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为了自己对赵家造下的孽,胡氏周折辗转,忙得焦头烂额。
为了沈秋娥,她肯拉下脸面携礼登门向太子致歉,却浇不灭太子的怒火。
沈崇劝着她,太子是为了赵卉儿才生这样大的气。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口不能由她来开,得由赵家开。只有赵家出面求情,江玮的怒气才能平息。
起初,胡氏不肯听沈崇的话。她是何地位?赵家母女又是何地位?那等卑贱之人,她若是登门示好,岂不成了整个长安的笑柄?
“大丈夫能屈能伸,”就寝时,胡氏依偎在沈崇怀中。沈崇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说:“为了咱们女儿,跟他们说几句话又何妨?现在是太子之怒要紧。秋娥是太子妃,来日她登上后位,谁人不尊你敬你,夸你生了个好女儿?”
“妾才不是大丈夫。”胡氏娇娇驳道。
沈崇揽着她的肩笑了几声,“好了,不过一个说法而已。”
沈崇的几番道理终于说动了胡氏的心。胡氏不情不愿地应下,会登门向赵氏母女示好。
毁人亲事。
胡氏做的太过,这回她的示好并不能平息赵家的怒气。不知赵家是太生气,还是仗着背后有太子,对胡氏没一个好脸色。
沈无虞听闻嫡母胡氏这几日奔波繁忙,并不常在沈府,想着这是个回府看阿娘的好时机。
清早旭日东升,日光温柔地落在梢头,绿意盎然。偶逢几缕清风,数声鸟鸣。在沈府最东边的小院里,几个下人正进出搬着东西,一箱一箱垒起。
“见过老夫人了没?”段氏伸手摸着女儿的脸,问道:“你回来不见老夫人,直接来娘这儿,会惹人非议的。”
不用段氏说,沈无虞也明白。康氏待她不温不火,她与这祖母自然也不多加亲近。不过,名义上来说总归是祖母,沈无虞一到府,还是先去见了康氏。
康氏老样子依旧,神色倨傲地坐在上首。近来她疼爱的嫡亲孙女与夫家生隙,搅得她心中烦躁不已。
沈无虞知道康氏这时候没心思见自己,正合了她的意,于是礼数周全的请安过后,便往段氏的小院去。
“早见过老夫人了。”沈无虞笑笑,看了一眼晴朗的日光下,小雅正在兴冲冲招呼着人手搬东西,便同段氏说,“娘,这些首饰布帛是我给兄长贺喜,赠予新嫂的。”
“你给自己哥哥送什么啊。”段氏嗔怪,拉着女儿的手往石椅上坐。梧桐叶成荫,遮去大半的日光。
段氏说,要给她做糕点吃。
沈明舒随胡蕙回门,只有段氏还在府里。七月的清晨,沈无虞坐在一片绿荫底下,听着下人说话声中夹杂几声鸟语,觉得十分惬意。
上回阿娘生病的时候,服侍的人被大夫人裁掉许多。后来沈栋做上羽林郎,这些人才被重拨回阿娘院子里。
沈无虞向喜鹊问了些院里的事后,知道这几日胡氏为沈秋娥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暂时没闲工夫折腾她娘。
沈明舒新官上任三把火,自然顾及不到府宅。而与段氏孕育一双儿女的沈崇,对她无情,更是不可依赖。
她意识到,只有带阿娘离开沈府,胡氏才没有要挟她的法子。
不过,带阿娘离开沈府,又谈何容易……
遐想之际,段氏已将一盘荷花酥搁在石桌上。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沈无虞回过神来,目光浅浅落在淡粉夹白的荷花酥上。她掂起尝了尝,一抹莲子清甜入口。忽而抬眸问,“娘,若我哪日有能力可以带你出沈府,你走不走?”
段氏看着她,脸色变了变。
“无虞,娘说过的。若要你劳累周折许多,娘宁愿待在沈府。这不还有你哥哥在?他们也不会对娘怎么样的。”
可这里从来都是大夫人说了算。
这句话卡在沈无虞的喉咙没有说出。
她想了想,暂且不跟阿娘来论这些。她的娘亲其实是个怕事,不爱折腾的。有很多事,段氏总跟她说,能忍则忍。
但她知道,有些事,当断立断,不可一味后退。
沈无虞正拈起酥脆的糕点,眸光一转,发现段氏把以前的白玉镯子换掉了,现在戴的是只飘花翡翠镯子,玉面缭缭绿烟,像仙雾里的青山一样好看。
段氏看了眼腕上的镯子,笑言,“前些日子辅大婚,你表姨母带着孔淮来了。他也真是,在宫中当差特地休沐出来,这镯子是他送娘贺辅大婚之喜,娘嫌贵重就没收。后面辅也来帮他说话,要娘收下。”
听到这个人,沈无虞的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于是,只好慢慢掂起一块荷花酥塞进嘴里,以缓解这怪异的感觉。
所幸,段氏又换了别的话来说。
继仿写信的风波过去后,江丞意仍旧想要调查出,那封仿信的出处。可惜管家死得太早,好好的鱼饵没了。
近日,朝堂上因举荐蔡成做枢密使一事闹得不可开交。许多清流文官不喜欢像蔡成这样阿谀迎合圣上的宦官,便极力反对。
可支持蔡成的另一派,则是最近挥师北上,击败突厥三百里,战功赫赫的蒋氏一族。当然,蒋氏一族庞大,少不了有意攀附结交他们的官员支持蔡成。
还有一些官员因不愿得罪蒋氏,又不愿被清流派诟病,选择中立。比如二品官尚书令沈崇等人。
枢密使不是个小官。自本朝开国以来,枢密使此职都由皇帝信得过的宦官上任。虽不像蒋家那样手握兵权,征战封侯,枢密使却能揽下军政大权。
江丞意深知“物极必反”这个道理,尤其还是像他父皇这种疑心病重的人。
“殿下,那柳家一向自视清流大族。朝中人看圣上重视柳家,想让他们出面驳蔡成做枢密使,柳家就开始装聋作哑。”青松一路牵着马,禀说。
日沉的余晖落在宫道地上。江丞意腿长,走得也快,微风轻轻撩开袖袍衣摆。
他抬眼睇凝远处宫墙的一角,金色的日光轻轻柔柔落在那疏朗的眉宇间。
他忽然回头问青松,“今夜是太子妃生辰?”
“这……属下不知啊。”
此话问得青松一头雾水。他很奇怪,殿下何时关心起了太子妃?
也难怪青松不知道,江丞意还是前几日偶然听沈无虞提起过,才知道今日是太子妃生辰。他原本不甚关心,又听沈无虞说起,按礼节她得去赴宴,所以才留意了几分。
日落将瘦马人影拉得长长的。青松牵着缰绳跟在江丞意身后走,目光打量起脚下步履生金辉。正叹夕阳甚好,忽然听到江丞意声线清清,斩钉截铁说了声,“去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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