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良一晚上没睡好,特别在第二天看到张灿好端端坐在位置上、而他顶着两个黑眼圈时,他崩溃地抓了把头发,坐下。
他心情差,发型也懒得打理,早晨只匆匆洗了一下,没有吹也没有用发胶,那些柔软黑亮的发丝全部背到后面,最里层的还未干透。
距离上早自习还有十几分钟,他凝眉抿唇,一脸不悦地盯着张灿。
张灿被他的目光盯得发毛,题都做不下去了,颤颤巍巍地转过身,垂头不语。
“为什么不等我。”他的肩膀宽阔,遮去了窗户透进的大部分阳光,在她的脸上投下大片阴影,就像他用影子拥抱了她。
他莫名被这种情景取悦,稍微倾身,看着那片影子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
“地铁快停运了……”
林良打断她,“我可以打车送你。”
张灿心里一跳,微微抬起了眼睛,静静地望着他。
林良反而被她清澈如水的眼神看得不自在,目光快速在班里绕了一圈,压低了嗓音说:“我答应你了就会做下去。”
张灿懵住,“你好像什么也没答应……”
林良一哽,这家伙说话太真诚了,他差点就信了,他明明就说过,以后他护着她。
他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那我现在答应你,行了吧?”
眼前的人歪了下脑袋,像一只小狗在思考着什么,林良屏着一口气,听到她嘟囔了一句。
他没听清,俯下了头,“你说什么?”
张灿的睫毛刮着他的耳廓,她注意到林良的耳垂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这颗痣太小太小,以至于她从未发现过。
她的心中漾起一点波澜,好像挖掘到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张了张干燥的唇,“其实你不用这样……”
不用?
林良冰冷地撩起眼皮,灰眸戏谑地射向她来不及躲闪的双眼。
他这辈子都没对哪个女生这么好过,她竟然还敢拒绝他?
不知好歹的东西。
不用就不用,他难道还要上赶着讨好她?
林良坐正了身体,烦躁地拉开书包,拿出课本,搞出丁零当啷一阵响声。
他就像一只野狗在吸引人的注意,但他什么也没感应到,只知道这种阵仗还不足以发泄他的怒火。
张灿抖了抖。
他又怎么了……
不让他送,他可以节省很多时间,去打游戏或是做作业,总比浪费在地铁上强。
张灿戳了戳他。
林良闭上了眼,他心里憋着一口气,无处宣泄,声音也不禁大了些,“别碰我。”
张灿瞬间不敢说话了,弱弱地收回手。
林良更不舒服了,眉间皱得死紧,定定地盯着她。
张灿在强压之下,不得不再次转过来,小手伸向他的抽屉。
林良拍掉她的手,“别碰我东西。”
张灿的表情十分委屈,哼唧了几声,小声说:“里面……面包……”
林良愣了下,苍白的手在抽屉里摸了一遍,碰到了一个塑料袋,他拿了出来,还是那个便利店的包装袋,还是那个口味的面包。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安静的雨夜,他站在门口,当时,他觉得他不懂张灿,不想再打扰她了。
她就是用这么一个便宜玩意留住了他。
“又来?”林良扶额,“张灿,我林良就值四块钱的面包?”
她就拿这种破东西哄他,一次不够,还要故技重施?
张灿自卑地低下头,十指不断收紧,勒得她很痛。
她只能给他这些东西。
他果然是嫌弃的吗?
她趴在桌子上,捏着笔,沉入题海。
塑料袋子发出磨人耳朵的声音,林良的低笑也掺了进去,无人察觉。
他用手肘捅了捅张灿,“灿灿。”
张灿震惊扭头,他叫她啥?
那人丝毫不知道自己一个称谓让少女心跳大乱,仍在用那张冷厉又温柔的脸迷惑别人,“叫声哥哥听听。”
张灿咽了口口水,“啊……”
她可是三月的生日,比她小的没几个吧……
林良想了想,还是把面包塞了回去,他舍不得吃。
久不见张灿的反应,林良沉下了脸,“胆子肥了,敢不听我的话了?”
他声音低沉,其实心里的小小狗已经在劈叉蹦迪了,如果不是一层心房阻拦,那只雀跃的狗子怕不是早就冲进了张灿的怀里。
淡蓝色的窗帘和窗外的天空几乎同色,被风轻轻吹动着,柔顺的褶皱也变得异常平展。
张灿整个人都是傻的,她突然想起方莉的话——林良喜怒无常,没人能受得了他那个阴晴不定的性子。
她捂着滚烫的脸颊,没有吭声。
青春期的男孩生喜欢认些哥哥妹妹,可谁又不知道,那层关系背后藏着的是什么心思。
她什么也给不了林良,也不该有那些小心思。
林良家世好,拥有全世界最完美的脸,肆意灿烂地活在金字塔尖。
她怎么配。
上课铃响了,张灿拿出语文课本,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她不知道林良的表情在一刹那消失,气息骤冷。
没了清风的鼓动,窗帘又变回了毫无生命力的模样,沟壑比之前更深,落寞地垂散着。
林良低头,深冷的眉宇紧紧锁着。
张灿忍不住偷看他一眼,看到的就是他这样发呆的样子。
他手心里捏着她送的面包,轻一下重一下,那些带着粗燥茧子的按压仿佛揪住了她的心脏,她咬了下唇,决定不再看他。
就算被他欺负,也总好过丢了魂魄。
她要小心翼翼地、好好地守住自己的这颗心。
早自习连着两节语文课,张灿魂不守舍,终于等到了课间操。
短暂的室外活动能给她带来一丝喘息的空间,她冲出教室,跑过一扇扇宽大明亮的落地窗,像是一只想要挣脱猎人追捕的小兔子。
“张灿——”
有人叫她。
张灿回头,后面那么多人,她还是一眼看到了阴沉冷漠的林良。
他的个子足够高,一模一样的校服被他穿得挺拔硬阔,立体深邃的混血脸和人群格格不入。
他小时候长什么样?应该漂亮得像个误落人间的小天使吧……
旁边不断有笑声响起,张灿回神,茫然地环顾,一群男生用讥讽的眼光看着她,把她的全身上下都扫了一遍。
如同被剥开衣服的她抓紧了衣襟,转身走向操场。
“她就是那个张灿啊,被林良欺负得天天哭的那个?”
张灿的前脚掌轻轻压在地面上,顿住。
不是的,林良没有欺负她,而是救了她,送她回家。
她有意为林良辩解几句,但在看到那些人毫无善意的表情后,心里一紧,又转头离开。
过往的糟糕经历她已经很久没想起来过了,她被熬夜加班的父母保护得太好,被林良娇纵着,她以为那些事情不会再发生在她的身上了。
可当那些丑陋的面目重新出现在她眼前,她才发现,她没有忘记,也没有释怀。
她还是害怕。
血淋淋的伤口被再次揭开,张灿落荒而逃。
林良路过时,冷冷地瞪了他们一眼。
一个男生靠在门边,吹了声口哨,“哟,林哥不去追她啦?我们可都听王霸说了,你欺负人家还被叫了家长,隔天就送了礼物赔罪。我们林哥什么时候这么怂了?”
林良本来已经走过了他们班门口,却又慢慢踱了回来。
他看了眼三年五班的班牌,站在了那个人面前,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那人怔了下,抱起的双臂垂下。
“林哥,我就开个小玩笑。”
林良的灰眸如同鹰凖,散漫地抬起,“继续说,我听着呢。”
“林哥,不是我说的,是王霸说的……”
“那个偷东西被退学的人吗?”林良俯身,轻佻地笑着,眼里落下那人惶恐的神情,“欺负我的女孩,你挺牛的啊?”
我的女孩。
林良古怪地转了转眼珠,“你们谁再敢说她一句,就给我等着。”
他傲慢地直起身体,面容依旧不屑高冷,却在转身后拍了拍自己的嘴。
让你嘴欠,让你嘴欠!
人家都不愿搭理你,还我的女孩。
,再送她下学他就是狗!
放学后,张灿在位置上扭扭捏捏地坐了一会,林良也慢悠悠地收拾着东西。
张灿没说话,他也不想开口。
就这样拖了五分钟,林良冷着脸背起书包,走了。
她巴巴地跟在后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出了校门口,林良左转,张灿终于停住了追随的脚步。
他不再送她了。
她失落地垂下双肩,心里空落落的。
可能他们本来就该这样,也应该这样。
迎着暖热的夜风,路灯明晃晃地照亮她失神的脸,隔了几天后,她第一次踏上了不会有人陪伴的地铁。
林氏金融的大厦依旧闪耀,她隔着玻璃去触碰那融入云霄的塔尖,但太遥远了,就像她和林良之间的云泥之别。
那是她怎么挣扎也到达不了的另一个世界。
霓虹灯很好看,可惜她只是躲在角落里的小老鼠,就算偶尔被那种绚烂的灯光照抚着,也只能狼狈地窜走。
张灿到家后,还是没克制住自己的心情,给林良发了条消息。
「我到家了,你呢?」
林良冷眼看着手机亮起,伸手扣下,把屏幕那边压在了桌子上。
他手指在键盘上敲着,连续击打着对面的人物,当看到对方血条清空后,他仰倒,靠在了椅背上。
在游戏里再怎么大杀四方,也无法驱散萦绕在脑内的烦闷。
王天几个已经困了,打着哈欠问:“林哥,回家吧,十一点了。”
林良骨感的喉结动了动,“再来一把。”
他的手不能闲着,脑子更不能空着。
他怕自己犯贱,回复那个人的消息。
王天摆摆手,“不行,不行了,晚回去我妈要揍我的。对了,你最近怎么总跟着那个张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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