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官差围上来,  见阿箬是个女子,也不好粗鲁动手,只一左一右地拦住她,  以防她逃跑。

    阿箬见状,  心里大约猜到这些人找上自己或与杨家小姐有关,  她蹙眉,还是问出口“发生何事了?何故要带走我?”

    为首的官差道“姑娘放心,  只是带你回衙门问问话,  若你与杨家小姐失踪之案无关,我等也不会为难你。”

    说罢,他又朝房间里瞥了一眼,  眼神示意两个手下,  立刻就有人要往阿箬房里钻,看看她有无同党。

    人多眼杂,阿箬也不愿惹麻烦,  且昨日杨姝跟着银仙儿离开城去了乱葬岗到底发生何事她也想知道,  倒不如束手就擒,跟着这些人走,  还能打听些消息。

    她立刻开口道“不必搜屋,  屋内只有我兄长,我们与你一道去衙门,官爷,  带路吧。”

    那官差见阿箬这般配合,  也好说话,便放她进屋收拾一番,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阿箬便牵着寒熄从屋里出来。

    到了衙门,  这些人也未太为难阿箬,审讯室有些小,里面坐着的人却不少。

    前两天丧妻的周大人,杨老爷与杨夫人,就连杨家的长子,那位不学无术只知风花雪月的杨公子也在场。

    若月馆的馆主,还有齐卉坐在边位。

    齐卉见到阿箬与寒熄,愣了一下便站起来,但他还顾忌场合,心中虽惊讶却也未开口说话。

    审讯室中间只有一个位置,直面周大人,阿箬将那小椅子端到了另一侧,扶着寒熄坐下后,自己站在众人面前等待问话。

    周大人清了清嗓子,问道“姑娘如何称呼?又是哪里人?为何来到白月城?”

    “大人叫我阿箬便可。”阿箬回答还算自若“来白月城只是路过。”

    “哦?”周大人摸着胡子道“昨日城中发生了一件大事,杨小姐与若月馆的银仙儿连带着若月馆中几个打杂的轿夫一并失踪,后来被人从城外乱葬岗找到,银仙儿浑身是血,杨小姐的身上也沾了不少,而那几名抬轿子的男子全都死了。”

    “有人说在她们二人出事之前,看见你在杨府门前鬼鬼祟祟。”周大人的目光又落在另一侧坐在椅子上的寒熄身上,道“若月馆的老板娘也直言,你那位兄长早间与另一个公子去找过银仙儿,银仙儿见过他们二人后,便离开若月馆,直至今晨被人发现与杨小姐一并昏迷在郊外。”

    “啊,杨小姐出事前,我的确在杨府门前。”阿箬的目光落在齐宇林的身上“我与齐公子碰过面。”

    齐宇林没想到她居然这般坦荡,心中不禁生疑。

    “既然你承认你昨日去过杨府,对杨小姐与银仙儿一并失踪之事,你可知情?”周大人摆出威严。

    阿箬道“是银仙儿带走了杨小姐。齐公子离开后,银仙儿与杨小姐耳语几句,杨小姐便支开了丫鬟,随后跟着银仙儿坐轿离开。轿子越过那片荒无人烟的老城,直接到了城外乱葬岗,若非我有其他要事,应当能帮你们抓到凶手的。”

    众人见她居然将路线说得这么清楚,顿时正襟危坐,周大人怒哼道“怎就敢确保,你不是杀害轿夫,打晕她们的凶手?!”

    “因为我没有动机啊。”阿箬双手背在身后,虽说身形纤瘦单薄,却有一股叫人不敢胁迫镇压的气势。

    “听周大人这么说,可见杨小姐与银仙儿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既如此,请周大人回答我几个问题,说不定我能帮你们解开她们为何会出现在乱葬岗的疑惑。”阿箬站得有些累了,且面对这么多双质疑的眼睛,实在有些不适。

    她双目四顾,又找到了一把椅子,也不客气地走过去,提着椅子放正便坐上去。

    “你……”周大人还是头一次碰到这么无视自己官威的,就连站在他身后的官差也气恼不已,长剑未出剑鞘,指着阿箬道“大胆刁民!竟敢无视大人!”

    “有视,我这便看着周大人说。”阿箬面朝周大人方向,她这话却弄得周大人无言以对。

    说什么?告诉她案发现场发现的一切?凭什么?

    “大人说,找到杨小姐与银仙儿时,她们身上都有血迹,那请问谁身上的血迹多?血迹分别分布于何处?”阿箬问。

    周大人愣了一瞬,周围顿时有人喊“你放肆!”

    阿箬一记眼神瞥过去,凉飕飕的如同两把利刃,直叫那官差倒吸一口寒气,吞咽了一下,又有些胆怯退缩了起来。

    周大人蹙眉“怎么?你想帮本官破案?可你自己也未洗脱嫌疑!”

    “我无需为自己辩解,因为若我想杀一个人,不必见血。”阿箬坦然地笑了笑“且若我想杀一个人,也不必把她拉到荒郊野外动手,我自有办法逃脱。”

    “哦?”

    阿箬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若不露出点儿本事,怕是不能问出关于杨姝和银仙儿的事,便干脆背过身去比了个结印,双手于脸上覆盖再展开,露出在众人面前的便是一张隋云旨的脸。

    若月馆的馆主见到她,连忙指着她的脸道“啊!你、你是早间来的那位公子!”

    阿箬开口“正是。”

    众人惊异不已,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当着他们的面换了一张脸,甚至连声音都变了。不待他们再细瞧,阿箬便抬起广袖遮蔽,手臂重新放下来时,已经恢复本来面容了。

    她若有这般瞒天过海的本事,的确无需把人带到郊外去杀,且银仙儿与杨姝,其实都没死,甚至身上都没受什么伤。

    审讯室里一刹安静了下来,众人的脸色都很凝重,过了许久周大人才开口“姑娘究竟是什么人?”

    “若非要说出个身份来,你便当我是捉鬼降妖的玄术师吧。”阿箬说出这话后,周大人的脸色顿时铁青,他目光怔怔地落在阿箬的身上,又问“那姑娘易容成男子模样,进入若月馆的理由,便是为了捉鬼降妖?”

    “周大人不觉得奇怪吗?为何令夫人会失忆?又为何她要说自己是银仙儿?银仙儿为何不弹琴了?又为何在若月馆里挂上了红牌?”阿箬问出这些疑问后,若月馆的馆主顿时起了一身冷汗,连忙道“她、她近来这几个月,的确性情大变。”

    “你是说,银仙儿是妖?”

    此话一出,杨老爷与杨夫人顿时紧张道“那、那姝儿与她碰面,是否会被害啊?”

    杨公子的脸色最差,这几个月他都可与银仙儿同吃同睡。

    “她不是妖,但不代表她与妖物无关。”阿箬微微抬起下巴“现在周大人可以回到我先前的问题了吗?”

    “衙门的人发现她们时,银仙儿身上的血迹更多,袖摆染红,地上有匕首,正是那些匕首杀了四个轿夫,杨小姐的双臂上有血,可身上无伤。”周大人道。

    阿箬又问“杨小姐与银仙儿现在何处?”

    “杨小姐在杨家休息,银仙儿在衙门的看守里歇着,二人俱未醒来。”一人回答。

    阿箬微微垂眸“我要去见银仙儿。”

    周大人蹙眉,沉默了许久后道“本官带你去。”

    看来周大人的确如齐卉所说,是个不错的官,并不自大,也不昏庸。

    阿箬起身道谢,走到寒熄身边去牵他,便拉着寒熄跟随周大人离开。

    齐卉见状连忙跟上来,还小声地与寒熄说话,问“公子怎会与这种官司扯上?还有你们、你们真的是玄术师?若此事实与你们二人无关,我便朝周大人开口,叫他们放你们离开。”

    “多谢齐先生,此事或与我们真有些关系也说不定。”阿箬朝齐卉笑了笑,她又想起了什么,道“齐先生丢在画舫里的两本棋谱我放在客栈了,等回去了再拿给你。”

    齐卉未想到她居然还轻松地提起棋谱,一时哑言。

    阿箬随周大人到了衙门的看守处,那里的房间与审讯室差不多,一间物资只有一扇门和一扇小窗,因为现在天热,银仙儿躺在榻上未盖被子,身边是一个从若月馆里带来的小丫头照顾着。

    屋外大雨还在下,哗啦啦地落在地面,使得房内更加沉闷。小丫头才给银仙儿换下衣裳,那脏了的衣裳就放在一旁,她正给银仙儿擦脸,阿箬便走上前来。

    周大人等人跟在她身后,见阿箬抓住了银仙儿的手,手指摸了摸她的虎口,又摸了摸她的指腹,最后从她的脸摸到了下巴一直到前胸,这才停了手。

    从衣服袖口上的血迹来看,那四个轿夫都是死于银仙儿之手。阿箬心中奇怪,银仙儿一个弱女子,若非常年使用利刃兵器不可能在不受伤的情况下杀了四名男子,但她虎口无茧,指腹倒是有茧,是多年弹琴留下的,也未戴□□……

    处处证明,她就是银仙儿本人没错。至少,这具身体是银仙儿本人。

    阿箬一瞬想起了什么,她的双手比了个结印,入目所见湿闷的房内暗沉沉的,可窗棂那处却有两点漂浮的绿光,那是自然中的灵。

    阿箬抓住一点闪烁的灵光,推向银仙儿的身边,那灵光沉沉浮浮,并未排斥。

    阿箬心口跳动得有些厉害,一种怪异的猜测于脑海中闪过,可又觉得荒唐。

    七夕那日,她远远在湖岸上看了一眼银仙儿,当时见到银仙儿她便觉得不适,一度怀疑对方的身份,可她从银仙儿的身上探不到寒熄的仙气,同时也没有任何灵愿意靠近银仙儿的身体。

    现在她看见银仙儿不再有那种不适之感,而周围的灵也回归正常,不再远远避开她。

    如若阿箬的猜测是对的,那么现在她看到便心闷的人,应当换成了杨家小姐,浮于天地间的灵,也将远离她。

    许久静默,让等待的人有些急躁,周大人正欲问话,还未出声,反被阿箬问出口。

    “周大人,令夫人在失忆前,是否接触过银仙儿?”阿箬问。

    周大人一怔,摇头“不曾。”

    “你最好去问问令夫人的贴身丫鬟,此事关乎重大,牵扯多条人命,或许令夫人偷偷见过银仙儿,只是从未告诉你。”阿箬说完这话,便不欲在此间屋子待下去了。

    周夫人还未入葬,事情却又扯到了她的头上,周大人看不穿阿箬究竟想做什么,但还是依着她所言,命人去府上找平日伺候夫人的几个丫鬟婆子来衙门。

    这回他们未将阿箬带入审讯室,而是请入衙门待客的堂内,甚至给阿箬和寒熄奉上了一杯茶。

    大约两刻钟,周府的丫鬟婆子被带了上来,三个人面对周大人的问话,其中一个叹了口气,开口道“夫人的确去见过一次若月馆的银仙儿,那是大人去若月馆后的第三日,有人在夫人面前提起此事,她才去见银仙儿的。”

    “此事为何没人与我提起?!”周大人震惊,他想难怪夫人在跳湖前,还精准地说出了他去若月馆听银仙儿弹琴,说她是银仙儿来气他。

    “夫人临走前叫我们千万别与大人说,只叫我们到时候去接她,我们找到夫人时她喝醉了,我们以为、以为夫人是吃醋伤心才借酒消愁,也怕大人知晓责怪,便没与大人提起……”丫鬟说完,抹了几把泪。

    “是喝醉,还是昏厥?”阿箬问出口,那丫鬟一愣,忽而有些不确定起来“奴婢、奴婢记不得了,奴婢带回夫人后,她睡了一天一夜才醒,醒来便说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了。”

    “看来等银仙儿醒来,也会忘记许多事情。”阿箬已经确定这件事的始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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