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杯酒下肚,江玮的神色愈发有些怪异。许多回,他想集中注意力去做些旁事,总觉得神志如云雾,被一点点晕开。

    他的脸通红,连腹部之下都似有热气在翻腾。见前殿宾客散尽,他便由小厮搀住手臂,往附近林园清凉的亭台上走去。

    自认为千杯不醉,江玮不知道今日饮的是什么酒,没多少就让他有了醉意。他一手搭在亭台的朱栏上,坐着乘风,没一会儿便听到小厮恭恭敬敬地说,“太子妃娘娘安。”

    江玮半眯着眼看去,那个女人正曼步过来。皎白月色之下,她肤光似雪。光滑细腻的颈上戴了串红珊瑚玉珠,与今日这身胭脂红的齐胸衫裙很相配。

    这么一想,腹部之下的那团热气愈燃愈烈。未等他有什么动作,沈秋娥已经上前挽住他的手臂坐在身侧,几乎是不可思议地把头埋进他的怀中。

    “殿下,你心中是有我的,对吗?”

    若在往常,江玮一定不想看见她,更不会理她。今日不知为何,当那具娇软的身子扑在他怀中时,顿时感觉口干舌燥,一股异样的冲动越来越强烈。

    她身上很香,一种诱人的香,像是特地擦抹过脂粉。说话的语气也不像平时那么蛮横,反而多了些娇俏。

    江玮没有推开怀里的人,气息变得粗浊纷杂。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明明来宴前还想着今夜一定要回去陪着卉儿,可眼下却迫不及待想娇软在怀,一时之间,旁的再也顾不上。

    清早醒来,江玮才意识过来事态不对,是沈秋娥在他喝的酒里下了药。胸口一股火气,他横眉怒目盯着那女人,冷冷讽道:“高门出来的女儿家竟能做得出如此下贱之事?”

    沈秋娥最骄傲的便是她高贵的出身,江玮此话无异于一把锋利的刀子层层割开她的骄矜,把那点不堪□□曝在阳光之下。

    就在好几日前,柳贵妃跟她说,“太子宠那赵氏又何妨?赵氏腹无所出,地位终究不能长久。你若是有了孩子,那便是东宫嫡出,赵氏再怎么狐媚也越不过你,是不是?”

    孩子……她也想要孩子。但江玮厌烦她,每每只宿在赵良媛那屋子,她想要孩子也没机会。

    沈秋娥正苦恼着,柳氏目光闪了闪,低头不知跟侍女说了什么。没过一会儿,侍女就拿了东西进来。

    柳贵妃笑吟吟拉过她的手,将纸包塞进手心里。

    见她神情犹疑,柳贵妃又说,“旁的有什么好顾忌?本宫是太子的亲姨母,自然了解他那性子。这事他知道了也就是气上一气,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有了孩子还是万全之策,你说是与不是?”

    ……

    沈秋娥想起几日前柳贵妃说过的话,依旧不悔自己昨晚给他下了药。但江玮骂的难听,她却不是个能忍的性子。索性便破罐子破摔,

    “我下贱?你堂堂太子宠妾灭亲,就是君子风范?”

    见她做错事却还理直气壮,江玮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去管沈秋娥已经很难看的脸色,穿戴好后气哄哄甩袖出门,直奔赵卉儿院子里去。

    刚推开屋门,便见他心尖上的人儿正抱着膝坐在床头,将一张脸埋进臂弯中。看样子像是哭了一夜。

    ……

    经过这几日群臣口舌之战,皇帝在看完蒋家奏疏后下召,拜蔡成为枢密使。同时,又因蒋家平叛北疆,一并封赏、超擢蒋氏子弟。

    这一圣旨无疑引得群臣议论纷纷,再加之蒋大将军自立战功回京,场面做派更是盛气凌人。不少看不惯蒋家的文官出来进谏,却被皇帝怒斥驳了回去。

    这一下,连后宫里的风向都变了稍许。从前柳贵妃凭着自己一身恩宠,在宫里出尽风头。这一边蒋氏一族得皇帝赞许嘉赏,家中子弟大封爵位,蒋淑妃的风头一下便大起,想与她亲近的嫔妃数不胜数。

    朝中的事,沈无虞偶尔也有所听闻。自从蒋氏一族封官加爵后,江丞意明显比从前更忙了。她知道皇帝并不看重宣王,许多朝中的要紧事都是下令交由太子江玮做。

    一方面是锻炼太子。另一方面,是为这个储君在朝中树立威信。

    这些时日,江丞意归府的次数更少了。他从没有在沈无虞面前提过自己生母张氏,因为很小时候那段屈辱的日子,连他自己也不愿重新扒开再看。他想着复仇,夺权。只有手中有了权,他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沈无虞不知道蒋氏与江丞意其中的牵连。

    这些日子蒋氏风头大盛,他也在忙。虽然皇帝不信任江丞意,也不让他亲自去做什么事。但沈无虞总觉得他这个宣王比太子还要忙。

    她有时候会奇怪,江丞意在忙些什么?

    直至有一回夜里,她睡得正香时,一只手臂却从柔软的腰肢下穿过,紧紧搂着她,搂得她难受极了。

    她睁开眼看着身侧的男人,不晓得他何时回来的。或许由于回来得太晚,他连外衣都没脱下,合衣就睡。

    沈无虞挣了挣,想从他的桎梏中脱出身来。手指无意间划过他胸膛时,却碰到一块坚硬圆状的物什。

    她不再挣了,轻轻伸手探进他衣领中,从里头摸出来一块螣蛇纹的青铜令牌。上面赫赫刻出的曲形字告诉她,那是召令北衙禁军营的令牌。

    这一刻,一抹巨大猜忌与惊惶覆上心头。沈无虞猛然意识到,江丞意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他想夺权,甚至想要长安城,想要这个天下。

    成王败寇……在意识到他想法的一刹那,沈无虞第一个想到的只有从古至今那些叛臣逆贼残酷瘆人的下场。

    这一夜,她没有睡着。身上那只大劲的手臂仍然紧紧环着她的身体,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她回眸盯着江丞意熟睡的眉眼,几乎要怀疑他是醒着的。

    八月初,沈无虞收到李焕快马来的书信。信上称,有声东击西这一下,以及王椿一行打手的好身手,瓜果一路平安通过西疆边塞,再行半月就能到长安。

    物以稀为贵,异域的瓜果在长安一向炙手可热。李焕说过,若此回的买卖能成,他愿让利三成出来。五十两白银,在她看来虽不算多,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若这回买卖能成,不止是瓜果,她甚至想到了西域盛产的玉石……西域有许多边远小国,远不如中原繁荣昌盛,工匠的刀法雕刻也没有中原这里的精细,所以大多出来的玉石都是未经雕琢。

    若是能在这上面出出力……

    沈无虞想着,觉得是个可行之道。虽说士农工商,商贾的地位尤其底下。但比起旁的,此路对她而言来钱却是快。她如今是衣食不愁,可终究还是他人所予。若是自己手中有了生财之道,以后想做的许多事便也不用受胡氏挟制了,比如带阿娘出府。

    快至中旬时,她本想将自己的计划盘算好,等着李焕一行人的瓜果运进长安。但天有不测风云,八月雨水多,因着连续数日的瓢泼大雨,离城外百里远的先祖庙受损,于是皇帝便下旨要精心修缮。

    先祖庙常用于帝王祭祀,在皇帝眼中,此庙还关系到国土社稷,福祉延绵,因此格外重视,特地遣了宣王督查修缮。

    当听江丞意说,他明日要出城前往先祖庙督查数日时,沈无虞轻轻“嗯”了一声,心中暗喜。

    江丞意不在,她正好能与李焕细谈一些善贾之事。

    但这高兴劲还没片刻,一盆冷水当头泼了下来。江丞意盯着她隐隐挑起的嘴角,一字一句说,“你也跟我一起去。”

    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他并不能安心。虽然不知道这女人心里打着什么算盘,他还是认定非跟自己走不可。

    “为何?”沈无虞眉头微蹙,却极力使自己的神色看起来平缓些。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江丞意抱臂,眼角微佻,“你就算不去,我也会给你绑了去。”

    “……”沈无虞忿忿瞥他一眼,最终,不得不去。

    先祖庙修建在山上,因常年祭祖要上山,山道上也挖了一条宽阔的盘山路,能让马车行过。

    由于八月暑气高,午后日头尤其大。所以天未亮,沈无虞便带着小雅从宣王府出来。那时夜色凉浅,有了渐渐褪去的迹象。

    出门还是夜半时分,她依旧有些困,便伏在微颤的马车中睡了一会儿。但马车榻毕竟没有床榻好睡,行过一段不太平整的石子路后,她又因为一阵一阵的颠晃掉出睡梦。

    “姑娘,我们已经出城了。”小雅瞧她脸色不佳,攥着帕子轻轻擦过她额角渗出来的细汗,“姑娘哪里不舒服吗?”

    沈无虞摇了摇头,“就是马车坐的有些累。”

    平时马车走得不远,她坐一会儿也无妨。可现在颠晃了半日,倒生出许多不适来。她轻轻掀开细竹帘,好让外面的风能吹进来些,散去心头的闷躁。

    小雅的面色比她好多了,精气十足的,甚至有些期待能去到先祖庙里看上一眼。

    外面是绵延一片的碧绿田埂,湛蓝的天空,晴风白云。她再探头稍稍往前望去,马车前,江丞意正骑着棕鬃马行在前头。风轻轻带起他的衣袂,多了些恣意的炫目。

    到了山脚,赶车的马夫放慢了速度,往山道中行。盘踞山头的小道,石子反而更多。车轴压过杂乱的石子越发不平稳,一晃一晃。瞧着小雅还在兴高采烈望着车窗外的景色,沈无虞的头缓缓靠在墙板上,不知为何,总觉得这阵颠晃使她有些发晕倒胃。

    为了能舒服些,她闭上眼睛,努力催着自己睡下。没过一会儿,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车前的帷幔被掀起,一道日光照进马车里,晃过她的眼皮子。

    沈无虞睁开眼来,却见江丞意站在车前,探进半身问她,“难受?”

    她点了点头,正想着要如何说清自己的情况,江丞意忽然弯腰进了马车,将她从里面拉了出来,扶紧她的手臂下来。

    紧接着,便抱着她上了那匹棕鬃马。他也一跃上马拉住缰绳,将人儿圈在自己的胸膛前。低眉看了一眼她那不知所措的神色,笑了笑:“你身子骨怎这么弱?算了,那我骑马带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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