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屋内很安静,这种安静反而让大家伙感到紧张,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里面断断续续传出温念的痛呼。

    楚墨尧心下一紧,猛地起身三两步冲到门口,随即想到什么,愣是忍着停下脚步,双臂垂落在身体两侧,攥紧了拳头。

    家中其他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到他身上,就在大家以为他要闯入里面的时候,他又猛地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这才对嘛,男子汉大丈夫,得控制自己的情绪,越是这等紧要关头,越要耐得住性子,免得添乱。”楚添福拍了拍儿子肩膀,语气深长地说道。

    “不要太担心,你娘还在里面陪伴着,阿念丫头会没事的。”

    楚墨尧点点头,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屋门。

    道理大家都懂,只是有些事情并不是常理所能解释的,有些情绪也不是自己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一家人相顾无言,安安静静的在门外等候。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暮色四合,同住在巷子里的邻居们开始准备晚饭,各种锅碗瓢盆的声音以及大人训斥孩子的声音此起彼伏。

    偶尔引来几声狗吠,鸟儿换了个枝头继续欢快地蹦跶,家中婆子看了看主子们,有看看紧闭的厨房门,默默地转身走进厨房内,准备今晚的吃食。

    戌时初刻,紧闭的产房门突然由内打开,苏氏出现在众人面前。

    “怎么样了?”

    几个大老爷们堵在门口,将苏氏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询问情况。

    “哎呀,别挡道,阿念一切都好。”

    苏氏有些嫌弃地推开他们,“得了得了,别围在这碍事,尧儿,你去厨房让陈嫂弄点吃的送过来,孩子还不知何时能生出来,得给阿念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楚墨尧点点头,小跑起步进了厨房叮嘱陈嫂煮点方便吃的东西。

    院子不大,刚才苏氏的话陈嫂在厨房内也已经听到了,“大人放心,奴婢知晓了,这就准备,一会儿就给夫人端过去。”

    温念喜欢吃甜食,楚墨尧就叮嘱陈嫂煮甜食,只希望这份甜蜜能够缓解温念此刻的痛楚。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流逝,巷子内又渐渐安静下来,四周开始沉睡。

    亥时正刻一过,里面的动静突然大了起来,将所有人的心再度提起,又过了大约一刻钟左右时间,嘹亮的婴孩啼哭声在夜间格外明显,响彻半空。

    “生了生了……”

    楚墨尧低声呢喃,身体自然滑落在椅子上,紧绷的心弦松开,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他嘴角勾着笑意,静静地望着门口围观孩子的家人们,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站起身走向产房。

    孩子作为家中唯一的孙辈,能得到无尽的宠爱与关心,不需要他这个做爹的操心太多。

    于是,楚墨尧看都没看孩子一眼,径直入了产房,看到床榻上虚脱昏睡过去的妻子,不由红了眼眶。

    “娘,我来吧!”

    楚墨尧的声音有些哽咽,接过苏氏手中的巾帕,温柔地替温念擦洗身子,又替她换上干爽的衣裳,用被子将人紧紧裹住生怕吹到一点风,随后将人抱回他们夫妻俩的寝屋。

    苏氏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满意地点点头,不再理会儿子与儿媳妇,转头直奔孙子去了。

    添丁乃是大喜事,翌日一早,苏氏夫妻俩就上街买了不少糖果子、瓜子、糕点之类的东西,用油纸袋一小份一小份分装好,送给左邻右舍沾沾喜气。

    楚墨尧也在第二日看到了自家儿子的模样,孩子还小,浑身发红,不是那么的好看,也不太能看出长得更像谁?

    “愣着作甚,你这做爹的还没有抱过孩子吧?过来,娘教你。”

    苏氏将孩子放到楚墨尧臂弯内,柔软的触感让楚墨尧的身体顿时变得僵直,如临大敌,一动一不敢动。

    他的双臂不敢使力,生怕伤到孩子。

    “别紧张,放松些。”苏氏忍不住轻笑,拍了拍楚墨尧僵硬的手臂,提醒道:“我再给你调整一下姿势,以后就这么抱,孩子会比较舒服。”

    “嗯。”

    抱了好一会儿,楚墨尧渐渐适应。孩子在熟睡状态,很安静,偶尔动动小嘴吸一吸,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这是在梦里吃东西吧?”苏氏轻柔地替孙子整理一下襁褓,又道:“把孩子抱回你们寝屋,看看阿念醒了没?”

    “昨夜她辛苦了,还没见过孩子呢!”

    苏氏自己也是母亲,所以更能体会孩子对于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

    ……

    孩子平安降生,压在楚墨尧心口的巨石总算落下了,母子俩在家乃团宠,一家人轮流守着,能将他们照顾的妥妥帖帖,不需要楚墨尧再操心太多,他也能将更多的时间投入到图县老百姓身上。

    从推行兴农策以来,已过去两月有余,茶树果树皆落地生根,由各个村的老百姓负责看管照料,地瓜之类的粮食作物,也统统由老百姓家里自己种,官府不参与、不干涉。

    对于茶树果树等产业,成长起来需要不少时间,并不能一蹴而就,也无法短期内解决老百姓的根本问题。

    因此,楚墨尧又开始动起了别的心思。

    图县有山有水,土地算起来也有不少,只是并不像北方的土地那样成片连结在一起。

    这里地势不平坦,土地被分割成无数个小模块,而且地势高一些的水流不到那里就会干旱,种植农作物就会比其他水源充足的地方多花费不少力气。

    各项成本增加,换来的收获也未必有其他地方多,这也是为何图县老百姓如此辛苦,却依旧面临着养不活一家人的问题。

    与刘德坚他们商议过后,楚墨尧回家一头扎进书房,翻阅关于修建沟渠的书籍,还写信送往京城,请教在工部学习的庶吉士朋友。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钻研,终于有了对应章程,而自家儿子的满月酒也到了操办的时间。

    席面操办起来比较琐碎细致,几个长辈已经包办了,轮不到楚墨尧自己操心。不过,儿子的满月酒,他这个做爹的万万不能缺席。

    八月初五这一日,楚宅热闹非凡,楚家人邀请了整个巷子的邻居吃饭,数十桌长席摆满整条巷子,大家伙都非常高兴,因为县太爷家的席面实在太有排面了,全部都是硬菜。

    刚出月子的温念还戴着抹额,经过家人们一个月的悉心照料,她整个人比生孩子之前圆润许多,显得富态有福气。

    肌肤胜雪,明眸皓齿,言笑晏晏招待往来客人,每听到一句恭喜,她的笑容便加深几分。

    团团窝在娘亲的怀中一点也不认生,眼睛滴溜溜直转,打量往来的客人,一看就是个聪明孩子。

    他成为楚家一员整整一个月,今日终于有了自己的大名,楚靖。他很爱热闹,只是精力有限,没多久便在母亲怀中睡着了。

    筵席持续了整整一天,直到天色暗下来,才彻底结束。

    晚间温念沐浴完毕,着一身白色里衣端坐在铜镜前通发。

    长发披散在其圆润的肩头,眉眼间也多了几分成熟的妩媚,一抬眸一个傲娇的小表情,都是如此不同以往。

    抬手间,沟壑若隐若现,多了神秘,也增添了勾人意味。

    楚墨尧静静在旁看了一会儿,喉结不自觉滚动,眸光晦暗不明。

    “念念,我帮你。”楚墨尧走到温念身后,抢过那把桃木梳,左手握着温念乌黑长发,右手执着梳子,从头顶一直梳到发尾。

    梳着梳着,也不知道谁主动,那昏黄的烛光就此熄灭,遮掩了那份别样的甜蜜。

    秋的凉意在夜间渐渐凸显出来,秋风轻拂而过,树影晃动,偶尔吹落几片树叶,虽然依旧翠绿,可是也勉强能让人感受到季节更替。

    团团满月后,温念不再将自己拘于宅院中,楚墨尧开始组织乡镇内的青壮年,背起铲子锄头走入田间地头,开挖沟渠引水灌溉。

    裴钰富贵乡里长大,从没干过粗活,看什么都觉得很新奇,便也让人给他准备一把锄头,卷起裤腿,跟着楚墨尧下地。

    他第一次做这种事,看见大家都很卖力,挥洒自己的汗水,他也不甘落后,卯足劲挖,干了大半晌,休息的时候突然觉得手掌火辣辣的疼,摊开一看,才发现起了好几个大水泡,手掌也通红。

    护卫将饭菜端到他面前,两菜一汤,饭管够。

    干了半天的力气活,裴钰早已饥肠辘辘,也顾不得手上有伤,拿起筷子先扒拉了两口饭,来伸筷子夹菜,却发现手根本使不上力气。

    而且手掌用力抓筷子时,挤压到掌心的水泡,就会刺痛,根本无法正常用筷子吃饭了。

    这一刻,裴钰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吃完饭你就回去吧!”楚墨尧在旁看着,瞥了裴钰的手一眼,淡然说道。

    “回去?我干嘛要回去?我不回。”裴钰偏偏还不信这个邪,忍着痛也要将碗里的饭菜扒拉入口中,“这不是一样能吃吗?”

    他不将这点小伤放在心上,楚墨尧也只是笑笑,不理会他的逞强。

    饭后,大家伙又拿起锄头铲子,热火朝天的继续挖沟渠。

    裴钰也想跟上大家的步伐,只是他养尊处优惯了,体力压根跟不上。

    午饭歇息过后,身体的疲乏就特别明显,他站起来挖了两锄头,手掌火辣辣地疼,全身酸软无力,挣扎好几下,他自己也不得不放弃。

    “好累啊!这沟得挖到什么时候?”他小声嘟囔了一句,扶着锄头站立,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开始泄气。

    裴钰来图县这么久,性子随和,出手大方,很多图县百姓都认识他。

    听到他抱怨,旁边的壮汉就笑着插了一句嘴,乐呵呵拍马屁,说道:“小侯爷已经很厉害了,手掌起泡还能坚持。”

    “我们做粗活做惯了,手上有厚厚的茧子,干起活来才不会起泡,小侯爷还是莫要跟我们这些粗人比,您跟大人先歇会儿。”

    说着还摊开自己的手掌给裴钰看,确实有厚厚的老茧。

    裴钰想了想,倒也没再逞强,自己寻了一棵树,躺在树荫草地上,眯起眼睛打瞌睡。

    或许是因为干活太累,没一会他就睡着了,连锄头铲子碰撞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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