月教,这个门派兴起之后,就迅速壮大,很快便有了自己的根基。
当时幻月教的教众,每个人身上都会纹有这样一个标志,虽然位置,大小各不相同,但样子却都是一致的。
幻月教起初还比较神秘,可是随着教众的日益增多,就渐渐受到了各方关注。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朝廷接到密告,称幻月教教主私通官员,侵吞稅银,密谋造反。
陛下得知消息后,震怒,于是下令彻查,很快的,幻月教私通朝廷大员的罪证就被挖了出来,而紧接着,陛下就下令,彻底诛灭幻月教,一个不留。
再后来,在经历了半个多月的大清洗之后,幻月教的教众,基本上都被屠杀殆尽,就连四大护法之一的青龙和白虎也都力战而死,期间有侥幸逃脱的,后来被搜查出来之后,也全都被公开处死了。
再后来幻月教就彻底消失了,举国上下,没有人再敢提起有关幻月教哪怕一个字,生怕受到牵连。
梅浅一听柴文轩说来说去,除了觉得嘉起帝的做法略有些残酷、血腥之外,倒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密谋造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不管放在过去还是现在,都没有能为自己开脱的理由。
只是有一点,梅浅一觉得很奇怪,说来说去,怎么都没提罪魁祸首?如果她没听错,密谋造反的主犯,好像正是幻月教主。
“那幻月教主呢?”
柴文轩摇头。
“不知道,听说是失踪了,不过也有人说他是一早得到消息,提前逃走了,毕竟此人武功高强,寻常人根本奈何不了他,不过也有人说,他早在混战中身亡了,有见过他的人,曾找到过他的尸体,只是因为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所以难以辨认。”
梅浅一对幻月教的事情并不感兴趣,不管他们是真谋反还是假谋反,都跟她无关。
她现在唯一关心的,就是已经消失了十多年的标记,为何会突然出现。
如果那个地牢里的人真的是残留的幻月教众的话,那太子抓了他,不是应该立即处死吗?
就算不处死,也该把他交给嘉起帝,讨赏才对。
为何太子不仅没有大肆宣扬,甚至还抓而不杀,难道他留着此人还有其他用处?
反过来,如果太子抓人是别有用心的话,那靖王救人,又是因为什么呢?
是因为他有把柄落在了对方手里?还是他本身跟幻月教就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这些问题,梅浅一越想越觉得头大,她觉得自己似乎不知不觉间,又掌握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
与柴文轩说话,耽误了会儿功夫,等她回来之后,周围的守卫早已换了面孔。
梅浅一知道这会儿再追查已经来不及了,便转而开始寻找绝尘的身影,她本能的觉得一定是绝尘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而与此同时,梅浅一前脚才刚离开,后脚从他们刚才谈话之地的不远处,便转出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他们其中一个穿着普通侍卫的衣服,而另一个则是司命监的右护法冷无涯。
“刚才那个女人就是柴浣珠?那个假的相府千金?”
冷无涯看着梅浅一渐渐离去的背影,不由得便有些若有所思。
“正是。”
闻言,那个穿着普通侍卫衣服的人再次开口。
“这个女人不简单,不过才短短几天时间,就查到了幻月教。”
这一点,冷无涯也认同:“难怪国师大人让我查她。”
“国师大人已经开始怀疑她了?”
这一点毋庸置疑,可冷无涯听完之后,却并没有立刻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把话题又引了回来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关心别人,还是先把自己的事说清楚吧。”
那人一听,便不由自主的别开眼去。
“我的事有什么好说?既然国师大人不方便动手,那就由我亲自来,就算赔上我一条命,我也绝不让那昏君多活一天。”
“胡闹,你这样就不怕连累国师大人?”
对此,谢紫霄却是早有准备。
“我都想好了,我用连心弩不用紫叶镖,绝不会暴露身份,更何况我还特意乔装改扮过,就算到时候真被人发现了,我也会立刻跳入铜炉之中,保证不会拖累你们。”
所谓的熔炉,是皇陵内用以铸造铜人的大炉子,温度极高,可以制铜水,人体一旦进去,只会瞬间化成蒸汽。
听完她的话,冷无涯气的顿时就捏紧拳头。
“你以为我怕的,就只是被你牵连吗?”
“……”
“我怕的,是我们付出了那么多,牺牲了那么多,到最后……却什么也没有得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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