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溟濛,缭绕四周,远处景色看不分明,青翠的树木隐隐约约笼在其中。

    耳边传来潺潺水声,是欧榕坐在船尾摇橹。

    姜无恙的大名,顾语又怎会没有听说过。她又何曾想过,下山所遇第一个人,竟会是这样的大人物。

    她暗叹口气,这江湖上,无非就是打打杀杀,实在无趣得紧,等见识过武林大会,也该回去了。糟糕!顾语猛然想起自己已数月未曾写信报平安,更将师傅提过的那些传信书肆忘了个干净。

    算了,届时回到皇都,再传信便是。

    不知过了多久,云收雨歇,船只靠岸。

    顾语跟在欧榕身后,七绕八拐地穿过一片小树林,一座院落霍然出现眼前。

    听欧榕说,这就是她的家。

    快到门前,欧榕用手指沾了点唾液涂在脸上,嘴巴一瘪,哇一声冲过去。

    人未到,大门先开。

    欧榕生生刹住脚步。

    “二娘?”仆妇喜出望外,扭身朝后头的人喊道,“老爷,夫人,二娘回来啦!”

    仆妇让开身,一对中年男女急匆匆地迈过门槛,走了出来,气呼呼地瞪着欧榕。后面还跟着一位年轻女子,生得十分秀气,对着欧榕微微摇头。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欧榕气势被搅,此时只得硬着头皮怯怯地叫了声“爹”、“娘”、“大姊”。

    “你还知道回来!”夫人气得柳眉倒竖。

    欧老爷叹了口气,劝道:“算了算了,夫人莫生气,榕儿平安归来比什么都强。”

    “是啊娘!”

    丈夫长女齐齐劝说,欧夫人一时气结。

    欧榕见状,赶忙上前揽住她娘的手臂,边晃边作可怜样道:“娘,榕儿再也不敢了。”

    欧夫人横了她一眼,转头望见顾语,蹙眉问道:“这位是?”

    顾语上前拱手拜见:“晚辈顾语,见过欧老爷、欧夫人!”

    欧家夫妇对望一眼,这节骨眼,怎好带外人上岛。

    “娘,你不知道,阿语好厉害,若不是她,我说不定已被三思殿的人抓住了!”欧榕为给自己做解释,顺口便道出三思殿,说完才反应过来大事不妙。

    “三思殿!你碰上三思殿的人了?”果然,众人听说“三思殿”三字,大惊失色。

    欧榕只好怯怯点头,三言两语将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

    众人听完均是后怕,欧家夫妇免不了又责备了女儿两句,对着顾语千恩万谢。

    “幸亏青崖派的高徒今日已抵达。你快带顾姑娘进去换身衣物,随我们到主岛。”欧老爷吩咐道。

    青崖派?好生耳熟。未待顾语想明白,手已经被拉起,被欧榕扯着往院里去了。

    院里格局简单,沿路仆人亦不多见。

    欧榕足下飞奔,转眼到了房间,推门即入,兀自到角落翻箱倒柜,嘴里问道:“阿语,你喜欢什么颜色啊?我这里只有女装了……诶,这个衬你!”

    欧榕兴冲冲地拿起一套浅碧色襦裙对着顾语比划。

    两人换好衣物与众人汇合,乘船去往主岛。

    主岛遥遥在望,不到盏茶功夫,船就靠了岸。却也无个相迎之人。想来不过是在自家地界,无需以待客之道迎接。

    顾语跟在欧榕一家子后面,一路观景。

    岛上遍植绿竹,树木参天,行不多时,在树林间生出条石板路。沿着石板路往前,走过一座石桥,桥下有汪池水,水中浮萍相连,几株紫莲俏立其中。

    再行片刻,一棵巨大的紫藤花树下,数间瓦屋就这样无遮无拦地,出现眼前。

    一名老仆过来引路,多看了顾语两眼,随后将他们带往厅堂。

    堂中上首坐着位长者,头发斑白,精神矍铄,应当就是欧家老爷子。下首坐着青崖派的三位弟子,均是一色青衣。另还有欧榕姑母一家。

    两厢见过,客套了几句,老爷子便吩咐摆饭。

    欧榕躲在她姐姐身后与顾语咬耳朵:“也不知道这青崖派的人顶不顶用。”

    顾语悄悄望了几眼,一下就望见当中一位熟面孔,终于想起青崖派来。

    人事杂乱,欧父未想起介绍顾语,带着人匆匆落座。

    正此时,不知从何处传来声音道:“怪不得欧老爷子有恃无恐,原来请了青崖派坐镇。”

    “来者何人?”欧老爷子喝问道。

    “怎么?要请我进去喝一杯?”

    一个身影在门前飘然落下,灯火映照出他邪佞面容。

    “三思殿的人?”老爷子沉声问道。

    那人唇边噙着抹笑,边步入厅堂,边道:“不错!”

    “离约定之期还有三日,三思殿是想出尔反尔?”

    “哈哈哈哈哈,老爷子莫不是在说笑,你若有心,又何必邀青崖派的人上门,既如此,我三思殿又何必守约?”

    “哼,眼下你待如何?”

    那人捏着手掌,活动十指铁爪,叹口气道:“事到如今,若老爷子肯将‘神夙’交予我,或可躲过此劫。”

    老爷子冷笑一声,“原来三思殿意在‘神夙’。只是你单枪匹马,未免太过自负。”

    “自负?”那人视线停在欧老爷子身上,唇角一咧,身形如影而过。

    眼看那人即将抓上老爷子胸口,锵——!

    一柄长剑挡住了那人铁爪。

    顺着剑身望去,长剑的主人斯文隽秀。

    “你就是陆玄?”那人双眼微眯,隐带雀跃。

    陆玄将铁爪格开,拱手道:“正是。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称呼?我卖命给三思殿时,便已舍去姓名。你记住我这铁爪便是!”

    话音刚落,那人伸爪朝陆玄攻去。

    两人便在这厅堂的过道上斗了起来。

    在场者除了欧老爷子谁还坐得住,纷纷贴墙而立,愁眉深锁,眼睛不错地盯着两人交手,心里皆是七上八下。

    欧榕自言自语道:“糟了糟了,青崖派看起来也不过如此,三月底锦城雷家亏得有剑圣相助才逼退了三思殿,这后生又怎比得上剑圣。我们欧家危矣!”

    顾语低声安慰道:“青崖派在江湖中首屈一指,想来有点本事。”

    “哎,做人还是得靠自己!”

    忽鼻端传来一阵幽香。

    欧榕使劲嗅了两下,奇道:“什么味道?咦,怎么突然……没力气了。”

    顾语闻言连忙大喊:“有毒气,屏住呼吸!”

    厅中众人听说有毒气,反而好奇地嗅闻,结果纷纷软倒。

    铁爪和陆玄察觉异样,各自跳开,连忙封住周身大穴,盘腿调息。

    青崖派其余两名弟子坐得较远,未闻到多少,也学着陆玄那样盘腿调息。

    厅门口转出个人来,顾语认得他,是方才引路的老仆。

    “聋……伯?”欧老爷子颤声道。

    那人手抓脸面,硬生生揪下一层□□,扔至地面。

    面具下,是一张不复年轻的脸。

    “毒婆,为何也将我毒倒?”铁爪质问道。

    “此次任务,本就应听令于我,你擅自行动,我自然无需顾及你。”

    “你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挑这个时候,分明是冲着我来!”

    “可笑。”毒婆白他一眼,“如今我一网打尽,也不枉费我筹谋多日。”

    “你杀了聋伯?”欧老爷子仍问道。

    “不错。不过你放心,我们主上要的是神兵,只要你们乖乖配合,保你们性命无虞,否则,留你们也是无用。”

    “我们欧家……与三思殿,素来无冤无仇,为何……要将我们逼至如此地步……你们滥杀成性,眼里还有王法吗!”

    “王法?”毒婆冷笑道,“这天底下,多的是王法管不着的地方。”

    “好,好!”欧老爷子梗着脖子道,“老夫这条命……你们拿去便是!”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就成全你!”毒婆快步向前。

    哪料脚下石砖骤然洞开。

    慌乱之下,毒婆随手一抓,竟扯到欧榕的衣袖。

    电光火石之间,顾语连忙扑过去,拔出匕首割开衣袖。然而欧榕被拽得去势不止,顾语唯有用力将她推回,自己跟着滑入地洞。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一道黑影从眼前闪过,跳入地洞。

    砰一声,石砖恢复了原样。

    铁爪暗道好险,原来欧家还留有这样的机关。却不知这样的机关岛上还有多少。

    漆黑一片的地洞。

    脚底下全无凭借,顾语心神陡乱,若这般下去,岂不摔个粉身碎骨?

    “啊!”前面的毒婆突然惊呼。

    未知的恐惧攫住了顾语的心魂,前面到底是猛兽还是深渊?她还这样年轻,还没有好好游遍大江南北,还没有尝尽天下美食,怎么可以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

    不行!

    顾语正要强行运转内功护住周身,猛然不知撞上什么,吓了她一跳。目不能视,她不敢胡乱动弹,但察觉到身体在慢慢往上。

    尔后身体乍轻。

    “扑通”一声响。

    顾语还未想明白是什么声音,身体往下坠落,随之口鼻被灌了个满当。

    她胡乱地蹬腿挣扎,待明白过来自己掉在水里后,脖间遽然被什么东西缠上。

    怎么回事?水怪?

    她用力去推,却推不开,想着用手里的匕首去刺它,却怕引得水怪狂性大发,若血腥味引来更多水怪,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就在她思索的这片刻静默中,“水怪”带着她迅速往上。

    至露出水面,顾语“哇”一声,喷出水来,大口喘气。

    边喘气,顾语边摸上缠在她脖间的东西,又摸摸时不时碰到自己手肘的物什,越摸越觉得奇怪。

    “别乱摸!”头顶传来男人急切的话语。

    嗯——?

    顾语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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