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十年天上月
杨姮的身体拖不得时间，红袖当晚便去求了皇帝。
她当然也没有机会见到皇帝，便跪在了皇帝上下朝的必经之路上。
在大雪中跪了足足三个时辰，红袖已经快变成雪人时，王公公终于宣召了红袖进殿。
殿内温暖如春，杨竟躺在宠妃的腿上，听红袖哭诉杨姮快病死了，神色漠然，甚至还和宠妃嬉戏着。
“若是病入膏肓到这个程度了，朕这个父皇不满足她最后的心愿倒是有些过于铁石心肠了，既如此，便宣召国师进宫为公主卜算一次吧。”
红袖走出大殿时，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顺利。只是，让国师给杨姮算命，真的能救杨姮出掖庭吗？
殿内，一直闭着眼的杨竟睁开眼，眸光冰冷地看向了站在门边的王公公。
“盯住闻人非和敬淳，朕倒是想看看，他们想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玩什么猫腻……难道徐蕊，就藏在闻人非身边吗？”
……
皇帝下旨让闻人非进宫为杨姮算命，消息一出，朝野震动。
杨姮并不知道，闻人非作为大梁国师，鲜少为人算命。他每每算命的对象，都是关乎国运的。
皇后坐在殿内，知道这个消息后，忍不住说道：“之前我为太子去求陛下，想让国师给太子算命，陛下都没答应……看来，敬淳公主还真是不可小觑。”
坐在皇后下首的，是进宫来请安的温国公夫人。皇后魏婕，是温国公魏律的妹妹。
“皇后娘娘，敬淳公主的生母乃是淳妃，而且臣妾听闻，那淳妃与当年的八皇子……这位公主究竟是不是陛下血脉还……”
皇后放下了茶盏，冷冷道：“嫂子，流言蜚语莫要听多了。这里可是宫中，即使你是温国公夫人，被有心人听到你方才的话，本宫都保不住你。”
温国公夫人顿时起身跪了下来，皇后瞥了一眼，说道：“起来吧，嫂嫂既然都与我说这些流言，想来外面已经传遍了？”
温国公夫人忙点头。
皇后见温国公夫人欲言又止，便说道：“说吧，这里都是本宫的人，可是兄长有话让你转达给本宫？”
温国公夫人便道：“国公爷已经查出来了，关于敬淳公主的流言，都是顾将军传出来的。”
皇后思索片刻后便道：“本宫知道了，嫂嫂回去让兄长不必多担忧，另外还有一事，五皇子和六皇子如今年岁也大了需要伴读，既然太子定了阿曜，本宫想给五皇子和六皇子也各要一个魏家的伴读。”
温国公夫人也只想了一会儿，便笑道：“国公爷刚刚带回来的两个小子，皇后娘娘也见过，年岁都恰好合适，也都是读过书的。魏曙读书一般，倒是喜欢练武，与五皇子兴趣相投。魏明读书好，应当会的六皇子喜欢。”
皇后却不语，一双桃花眼望着温国公夫人，眼神透出几分失望。
她哥哥续弦的这位夫人，虽然也是世家名门之后，但到底眼界格局都比新月公主差远了。
论远见心机，还不如她十二岁的嫡子魏曜。
“魏曙跟着六皇子，魏明给五皇子吧。”
温国公夫人疑惑，却不敢说什么。正巧太子和伴读魏曜进殿，皇后叮嘱魏曜多去东宫与太子读书后，便让众人散了。
出宫路上，温国公夫人便把皇后为两位皇子选伴读的事情说了，魏曜见母亲仍然有疑惑，微微蹙眉。
“五皇子，六皇子并非太子一母同胞的兄弟，反而两位皇子母妃这两年有得宠的趋势，皇后娘娘让两位庶弟去做伴读，自然是有想让两位弟弟做眼线的意思，但母亲觉得，那两位皇子和他们的母妃，会不提防魏家人吗？”
“至于为什么选择让魏曙和魏明去与他们性格南辕北辙的皇子那里，自然是为了不让两位弟弟真的成为皇子心腹，若是有哪位弟弟得了皇子青睐，真的帮哪位皇子威胁到了太子的地位，那到时候下场凄惨的便是我与母亲了。”
温国公夫人恍然大悟，便道：“看来我回府中，要对那两位姨娘严加管束了，不然，那两个小子心怀鬼胎便不好。”
魏曜却满不在意，“母亲未免高看那两位弟弟，一个是草包，另一个……空有皮囊和聪慧，行为却懦弱胆怯，难以成事。我觉得母亲不如多关注一下敬淳公主的事情。”
温国公夫人不解，问道：“为何你们都对这位公主如此在意，你父亲才刚刚查了关于敬淳公主身世的那些流言，如今你也这样说。”
魏曜垂眸，说道：“我听太子说，那位公主的名号，是陛下亲自定的，而不是下面的人选定了送上来的。敬淳……母亲不觉得，陛下是在思念那位已故的淳妃娘娘吗？”
“宫中公主皇子众多，陛下怕是都记不住有多少位公主皇子，更别说亲自拟定公主封号……如今，甚至还让国师去给她卜算，母亲说，若是国师算出这位公主的命格极好，那这位公主日后是否会一飞冲天？”
“姑姑早先让我入宫伴读，是让我成为太子表哥的助力。若是这位公主身份尊贵无比，那今日姑母提点我多进宫，大约是希望我日后与这位公主多些见面机会。”
停车回府，府中的姨娘们便立刻领着孩子前来请安，魏曜扫了一眼跟在姨娘们身后的庶弟，便道：“公子们如今要读书习武了，此后便单独住着，搬出姨娘的院子，由府中的先生一起教导。”
“魏曙，魏明，你们今日起，每日随我一起去书房温书，我来考校你们功课。”
温国公夫人便道：“听世子的，今日便去给曙哥和明哥搬屋子……可是曜儿，他们跟着你读书，不会打扰你……”
魏曜看了一眼母亲，微微叹气。
“无妨，我亲自教导一段时间再让他们入宫，也免得他们在宫中有失仪之处。”
魏曙听到要进宫顿时高兴地大喊：“兄长，我们要入宫吗？上次进宫我病了，都没见过皇后姑姑呢。”
温国公夫人顿时大怒，“什么皇后姑姑，你一个庶子，果然是被姨娘带坏了，没有半点分寸……”
魏曜拦住了母亲，瞥了一眼听到入宫也猛地抬头眼神湛亮却忍住了喜色的魏明，说道：“母亲莫恼，我这个做兄长地会好好教他们如何说话。”
“皇后给五皇子，六皇子选伴读，两位弟弟都是天资聪颖之人，日后便进宫给两位皇子做伴读。”
魏明蠢蠢欲动，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不要说话引起人的注意，但是一想到当伴读进宫，便可以见到杨姮，便激动起来。
“兄长，我听闻宫中皇子和公主们是一起读书的，那我们给皇子做伴读，也会见到公主们吗？”
魏曜知道这个弟弟和那位敬淳公主在入宫前有些渊源，若有所思，笑道：“男女七岁不同席，皇子与公主自是不在一间屋子读书。不过，皇子公主们都是在南书房，抬头不见低头见，所以你们入宫伴读，也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莫要冲撞了公主们。”
温国公夫人哪里想听魏曜说这些，急忙拉着魏曜便走，追问道：“你的意思是，皇后想让你尚公主？可那敬淳公主——”
温国公夫人剩下的话被魏曜给拦住了，可是不远处的魏明却怔然抬头远远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
尚公主？
魏明拉了拉姨娘的手，问道：“什么是尚公主？”
李姨娘微微蹙眉，小声说道：“就是娶公主的意思，明儿你莫要事事好奇。”
魏明低头，脸上的欣喜之情一扫而空。
大哥要娶——敬淳公主，那不就是——杨姮？
……
御书房内，王公公跪在地上，汗流浃背。
“陛下，国师大人说染了风寒，今日便要动身离开应安，便不入宫当面为公主卜算了。因为不知道公主生辰，所以国师大人只以铜钱和公主封号‘敬淳’二字为公主卜算了命格。”
杨竟低头作画，半响，说道：“命格算出来便交给红袖，送到朕这里来做什么？”
王公公擦了擦汗，惴惴不安道：“国师大人所，公主命格关，关乎国，国运……让微臣告知陛下。”
杨竟手中动作微顿，抬头问道：“国师此次，以几枚铜钱卜算，你在场？”
“国师卜算三次，第一次三枚，第二次九枚，第三次十二枚。”
杨竟丢下手中画笔，说道：“那倒是有趣，当年国师为朕卜卦，说朕有真龙之命，也不过卜算两次，用了九枚铜钱，让人进来吧。”
王公公急忙跑出御书房，领着闻人聆走了进来。
杨竟赔了一眼，“你就是被国师收下的那个弟子？”
闻人聆跪下，木着脸，不惊不惧：“回禀陛下，是。我师父说，他为公主卜算的命格，不可为外人知，需由我亲口转述给陛下。”
杨竟冷眼挥手，遣散众人。
“说。”
闻人聆盯着面前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一字一字道：“十年天上月，难为笼中雀。凤出碧梧宫，百年天下安。公主此生，命有三劫，今日有一劫，十年后一劫，十五年后需再渡一劫，连渡三劫，可佑天下安宁。”
杨竟：“你若说谎，便是五马分尸。”
闻人聆抬眸，直视龙颜。
“微臣若有半句谎话，不得好死。”
半个时辰后，闻人聆汗湿夹背惨白着脸走出了御书房，直奔宫门，见到了已经在马车上的闻人非。
而另外一道圣旨在他出宫后，从御书房送至了掖庭。
杨姮跪在掖庭宫前，仰头望着灰蒙蒙的苍穹，说道：“国师到底还是，帮了我。”
红袖含泪，“公主，咱们回碧梧宫吧。”
城门外，闻人非望着车外远去的应安城，看着缩成一团的闻人聆，漠然道：“发誓这种东西，是会应验的。你今日沾染因果，来日可有苦头吃了。”
闻人聆跪下，没再看窗外一眼。
“多谢师父成全。”
闻人非微笑：“你擅自改了我的批命，来日也是你不得好死，与我何干？”
“不过，她真正的命格，是在再无人知晓了。但愿如你所愿，保她十年平安吧。”
雪花渐停，厚厚的云层散开，稀薄的阳光落在了应安城上，冬日，快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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