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予怀还未敲门, 门已经从里面打开了。
一声鹅黄色襦裙的梁鹂, 面上戴了一个轻薄的白色面纱。
殷予怀静静看着梁鹂,眼眸中满是温柔,顺势接过梁鹂手中的伞时,问道:“是现在去吗?”
梁鹂莞尔一笑:“自然是, 我都换好衣裳啦。”说着她望向天, 手自然地放到殷予怀的手中,转身注视着殷予怀:“我猜, 今日我们必然不会遇见之前那般的事情了。”
殷予怀将她的手扣紧:“来之前我问过了师父,他们说今天的天气很好, 这一段时间应该都不会下雨。上次那边的事情, 此生都不要遇见了,才好。”
梁鹂被逗笑,轻声说道:“这又哪里是人能够决定的,每一天我们都会遇见很多的事情,今天是不会遇见了,之后便难说了。”
殷予怀点头应是,目光灼灼看着面前的梁鹂。
一切如幻如梦,他面前的人却是真实的。
这世间,大概再没有比这还美妙的事情了。
梁鹂看着殷予怀认真看着她,突然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 变得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殷予怀甚至能够感受到梁鹂温热的呼吸。
他的耳锁骨不由得有些泛红,微微移开头。
梁鹂被他的一举一动逗得笑出声,随后也不再逗弄他,握紧了他的手:“走吧, 此时上山,游玩一会,再下山,应该差不多能够赶上斋饭。”
殷予怀低头,声音带着笑:“赶不上也没关系。”
“嗯?”梁鹂没太听懂,捏了捏殷予怀的手。
殷予怀重复了一遍:“在下说,赶不上也没关系。”
“可是,山中除了斋饭,没有别的膳食了。我们带上山的点心,放了一日,已经不能再吃了。晚上下山,也来不及了。”说着,梁鹂眨了眨眼:“而且,我不”
殷予怀明知故问:“不会什么?”
梁鹂脸一转,声音顿时变小:“不会、不会做饭。”
殷予怀顺着梁鹂的话,轻声说道:“没关系,在下会。”
梁鹂不太相信地望着殷予怀,随后勉勉强强地敷衍了一句:“这样子,那,你好厉害!”
由于梁大小姐平日的确不怎么在这种地方敷衍人,此时的表情、话语比她骗人的时候还要生硬。殷予怀捏了捏梁鹂的手:“真的会。”
“会很多吗?”梁鹂好奇地问。
殷予怀摇头:“不会很多,但是白粥和面条这些,在下还是能做的。”
风吹起梁鹂轻薄的面纱,阳光洒在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上,在这夏日灼热的气氛中,也曾有那么一刻,两颗心共同地跃动。
在山脚下,有一个小和尚正在守这。
见到梁鹂和殷予怀过来,行了个礼:“两位施主,阿弥陀佛。”
殷予怀和梁鹂相视一笑,也低下头,回礼。
今日小和尚没有说什么,两人向小和尚道别后,便开始上山。
走在路上,远方的山峦格外地明显,郁郁葱葱地一片。
殷予怀牵着梁鹂的手,时刻关注着梁鹂的情况。
他原以为,爬到四分之一,鹂鹂便要像上次那样,整个人都气喘吁吁了。但是没想到,这一次,到了半山腰,梁鹂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此时,周围没有什么人,梁鹂面上的面纱,已经摘下了。
她冲着殷予怀挑了个眉:“没想到吧。”
看着梁鹂的骄傲模样,殷予怀笑着点头:“在下的确没想到,进步好大,这已经快要到之前那个洞穴了。”
如若此时梁鹂身上有尾巴,一定是摆来摆去的。
她装作不经意地解释起来:“上次那件事情之后,半年中,我可一直在加强体质呢。就是为了,下次那种时候,不会再发生上次的事情。不止是半山腰,现在爬到山顶,我也不会气喘吁吁啦!”
殷予怀拿出帕子,在梁鹂说话时,温柔地帮她擦去了额头的薄汗。
梁鹂抬眸,就那样直直地看着殷予怀。
有一瞬间,她在衣袖下的手,缓缓握紧。但是下一瞬,又陡然松开。她脸上,依旧是从前那般明媚的笑。
事实证明,梁鹂还是说了大话。
此时已经只剩下最后一段路了,梁鹂的步子越来越慢。
原本遥远的山峦已经近在咫尺,但梁鹂的耐心和力气已经全然耗尽。
半个时辰前,信誓旦旦的梁鹂,此时已经垂下头。
殷予怀只觉得可爱极了,他用手抬起了梁鹂的脸:“嗯,怎么了?”
见他明知故问,梁鹂把头侧到一边,声音比之前轻了不少:“不怪我,之前真的可以的,是今天天气太炎热了。”
殷予怀点头,温柔道:“嗯,是天气太热了。”
梁鹂这才转过头,身子向后靠在了山壁上:“好累啊”
殷予怀从身后拿出水,递给了梁鹂。
梁鹂累得手都不愿意抬起,于是眨着眼看着殷予怀:“啊~”
殷予怀一怔,手中的竹筒差点摔下去。
梁鹂不由得笑起来,眼眸弯弯地,像一轮小月亮。
殷予怀摇头,知晓了她是故意的。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向前一步,小心地喂梁鹂喝水。但是毕竟是竹筒,水不可避免地流出来了些。
清凉的水,滑过梁鹂脆弱纤细的脖颈,梁鹂扬着笑,靠在山壁之上,看着只有一拳之距的殷予怀。
此时,四周空荡,仅他们二人。
殷予怀看着梁鹂的眼,有些控制不住地抱住了梁鹂。
那些曾经压抑半年的思念、痛苦与绝望,在这几天之中,一点一点地显现出来。
殷予怀终于轻声唤了一句:“鹂鹂。”
梁鹂将头伏在殷予怀肩头,手穿过殷予怀的腰,回抱着他。
最后,两人还是到了山顶。
抬眼望去,是一片茂盛的桃林。
只可惜时节不对,只能看见郁郁葱葱的一片,若是早几个月来,当是春花漫山遍野。
殷予怀怔了一瞬。
这就是,在鹂鹂口中,出现了无数次的桃林。
他曾经以为他这一生,都再没有机会,看见鹂鹂口中的美景。
可此时,他身旁是鹂鹂,眼前是这郁郁葱葱的桃林。
那些他原一生触不可及的事情,在这一刹那,全都实现了。
梁鹂拉着殷予怀的手,向那片桃林奔去,奔了四五步时,转头说道:“现在虽然没有桃花,但是有桃子!桃灵寺的桃子很好吃的,这山上的桃树所结下的桃子,最最最好吃。你看,那里有些人,就正在摘桃子。”
走近了些,殷予怀果真看见了梁鹂口中的桃子,与他平日在山下见到的桃子不同。这桃子结得很密,个头都不大,但是看上去品相很好。
殷予怀抬手,从相邻的树上摘了一个最好看的。
先是用水和帕子清理了一下桃子,随后用匕首削皮,最后将一个白里透红的桃子递给梁鹂。
从始至终,梁鹂就站在一旁,认真看着。
殷予怀递过来的时候,她没有伸手去接,而是低下头,咬了一口。
桃肉的汁水顺着殷予怀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流下,梁鹂莞尔一笑:“好甜~”
她撒娇的时候,总是喜欢弯起眼眸,亮晶晶地看着人。
殷予怀低头笑了一声:“很甜嘛?”
梁鹂眨眨眼,踮起脚,像是一只蝴蝶一般,轻飘飘地降临在殷予怀的唇间,她声音含着笑意:“殷予怀,甜嘛?”
殷予怀握住桃子的手一紧,一些|汁|水|又是流了出来。
不等殷予怀反应过来,梁鹂便轻笑着跑开了。
山间的风很大,吹起她鹅黄的衣角,她像是一只轻灵的蝴蝶,舞动在这山间。
这是第一次,殷予怀知道,原来鹂鹂,会跳舞。
他就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
到了晚些时候,上山的人反而多了起来。
殷予怀和梁鹂此时正躲在一颗树后,梁鹂玩着殷予怀的手,手突然抚摸到很多细小的伤痕。
梁鹂将殷予怀的手翻过来,弯下头,细细地看了起来。
越看越严重,她不由得蹙眉:“如何伤的?”
殷予怀也有些不太记得了,他如实摇头:“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梁鹂心疼地低下头,对着伤口吹吹气。
殷予怀轻笑:“又是话本子里面看的吗?”梁鹂抬眸,轻声一哼:“是,怎么了?”
那活生生一副你有意见我便生气的模样,属实“吓住”了殷予怀。他含笑摇头:“无事,很好。”
梁鹂眼眸一弯,靠近了些,她伏在殷予怀的肩头上,轻声道:“没有什么用,但是,你会开心,不是吗?”
殷予怀怔了一瞬,随后抱住了怀中的人。
来的人多了,周围的声音,便嘈杂了起来,但这好像丝毫没有影响殷予怀和梁鹂。
她们相拥着,互相听着彼此的心跳声。
殷予怀靠在树上,将人护在怀中,认真地看着梁鹂的侧脸,她已经闭上了眸,面上多了一丝疲倦。
他轻声为她唱起哄睡的歌,在这山野之间,轻而柔的声音传来梁鹂耳朵。
她下意识抱住了殷予怀,将自己向殷予怀的方向更送了些。
殷予怀清浅地笑了笑。
爱真的会让人原谅一切。
即便他知晓现在的鹂鹂,丝毫不爱他。但是此时,这些浅薄的快乐,他还是不顾一切地,想要余生都拥有。
迟早,鹂鹂会爱上他的,不是吗?
下山的时候,是殷予怀将人背下山的。
梁鹂困倦地在殷予怀的背上,眼神迷糊地,玩着殷予怀垂下的头发。今日消耗了太多力气,她已经很困倦了。
“殷予怀。”她轻声地唤了出来。
殷予怀转头:“嗯?”
梁鹂将头彻底靠在殷予怀的肩上,殷予怀看不见她的眼,只听见她轻声问道:“殷予怀,我是谁?”
殷予怀像是哄着睡梦中的人一般:“是梁鹂。”
梁鹂怔了一瞬,眼眸之中的困倦,在这一刻,陡然消失,她又轻声问了一句:“殷予怀,我是谁呢?”
殷予怀声音很温柔:“是梁鹂。”在他说出的这一刻,搂住他脖子的手,瞬间一紧。就在殷予怀以为梁鹂要说什么的时候,梁鹂只是轻轻打了一个哈欠:“那,梁鹂好累啊~”
殷予怀眉眼之间满是笑,声音更温柔了些:“乖,回去了再睡,快到了。”
在他的背上,梁鹂开始闭上眼睛,断断续续哼起,殷予怀曾经给她唱的童谣。
“漫山遍野轻摇,星河入梦安枕”
殷予怀淡淡一笑,不自觉加快了脚步。等到他们离开到山脚下时,那个小师父还守在那,看见他们,像从前一样,又行了个礼。
殷予怀向背上望望,鹂鹂已经自己给自己唱歌谣,把自己唱睡着了。他就没出声,只是对着小师父行了个礼,随后便向着斋房而去。
小和尚看着殷予怀背着梁鹂的背影,垂下头,轻声说了一句:“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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