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鹂的手,  在郁岑的头上停住。

    她没有再说话,这是郁岑的心结,若是郁岑自己走不出来,  没有人可以帮他走出来。

    她只是在想着——

    梁鹂看向殷予怀,隔得有些远了,她只能看见他惨白的脸。

    她心中像是明白了一些什么,但很快,  又被她压了下去。

    待到青鸾端来药时,郁岑已经离开了。

    梁鹂接过了青鸾手中的药,放在了软榻旁。青鸾为她将殷予怀的身子微微抬起,她耐心地将药一点一点让殷予怀咽下。

    时不时嘴角会流出来些棕黑的药,  梁鹂用干净的帕子擦拭,  一点一点擦拭掉。

    待到喂完药,青鸾就继续去煎药了。

    房间内,只有梁鹂,  和昏睡的殷予怀。

    待到天色晚了些,  梁鹂将手放在殷予怀的额头上,感受到温度正常了不少,  她心中轻松了口气。

    她没有再留在房间中,  而是推开了门,到了院子中。

    她第一次坐上了殷予怀为她扎的秋千。

    随着风,她轻轻地荡开脚,  秋千便开始以很小的幅度开始晃动。

    她静静地依偎在秋千的长藤上,  整个人都很沉默。

    梁鹂轻声哼起歌谣,  但声音轻得,只有她自己听得到。

    风悄悄吹起她额边的碎发,她静默地垂眸,  不再看这世间的一切。

    她缓缓松开手,脚轻轻地立在地面之上。

    许久之后,她沉默地离开了。

    她不快乐。

    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她真的,一点都不快乐了。

    她虽没有因为殷予怀的痛苦而痛苦。

    但她,也不再因为殷予怀的痛苦而快乐。

    她像是在沙漠中寻求了良久,终于寻到了一个答案。但可能是因为在沙漠中行走太久了,她甚至忘了,她究竟是想寻到这个答案,还是想走出这篇沙漠。

    灼热的光晒疼了梁鹂的眼睛,她泛红的眼眶诉说着软弱。

    接住滴下来的那颗泪的时候,梁鹂有些怔住。

    她静静地望向屋里面的殷予怀,随后握紧手,离开了小院。

    殷予怀再醒来时,守着他的是杨三。

    “殿下,你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杨三端来一杯茶,小心地喂殷予怀服下。

    殷予怀向四周看了一眼,随后摇头:“没有哪里不舒服。”

    杨三看着殷予怀的眼神,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吞吐道:“小姐,小姐不在府中。”

    长久的沉默之后,殷予怀闭上了眼,他没有再问什么。

    他的手,在被褥之下,微微蜷曲,随后又缓缓展平。

    许久之后,殷予怀还是抬起眸。

    一旁的杨三关怀地望着他:“殿下,需要杨三做什么吗?”

    殷予怀怔了一瞬,声音很轻:“她去哪了?”

    杨三摇头,他也不知道,只知道小姐出了府,如今还没回来。

    “可我,不是,还病着吗?”殷予怀轻声说出这句话之后,静静地垂着眸。

    他语气之中,没有太多的失落,只是有些不太属于殷予怀的委屈。

    杨三说不出话,他也觉得小姐这次有些过分了。

    殿下还在昏睡,即便小姐装模作样,此时也应该留在殿下身边的。

    但杨三不可能将这个话说出来,他为殷予怀端来需要服用的药:“可能,小姐有什么,必须要处理的事情吧。”

    殷予怀没再说话,沉默地喝下了药。

    他也只是短暂地清醒,喝完药后,很快又昏睡了过去。

    梦中他蹙着眉,恍若被魇住,额头不住地冒着冷汗,浑身发颤。

    杨三一层被子一层被子地将人裹紧,担忧地看着殷予怀。

    杨三原本是准备,过了这段时间,就告诉殿下之前发生的一切的。但是看着现在的情况,杨三越来越犹豫了。他说出那些事情,究竟是会让殿下看清梁鹂,从而放弃梁鹂,还是会让殿下更加地绝望?

    这些日子,虽然殿下变得越来越平静了,但杨三知道,不是这样的。他已经在殿下边伺候了整整一年,如何会感知不到殿下真正的情绪。那种平静之下的绝望,以一种无可抑制的速度,在殿下的身体中,无限地蔓延。

    杨三也沉默了。

    梁鹂去了郁岑的宅子。

    天黑的时候,她正在院中的小亭子中,看着郁岑在药田间劳作。

    那片药田,是郁岑的宝贝。

    每当郁岑心情不太好的时候,他便会去药田之中。不想破坏药田,郁岑做每一件事情,都需要很耐心。这样,郁岑就会慢慢平静下来。

    梁鹂撑着手,看了一会郁岑后,就埋下了头。

    她静静地在石亭中睡着了。

    幸好是夏日,风吹着,不冷不热,也不用担心着凉。

    郁岑净完手时,便看见了已经睡过去的梁鹂。

    他望向一旁的青鸾,青鸾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郁岑怔了一瞬,随后不再说什么,先去沐浴了。

    青鸾就这样,静静地站在亭子的一角,认真地看着正在睡觉的小姐。

    如若整件事情,一定需要一个突破口,这世间,她可能只能去寻那一个人。

    殷予怀病了整整半月,他卧病在床的这半月,他再也没有见到过梁鹂。

    就像是,她悄然地,消失在他的世界之中。

    最初几日,殷予怀有些茫然。他的确惹了鹂鹂生气,但是鹂鹂应该,也没有这么生气吧?

    这样的想法持续了几日,殷予怀开始不再纠结鹂鹂是否生气的事情,他躺在床上,偶尔会轻轻地咳嗽几声。

    鹂鹂生不生气,他不知道。

    但鹂鹂不想见到他,他却是知道了。

    这样的想法,让殷予怀平静下来。

    想到那二十四副画,之后的日子中,殷予怀没有再向杨三询过过她的下落。

    再听见她的名字,是在郁岑的口中。

    那日郁岑来为他诊脉,告诉他:“小姐如今在我宅子中,你不用担心。”

    殷予怀怔了一瞬,他其实,也没有,很担心。

    这是在幽州,他有什么好担心鹂鹂的呢?

    他知道她只是不想来见他。

    但他还是谢谢了郁岑:“在下知道了。”

    郁岑走的时候,蹙眉望了他一眼,殷予怀回了一个温柔的笑,在他扬起唇的那一瞬间,漫天的星辰在他眼眸中散开。

    是郁岑也不得不承认的事情。

    小姐儿时的一见钟情,必然和殷予怀的脸脱不开关系。

    颓玉在男子中,已经生得很好了,但是还是比不过殷予怀。

    殷予怀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温柔与贵气。

    即便此时他苍白着脸,半躺再床榻上,也还是没有影响半分。

    郁岑关上门,随后离开。

    殷予怀听见门关上的声音,逐渐垂上了眸。

    他的身体,他知道。

    风寒,快要好了。

    昏睡过去的那一刻,他静静地想。

    是他占了鹂鹂的府邸,这才让鹂鹂住到郁岑那去。

    又过了几日,殷予怀已经不用躺在床上了。

    他开始咳嗽着,去书房。

    杨三阻止不住,只能一直跟在殷予怀身边。

    杨三听了吩咐,用了一日,为殷予怀准备好丹青需要的一切。

    随后,殷予怀拒绝了杨三的服侍,开始自己洗笔,研墨。待到一切都做好之后,殷予怀却迟迟没有下笔。

    他看着那副已经画好的画,有些颤抖地放下笔。

    他像是自己的行刑者,现在,还没有做好,彻底行刑的准备。

    屠刀在他手上,他任由刀垂到地上,久久不愿意抬起。

    最后,殷予怀还是没画。

    或许是借口,或许不是的。

    殷予怀想,他像留下最美的鹂鹂,如何他生着病,画出来的鹂鹂,可能也是病气的。等到他痊愈了痊愈了,便可以开始了。

    他缓慢地寻着借口,为自己拖延着时间。

    在所有人都听不见的时光中,殷予怀将放弃和爱,说了无数遍。

    半个月后,殷予怀终于好了。

    他还是没有见到鹂鹂,他也再不能为自己寻到借口。

    他开始住在书房之中,没日没夜地开始画剩下的二十三副画。

    每一幅,他都画得很慢。

    但这一次,不是为自己找借口拖延时间了,他只是想要尽可能地画得好一些。毕竟,他笔下的这个人,是鹂鹂。

    他最喜欢画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灿烂、明媚、充满生机的眸,他喜欢这样的鹂鹂。

    这样的鹂鹂让他觉得,他若是离开了她的生活,或者他从始至终没有出现在她的生命中过,鹂鹂会拥有很幸福美满的一生。

    每次想到这里,殷予怀都会淡淡地勾起唇。

    他其实还是没有学会放弃,但他真的,有慢慢在学了。

    一幅画,快的话一天,慢的话一天一夜。他若日夜不休,便只需要一个月了。

    但在殷予怀日夜不休三天,完成了两幅画后,他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笔。

    一个月不眠不休,他应该是一生都画不完这二十四副画了。

    躺在软椅上的那一刻,殷予怀眸微微抬着,他沉默地看着屋子里漆黑的一切。他能慢慢辨认清屋子内摆设的轮廓,就像那几日,他能看见黑暗中,睡着他身旁的了鹂鹂一样。

    殷予怀闭上眼,手微微松开。

    二十四副画,他已经完成了三幅画了,还剩二十一副画。

    即便两天一幅画,也只有不到两个月了。

    殷予怀静静地躺在软椅上,眸平静,心也平静。

    他像是对自己说了太多次放弃,如今已经有些茫然,可能等到他真的放弃的那一天,这些被压抑的苦痛,才会齐齐涌上心头,占据他的灵魂。

    但此刻,他的确,好像,没有那么苦痛。

    或许,这也是一种馈赠吧。

    殷予怀淡淡地向着,不自觉昏睡在软椅之上。

    他这几日几乎没有怎么合过眼,如今是疲倦得昏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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