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晚霞绚丽,云端残阳似血。
竹宴两人驱车缓缓进了巫溪镇,镇子里小桥流水,青石铺地,沿街两侧商贩正在摆摊,张罗着挂起灯笼,为即将到来的夜晚做准备。
暗卫事先探查过巫溪镇的情况,所以马车一路未停,直奔此地最好的福来客栈。
车驾刚停稳,小二就满脸堆笑的迎了出来。
“诸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把你们最好的雅间收拾两个出来,再准备些饭菜,记得动作快些。”
竹宴一边取出银子抛给小二,一边转身去取脚凳。
小二接了银子眉开眼笑,忙扭头往里面吆喝了一通,随后躬身牵过栖迟手中的缰绳,“诸位客官快些进去歇息吧,这些交给小的来安置就好。”
“公子。”
竹宴将脚凳摆放好,束手在车旁唤了声。
车门应声而开,只见一抹鸦青色的人影躬身下了马车,他俊眉修目,丰神俊朗,似天边月,似苍山雪,立在天边霞光之下,宛若神祗。
四周来往之人霎时止步驻足,对着此处指指点点。
但见他下了马车没有立即离开,反而回身伸出了手,语气清冷却有种无法描述的柔和:“小心些。”
车内还有人?
众人翘首以盼,但见另一道倩影伸手探出,似是犹豫了下,终于还是将那葱白如玉的手指放在了男子的掌心里,借势下了马车。
“好美的一对人儿。”
人群中有人低喃出声,引来旁观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素娆听着那些小声的议论,无不诧异的瞥了眼世子爷,他莫不是已经忘了他们已经恢复原貌,不必再顶着金絮和茶烟的身份在外演戏?
“走吧。”
待她站稳,言韫若无其事的垂下手,缓步往里面走去,竹宴见状抿唇轻笑,催促道:“姑娘,快进去了,不然再耽搁会,这客栈的生意也就不用做了。”
他说着往旁边瞥了眼。
只见周遭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堵在长街的两头,连对面的酒楼上都有人扶栏而瞰,热闹非凡。
素娆收回视线,快步进了客栈。
竹宴和栖迟对视了眼,前者眉开眼笑,后者面部表情,也跟了上去。
至于其他暗卫,则按照以往的惯例,迅速隐退到四周,全然没有显露踪迹。
掌柜的早就听到外面动静,见一行人锦衣华服,气度非凡,定然非富即贵,不是他们这种小老百姓能够开罪的。
当即陪着笑脸道:“几位贵客这边请。”
“有劳掌柜。”
言韫微微颔首。
几人随着他们上了二楼,停在了一处雅间外,掌柜的束手笑道:“这是咱们福来客栈最好的房间,公子和夫人早些歇息吧,饭菜待会就送上来。”
“另一间在旁边,我带两位过去?”
说着他看向竹宴与栖迟。
一番话话落,四下无声。
素娆瞥了眼言韫,见他神色淡漠无甚情绪,浅笑着解释道:“掌柜的怕是误会了,我不是什么夫人,一个粗浅婢子罢了。”
听她以‘婢子’自称,言韫眸光微闪,淡道:“你先进去歇息吧。”
不等她说话,他又转向掌柜,言简意赅道:“劳烦带路。”
“额,好,好,请公子跟我来。”
掌柜的领着言韫几人继续往前走,素娆见此事已成定局,转身推门而入。
待安置好一行人后,掌柜的走到楼梯间,忍不住回身看了眼相邻的两个房间,里面各自点亮了灯火。
他不由摇头失笑:“这些年轻人啊真会折腾,还说什么婢子,哪有住的比主子还好的婢女?”
他一边嘀咕一边下楼去催促后厨,让他们抓紧时间准备晚饭,莫要怠慢了贵客。
不多时,饭菜就端到了各自房内。
素娆用过晚饭,闲来无事打算去镇子上转一转,这几日呆在马车里,吃住都在郊外,她已经许久不曾见过烟火气了。
她下了楼。
此刻大堂已经没有多少客人,掌柜正在柜台后埋头做着什么,她缓步走过去,轻道:“劳烦问一下,此地……”
话刚出口,掌柜猛地抬头,仿佛受到了惊吓般瞪眼看来,一见是她,面上惧色又缓缓褪去。
“夫……姑娘。”
“你有什么事招呼一声就好,何必亲自跑来。”
“抱歉,是我吓到你了。”
素娆微微颔首一礼,掌柜的忙起身摆手道:“不是不是,和姑娘没什么关系,本来今天阴气就重,我又在胡思乱想,难免会一惊一乍的。”
“阴气重?怎么说?”
素娆疑惑问道。
“姑娘忘了吗?今天是十月初一,冥阴节啊。”
掌柜的话一出,素娆明显愣住。
冥阴节,送寒衣,祭先祖,奠亡人。
她这连日来陀螺似得连轴转,竟然忘记了日子。
往年这个时候,都是阿爹带着她去祭奠阿娘,完事后他将自己喝的大醉,絮絮叨叨的说着与阿娘间的故事。
然而今年……今年,她彻底孤身一人了。
奠仪却要多备上一份儿。
“姑娘,姑娘……”
眼前多了双关切的眼神,将素娆的思绪从冰冷的深渊里拉扯出来,她垂头低笑了声,似嘲似讽。
“原来该烧寒衣了啊……”
“是啊。”
掌柜的轻轻应了声,但见她笑着,眼底却一片悲凉之色,无端觉得心头有些沉甸甸的,“姑娘你也有要祭奠之人吗?”
素娆没有说话。
掌柜的权当她是默认了,当即更多了几分怜悯的心思:“出门在外虽然赶不及在亡者坟头添一炷香,但心意到了就好,他们不会怪罪你的。”
“敢问掌柜,哪里有卖那些亡者之物的?”
素娆低声问道。
“出门右转一直往前走,遇到个巷子拐进去就是了。”
“多谢。”
她转身欲走,没两步,掌柜的又跟了上来,递过一把伞,“瞧这天气似是要下雨,此时已然深秋,夜里湿冷,姑娘还是把这个带着吧。”
素娆道了谢,接过他手里的伞,缓步出了客栈。
天边夜色昏黑,乌云沉甸甸的压在头顶,吞吐着电光,街角商铺前每隔几步就有人烧纸跪拜,灰烬顺着风势而起,扬起满目飞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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