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音芸出院后仍然回到了丘山小院,赵明淮和陈涛白被她突然爆发的控诉和过激的举动震住,内心虽仍希望她能回家住,嘴上却绝口不提,陈涛白出于担心留在丘山小院陪她住了一个星期。
父母态度的缓和让赵音芸心里松了一口气,她从没想过要用这种极端方式逼迫他们让步,但事已至此,这样一个结果倒是意外的收获了。
陈涛白走后,宁佳又来陪了她两天。a市的夏天出了名的热,白天两人一个在琴房练琴,一个在书房写作,各不相干,到了夜深,暑气渐渐被夜风吹凉后,两人就各自搬一把躺椅在院子里乘凉。
丘山小院远离闹市,依山势而建,树木葱郁,花草繁茂,夜深人静之时,仰头可以望见星辰,耳畔尽是虫鸣啁啾,尽得天然静谧的野趣。
“音音,此情此景,你不想弹一曲吗?”
宁佳仰头望着夜空里的繁星,手摇着一把扎染蓝花布团扇,打趣着道。
赵音芸这些日子除了练琴,其余时候兴致都不太高,她双手枕在脑后,双目虚望着头顶的天空。
“今天练了一天,手累了。”
不平不淡的语气,如一阵轻轻吹过的夜风。
宁佳坐起身,摸出手机,点了几下,空灵缥缈的乐音如轻翅小蝶从手机里翩翩飞出,绕着她们盘桓飞舞,她放下手机,又躺了回去。
“叶连舟他其实,也没有你想得那样居心不良。”
宁佳斟酌了一会,缓缓道出这么句话来,毕竟骗赵音芸住进叶连舟的房子她也有分,总还是得解释一下。
赵音芸轻笑了一声,“你也知道他居心不良。”
宁佳忽地扇了几下团扇,开始快言快语,“虽然我写小说是挺喜欢给男女主创造误会增加点波折,但现实生活中我真见不得你们这样有话不说清的,我不信你不知道他喜欢你,我搞不明白你们俩现在这样到底算怎么回事。”
“佳佳,那你觉得我喜欢他吗?”
宁佳双脚往地上一放,再次坐起身,满脸问号地盯着躺在椅子上的赵音芸,仿佛在看一个外星人。
赵音芸被她盯得收回望着夜空的目光,同样满脸问号地看着她。
“我是认真的,我不知道我到底喜不喜欢他。”
宁佳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一转身,又躺了回去。
“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应该就喜欢他了。”
这次轮到赵音芸一翻身坐起,大眼睛瞪起来更圆更大了,“我们认识的时候都还在上小学!”
宁佳不置可否,“你们从小学起就天天一起上学一起放学,班里人都说,你们不是兄妹就是偷偷谈恋爱的小情侣,我连结婚生子的剧本都给你们写好了,后来叶连舟那小子到处撩妹,我都恨不得揍死他。”
赵音芸无语地在她手臂上捏了一把,又躺回去,“所以你说,他为什么突然会喜欢我?我们都分开十年了,他现在突然跑出来表现得很喜欢我,你觉得这真实吗?”
宁佳没有回答,赵音芸又继续道:“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的家人,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但我也没有想过要跟他在一起,我只知道,我不想再失去他。”
“你们的想法还真是挺复杂,我都要被你搞晕了。”
宁佳用扇子盖住脸,打了个哈欠。
“是挺复杂,我也搞不懂我自己,我那两个前男友都说他们感受不到我的喜欢,我有时候也挺想试下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喜欢一个人就是,你满脑子都是他,看见他就高兴,只要有机会就想跟他亲亲抱抱,还有睡觉。”
“那你想睡许玉森?”
团扇下的人突然安静了,过了一会,轻轻点了点头,吐出一个字,“想。”
说完自己先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赵音芸连忙起身去抢她的扇子,想看她是否脸红,两人你争我抢闹了一阵,才又各自安静下来。
屋檐的灯光下环绕着许多不自量力的飞蛾,此起彼伏地朝橘黄色的吊灯撞过去,轻风吹过来,院子里的花木传来隐隐幽香,夜又凉了一丝。
“你老实回答,你想不想睡叶连舟?”宁佳举着扇子指向她,眼睛闪现一丝看戏的狡黠。
“我没有。”脱口而出的否定。
“没有?没有是什么意思?”
“没有就是没有!”
幽静而凉爽的小院里响起清脆响亮的笑声,栖在树丛里的宿鸟被惊醒两只,扑棱着翅膀飞了飞,又重新落入黑沉沉的树丛里。
炎热让日子变得单调,一切都透着疲乏和困倦,音乐学院的学生们大都放假归家了,赵音芸每日将自己关在琴房里,奋指勤练。
听说莫玉锦曾经每天练十个小时的琴,她心里既惭愧又倍感鼓舞,于是每天也要求自己至少练十个小时。
精神上有了目标,人似乎也就不会知道累,她每天除练琴外,还要学习音乐专业理论课程,同时还在网上经营自己的视频账号。
她当初向莫玉锦自荐的两首曲子发到视频网站上后,过了一段时间再去看居然小小地火了一把。
宁佳建议她把这个账号认真经营起来,以后万一没考上,还可以通过这个账号从事些与音乐有关的工作。她虽然从没做过考不上的设想,但还是听从了建议,开始定期录视频上传,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她弹奏的曲子,她渐渐从当初的迷茫中走出来,对自己放弃专业选择古筝这个决定也越来越有信心,精神状态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日夜沉浸在音乐世界让她有如久涸的鱼回到浩渺大海,生命找到了依托和意义。
陈涛白每周都会来看望她,见她虽因为刻苦练琴消瘦了,但状态却明显一次比一次好,曾经那个自信骄傲有着蓬勃朝气的人似乎又渐渐回来了,她心里宽慰许多,回想此前,又不禁心生无尽愧疚。
夏日临近结束,学生们开始归校时,赵明淮和陈涛白一同来到了丘山小院,这还是赵音芸出院后第一次见到他。
虽然母亲的态度已经可以说明他们不会再坚决阻止她学音乐,但父亲这么久不曾露面,赵音芸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赵明淮一进门什么事都没有一般,拎着菜直接进了厨房忙活,这让赵音芸有些意外,但同时心里又涌出一股暖流,从小到大,她在家吃的都是父亲做的饭。
陈涛白带着她一同进了厨房,“音音说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她来给你打下手。”
赵明淮转过头来,怔了一瞬,随即露出笑颜,递过手头的一把小葱,“好,那你帮我择葱。”
赵音芸伸过手正准备去接,他忽然醒悟过来,收了回去,转身拿起一盆豆角,“你择这个。”
“好。”赵音芸接过盆,喉咙里顿生哽咽,眼睛随即蒙上一层水雾。
除刚回国那顿饭,这是赵音芸回国后与父母吃的第二顿和和气气的饭,赵明淮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她明白,父亲已经决定为她让步,这是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
吃完饭,赵明淮和陈涛白领着她一起去了一趟莫玉锦家。
莫玉锦见到他们倒没有意外,赵音芸反而有些难为情,落座后听着他们熟悉的寒暄,她才反应过来,父母此前应该至少已经与莫玉锦见过面或联络过了。
赵明淮历来说话简洁行事果断,短暂的客套后,便开门见山,“莫老师,我家女儿想学音乐,但这些年一直忙于学业耽误了,很感谢您愿意给她一个机会考试,机会难得,所以我今天带她来是想请您能给她做一些指点,每周一个小时或两个小时,我们付费。”
赵音芸心里高兴地几乎叫起来,这段时间她一直是自己练琴,不时遇到一些和弦、指法问题自己怎么也琢磨不透,因此她很想能有一个老师从旁指点,而莫玉锦无疑是那个最好的老师。
莫玉锦看着她笑了笑,沉吟了片刻,“我下半年有几场重要的演出,有一场在国外,所以不一定能每周给你上课,但只要我在a市,我尽量每周五晚上抽出两个小时,你记得提前跟我约。”
赵音芸心头狂跳,又惊又喜,几乎说不出话来,赵明淮和陈涛白见她欢喜异常,也面露喜色。
“至于费用,我也不跟你客套,当然是要收的,但我有个建议,这笔钱最好是由你自己来出,我不用你现在就付,明年六月国家民乐协会会举办第七届‘明月’杯古筝艺术大赛,这是全国性的纯古筝比赛,我希望你能用学生组的金奖奖金来付学费。”
赵音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微张着嘴,傻望着莫玉锦,赵明淮和陈涛白不懂“明月”杯金奖的分量,但从赵音芸傻愣愣的表情里也猜到了一二。
“莫老师,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我……”
“你没有信心?”莫玉锦盯着她,语带一丝压迫,“如果你对这个比赛没有信心,那我必须得提前告诉你,你要考上我的研究生恐怕也会有些难。”
赵音芸暗暗咽了咽口水,心中却不无认同,时隔四年才出现的一个名额,竞争可想而知会有多激烈,若想考上,必然得是全国第一的水平。
“我可以。”
简单的三个字,蕴含了她所有的信心和决心,莫玉锦满意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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