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你,怎会在这啊!”顾语万万没有想到会是他。
“……你知道我是谁?”那人有些错愕。
是哦,会不会是认错了?
顾语反问:“那你可知道我是谁?”
“当然。”这话说得毫不迟疑。
怪了,顾语暗道,这儿伸手不见五指的,他为何候在此处,又如何知道是她?
“你姓顾。”那人似察觉出她的疑惑。
“那你呢,你姓什么?”顾语问。
“……我姓谢。”
姓谢……黑暗中,顾语强忍着笑,“你不在岛上,潜在这水里做什么?”
顾语等着他回答,却只听见水流涌动的声音。
“你是没听见呢,还是不能说啊?”
“嗯?”那人回过神来,“我……”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为难就算了,你怎么知道我是我?”
又是长时间的静默。
顾语想到什么,突然大叫道:“你该不会是在我身上留了什么记号吧?”
“怎可能!”
“难不成还有什么秘术?”
“……或许吧。”
顾语睁眼盯着黑森森的虚无处。
“怎么不说了?”那人突然问。
“你看得清吗?”
“看不清。”
“那你带我去哪儿啊?”
“总会到岸的。这里与外头的湖水定然相连。”
“会不会有鼍龙啊?”
“鼍龙?我还是对付得了的。”
“可你看不清啊。”
“……定伤不了你。”
“待会儿你力竭了怎么办……”
“……”
顾语往两边各推出一掌,还未等到回涌,人已过了不知多远。
“看来还有些远。”
“是了,你能不能停一停?”顾语问。
“……”
“……”
“哎呀!什么东西?”顾语用力一扯。
“怎么了?”
“好像是树枝。”顾语用肩膀和脸颊夹住,腾出手来在身上摸索。
火光乍现,果然是树枝。
她用牙咬着火折子,另取了匕首刮下一层树皮,砍断枝条,用火折子点燃。
火势骤猛。
顾语欣喜地拍拍他的手:“我们去上面看看!”说完攀扯着枝条将自己拉过去。
那人闻言,将手松开。
顾语失去依托,陡然下沉,火光一暗,腰间一紧,后背撞向一个坚实的胸膛。
“咳!”
“抱歉!”
话语不但送入耳中,还通过胸膛的震动透过紧贴的衣料传至顾语的五脏六腑。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心绪骤乱,一股燥热漫上两颊,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事,我、我自己来。”
明明手上举着火把,她却不敢回头看他一眼。
好不容易上了岸。借着火光远远看不到水域尽头。眼前半人高的洞口也不知将通往何处。
轻薄的衣裙湿哒哒地贴着肌肤,夜风一吹便冷得叫人直打颤。
“进去瞧瞧?”顾语稍侧转脸问道。
“嗯。”
顾语在前头照明。
两人弯腰走了许久,方走出窄道,面前豁然开朗。点点星光自头顶洒落。按地势,两人恐怕已不在主岛之上。
前方空间敞阔,胡乱长着几棵巨大杂树,树干有两人合抱之围。远处另连着三个洞口。
“没想到这里别有洞天。”顾语忍不住道。
“这世上,当真是无奇不有。”
“前面也不知道还有多远的路……不如我们在这里稍作歇息吧。”
“好,我去生火。”
顾语望着那人的背影,黑帷帽不知是掉了还是压根儿没戴,满头乌发连带着黑衣裳,全是湿漉漉的。想来比自己好不了多少。
待他回头时,顾语急忙转身避开。
姑娘家肩头的衣料因为沾了水而形同虚设,谢之安瞥了一眼,匆匆移开视线。
他寻了处空地,堆好枝叶,打火点燃,动作十分熟稔。
“好了。”他说。
顾语侧着身挪过去。
谢之安慌忙低下头,一心一意地盯着眼前火堆,慢慢地,心头也好似烧起了一把火,直烧得他口干舌燥,于是取下腰间水囊,猛灌了几口。
顾语将火把扔进火堆里,背对着他坐好,打坐运功。没过多久,竟觉体虚力软。腰肢一歪,手肘赶忙撑着地面才不至倒在地上。
“你怎么了?”谢之安急忙越过身来扶她。
“这里难道有毒气?”她惊疑道。
谢之安琢磨片刻,说道:“兴许是残余的毒气在体内得到催发。估计过一会儿就大好了。”
顾语细细思量,觉得他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谢之安将她扶起,刚松手,她又向前软倒。
眼看就要磕到头,肩膀又被扶稳。
“算了,我还是躺会儿吧……”顾语自暴自弃道。
“冒犯了……”
顾语皱起眉头,不知道他冒犯什么,只听见耳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自己的身体被他带着向后仰去。
“这样好些吗?”
原来谢之安用自己的背部给她作依靠。
嗓音的震动细密地传至顾语的身体。
她忍不住笑起来,“好痒。”
“你怕痒?”声音不自觉地轻柔。
“现在好一些了。”
源源不断的热流自背部相贴处传来。
顾语渐渐觉得有些头脑沉重,身体忽冷忽热,“能不能多添些木枝。”
谢之安睁开眼,道了声“好”,随手捡了些木枝丢进去。
火堆烧得劈啪作响。
“不知道岛上的人怎么样了。”顾语自言自语道。
“欧家占地利之便,又有青崖派的弟子相助,想来应是无虞。”
“你们‘螭灵’也派人到场了吧?”
“……嗯。”
……嗯?
慢着!
顾语吓得弹起来,回头说道:“所以之前,你是在场的?”
谢之安也回过头来:“……是。”
眼前男子的上半张脸被玄色面具覆盖。顾语还是头一回着意打量他的嘴唇,厚薄适中,浅粉莹润,唇角微弯。他怎么连唇都生得这样好看……
谢之安何曾见过她这般娇娇柔柔的模样,黝黑明亮的双眼似在打量自己的脸,沾湿的几缕碎发凌乱地黏在她略显苍白的脸颊上和柔嫩的嘴唇边,未梳起的半干散发耷拉在纤细的肩头……
两人的视线不期然撞到一处,皆是心头一跳,齐齐挪开眼。
顾语想起他方才的回答,眉间霎时拧起,“所以,你是跟着我跳下来的?”
谢之安喉间沉沉地发出一声“嗯”,续道:“我们螭灵在江湖上名声不显,若能挫败三思殿,定能扬名天下。”
言下之意并不是刻意救她。
顾语将信将疑。
谢之安随手添了把柴,看不出面具底下是何表情,凝滞得像座雕塑。
忽传来细微的声响。
“小心!”顾语纵身将无所察觉的谢之安扑倒在身下。
三根细针扎入顾语的后背。随着刺痛感而来的,是一阵麻痒。
柔软的躯体就这样突如其来地将谢之安压了个密实。
谢之安心慌意乱地仰起头,却又忍不住垂眸看她,这一眼,就看到顾语眉眼皱起,额冒冷汗。
“哟,好一对狗男女!”
顾语翻身坐起,醒悟过来自己已恢复了力气,疾点周身要穴。抬眼一看,他们来处的洞口立着一位老妇,正是毒婆。没想到,她也找到了这里。
“你休要胡言乱语!”谢之安飞快弹起,将顾语护在身后。
“做得出还怕人说?我毒婆还不至于老眼昏花。”
谢之安稍偏转头,到底还是不敢看顾语,方才他想心事竟想入了神,也不知她怎会扑到自己身上,唯有说道:“清者自清!”
毒婆噙着冷笑踱步过去,边说:“无知小儿,不知天高地厚,竟还妄想挫我三思殿以扬你威名?”
这人到底偷听了多久?他怎未曾察觉?谢之安双目一凛,反手抽出悬在腰间的长剑,指向她道:“是不是妄想,一试便知!”
“你是不是以为我人老体弱,打不过你?”
“晚辈从未作如此想,阁下既能跻身九神通之一,想必有过人之处。”
毒婆仰天大笑:“你这小儿,说话倒是中听,是不是说惯了甜言蜜语?若果甜言蜜语可以解毒救人,你说那该多好?”
“此话何意?”谢之安双眼牢牢锁在毒婆身上,提防她骤然发难。
“哎呀,你不晓得?这丫头为你挡了毒针哩。不用盏茶功夫,她便要香消玉殒了,好不可怜哟。”
谢之安猛然望向顾语,只见她面色青白,嘴唇发紫,双手撑在地面,已是摇摇欲坠。
只听毒婆又说道:“除非……你立马为她运功祛毒,否则神仙难救呀。”
顾语闻言,面色更白了几分。这世道,做人真难,做个好人更难!
察觉到谢之安的视线,顾语强颜笑道:“这毒……无甚了不起的,我身上携有解毒丸,可解百毒,方才我已服下啦。你千万不要上当,否则我们两人都得死!”
“啧啧啧,好个舍己为人啊!什么情啊爱啊,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顾语偷偷觑了眼谢之安,低声辩解道:“我与他……哪有什么情啊爱的,你莫再胡说八道了……”
“若没有情,没有爱,你作甚么替他挡针?”毒婆讽道。
“……没有情……没有爱,却也可以是因为不忍,因为感激!他救过我,我便救他……如此而已!”
越说,顾语越觉心中酸涩,咽喉发紧。他对她这样好,无非就是因为她在雪崩时救过他,若不是因了这个,他们早就说好再不相见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眼下想这些作何用呢?
“是吗?”毒婆想了想,又笑道,“我活到这把年纪,还没听说过什么厉害药丸可以解百毒的。”她朝谢之安说道:“看来,她这是打定主意要救你咧,你当真不管她死活啦?”
谢之安哪里想过顾语会骗他,心慌慌地望过去。
顾语着急摇头:“别听她……”话未说完,抬手掩唇。
“哎呦,开始呕血啦?”毒婆喜得眉开眼笑。
顾语只顾着摇头。
谢之安心急如焚,脚步一转坐到顾语身后。
“这才对嘛!”毒婆得意道。
谢之安收敛心神,汇真气于丹田,掌心快要贴上顾语后背时,突然听见周遭传来古怪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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