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箐上到二楼,径直去了晁石大儿子晁修的卧室——凶手刚从这里进来,精神高度紧张,杀人时一定会用最熟悉最习惯的姿势。
这个房间朝北向,面积不大,装饰一般,可见晁家并不重男轻女,晁修也是个爱护妹妹的人。
西边墙上立着一个大书柜,总共六层,摆满了古今中外的名著,除小说外,还有许多历史地理和哲学一类的读物。
第三层有一个红木相框,里面放着晁石一家的全家福,两位老人坐中间,两个十七八的女孩子分别在两个老人身边,晁修戴着近视镜站在父母身边,笑得阳光单纯……
太惨了!
谢箐心里沉甸甸的,收回目光,落在面前一米五的小床上。
床南北向摆放,床头就在窗下。
凶手从窗户上下来,没有惊动晁修,便直接动了手。
血迹集中在床头,东墙和房顶只有一道连贯的抛甩状血迹,这说明,死者为一人所害——另一个没有动手。
谢箐爬上窗台,再下来,分别用左右手模拟凶手作案——晁修躺在里面,凶手要杀人必须上床,为了让手臂活动空间更大,他要离墙稍远一些——而且,抛甩的弧线偏南,符合左手的运动规律。
接下来,她又看了晁石夫妇和晁家两个妹妹的房间,在这里左撇子的迹象又不那么清晰了。
凶手用的是锤子,左右手的区分不明显,曹海生等人当时注意不到也很正常。
退一步讲,找到那么多指纹都无法抓住凶手,知道是不是左撇子又能怎样呢?
谢箐从晁石夫妇的房间出来,重新回到晁修的房间。
她打开书柜门,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把所有书籍扫一遍,最后拿起一本放在中间层、最旁边的一本包了书皮的厚书上。
书很厚,书皮很旧,应该是死者经常看的一本书。
谢箐翻开扉页——《碧x剑》,书的字很小,一套书集中成一册书,应该是盗版。
她会心一笑,虽然是不一样的年代不一样的世界,但她有一样的男同学。
谢箐用大拇指按住书页,从后面快速往前翻,两三秒钟后,她找到两张巴掌大的纸。
一张写着:叶婉,我不是夏雪宜,你也不会是何红药。
另一张写着:总有那么一个时候,我希望这是一个武侠世界,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像袁承志一样快意恩仇。
钢笔字,写的清隽流利,很有艺术性。
“在看什么?”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谢箐吓一大跳,扭头一看,门口站着好几个人,一起盯着她的背影看。
檀易也在其中,目光尤为深沉难懂。
她把书和纸条给檀易送了过去,“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晁修的仇家。”
黄振义也来了,“晁修被害时才二十二岁,刚工作不久,单位没有仇家,当时调查过他的高中和大学同学,说他在班上人缘不错,顶多有两个看不顺眼的同学,为防止有遗漏,那两个同学也查了,他们当时不在历山县城。”
檀易一边听他说,一边又把书翻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才把书还给谢箐。
谢箐把书又放了回去。
黄振义想了想,又道:“小谢倒是提醒我了,当时大家把注意力全放在晁石夫妻的社会关系上了,对晁修兄妹重视不够,今天补上,大家把晁修的书架和晁石两个女儿的房间重新检查一遍。”
女孩子检查女孩子,谢箐和黎可去了南边的房间。
两个女孩子是双胞胎,衣物大多同款,只是颜色不一样。
墙上粘贴着很多男明星的海报,姐妹俩口味不一样,但很和谐,一人占一面墙。
谢、黎二人检查了两个写字台,找出好几个笔记本,不是大头贴本,就是歌词本,还有两本同学录,上面都是高中毕业时收到的祝福。
祝福语比较官方,诸如“祝你学业进步,鹏程万里”、“祝你万事胜意、心想事成”等等。
即便如此,黎可也看得热泪盈眶,一会儿咒骂两个凶手,一会儿又祈祷她赶紧找出两条线索,抓到凶手,以告慰死者的在天之灵。
然而什么都没有,包括把书柜翻个底朝天的男干警们。
离开晁家已经是中午了,黄振义带他们去市里吃东北菜。
大家在菜馆二楼的包间里落了座。
黄振义道:“这顿我请,谁抢我跟谁急,我的差旅费好歹比你们高那么一点儿,花不了多少钱。”
檀易笑了笑,“放心,绝对不抢了。”
东北菜菜量大,虽然人多菜多,但价格不贵,一百多顶天了。
大家一边喝茶一边聊案子。
黄振义道:“我总结一下收获,第一,重点再查晁修兄妹的社会关系;第二,有一个凶手很可能是左撇子。”
傅达道:“晁修的主要社会关系基本上是同学关系,人数众多,还是不容乐观啊。”
黄振义瞪他一眼,空茶杯一磕,“用你说!”
傅达嘿嘿一笑,赶紧把茶给他满上,“我这不是愁的嘛。”
黄振义道:“愁啥,该吃饭吃饭,该干活干活,县局的资料估计今天拿不到了,下午我们分分工,先把晁家的社会关系复查一遍。”
傅达不敢再皮,和大家一起正儿八经地附和了一声。
因为不喝酒,吃完就走,不到一个半小时就解决了午饭。
下午,谢箐、黎可和黄振义、檀易一组,四人直奔晁修的高中母校。
傅达带其他人复查晁石的社会关系。
黄振义的级别还是蛮高的,在传达室表明身份后,高中的两名校长亲自把他们迎到了办公室。
黄振义表明了来意。
郑校长吃了一惊,“还是那桩案子啊,还没破吗?”
黄振义摇了摇头。
郑校长道:“他的三个儿女都在我们这里读过书,我们还吃过好几次饭呢。唉,挺好的一个人,太惨了,太惨了。”
檀易道:“他的三个孩子都是考上你们高中的吗?”
郑校长道:“他儿子学习好,自己考上来的,两个女儿就不行了,掏钱上的。”
檀易又道:“他的两个女儿在学校时风评怎么样?”
他这话让谢箐心里一动,是啊,不一定只有男孩子惹祸,有没有可能是两个女孩子惹来的杀身之祸呢?
郑校长道:“两个女孩子比较贪玩,家里又有钱,总有那么一股子盛气凌人的架势,对谁都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后来晁家出事后,学校里也议论过,说是她们引来了社会上的人。但我觉得不可能,老师们也说,两个女孩子顶多孤立过几个穷一点儿的学生,大部分时间相安无事,没做过太多出格的事。”
说完,他给黄振义和檀易每人一支烟。
黄振义用打火机点燃,吸了一口,“郑校长,晁修呢,他在这读书时打过架、谈过恋爱吗?”
郑校长道:“那小子学习好,经常名列前茅,没打过架也没谈过恋爱。”
黄振义道:“会不会谈了你们也不知道呢?”
郑校长坚持道:“我们学校管的严,发现苗头就请家长。而且当时整个历山都在议论晁家的事,晁修的几个老师,他两个妹妹的几个老师,大家凑在一起时没少说这桩案子,从未有人提过晁修搞对象的事。大家都是成年人,都知道,搞对象这种事,一般是瞒不了那么多双眼睛的。”
檀易忽然想一句话,“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三样东西藏不住:贫穷、咳嗽和爱。”
他下意识地想去看谢箐,想观察一下她对郑校长这句话的反应,但头转了一半又忍住了。
黄振义看了看表,“郑校长,如果方便,我们想再找他们的老师谈谈。”
郑校长道:“当然可以,等下课铃一响,我就让他们来找你们。”
……
郑校长特地安排了一间小办公室,让谢箐他们和几个老师面谈。
他们运气不错,所有班主任都在。
黄振义和黎可一组,了解晁家两个女孩的情况,檀易和谢箐一组,负责教晁修的老师。
谢箐充当书记员的角色。
在等老师们来的时候,檀易对谢箐说道,“你看吧,估计写不了几笔。”
谢箐道:“我也这么想。”
二人相视一笑。
笑完谢箐有点后悔——就檀易这双眼睛,还不得让黄振义误会点儿什么啊。
她看了眼隔壁桌,黎可正好看过来,问道:“为什么你们写不了几笔?”
谢箐道:“老师都喜欢好学生,既然校长都知道他不搞对象,老师们就更知道了。”
已知结果仍要谈,是想确定有没有遗漏其他细节。
但遗憾的是,还是什么都没有——老师的眼睛装了滤镜,晁修就是个知识渊博,学习极好的帅小伙儿,他不喜欢别人,都是别人喜欢他,但都被老师提前洞悉,并及时消灭了隐患。
而且,晁修不但不谈恋爱,连叶婉这个名字都没在他的班级上出现过。
访谈完晁修的老师,二人访谈晁石其中一个女儿晁萌的班主任。
这位老师和檀易一样带着黑框眼镜,非常严肃,对于晁萌她是这样评价的:
“晁家把她们姐妹惯坏了,上课纪律不好,爱讲话,学习倒数,总爱用小恩小惠笼络一批人,孤立另一批人。”
“谈恋爱倒是没有过,但她们追星,不是抄歌就是买大头贴,玩物丧志。”
“她们不打架,娇滴滴的打什么架?但听说认识社会人,天天牛气哄哄地吹嘘社会人打架多厉害。”
晁苗的老师温柔,说辞比较含蓄,但和晁萌的情况大同小异。
……
翻阅完晁家兄妹同时期的学生档案,做好记录,四人告辞郑校长,离开了学校。
黄振义道:“看来我们要查一查所谓的社会人了,估计和晁石或者晁石的亲戚有一定的交集。”
檀易道:“我也这么认为。”
四人上了车,黄振义亲自驾驶,带着三个人朝本市唯一一家夜总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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