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睁开眼睛,律痴行坐起身,下意识地按住了仍在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他瞥向窗外已然黑透的天色,估算大约是亥时。
再定睛一看,发现吟欢居然靠在床头,正睡得香甜。
月光透过窗帷照进来,洒落在她脸上,镀一层银白的光华。
“阿吟……”律痴行小心伸出手,想触碰她的指尖。
可是即将握住的时候,他又生生地收了回去。
虽然那时候一时失控吻了她,又得到了她答允“在一起”的承诺,但……
总感觉像趁火打劫一样,实在并非君子所为,还是先探探她的态度再说吧。
律痴行垂下眼眸,盯着自己外表看似纤尘不染的掌心。
他很清楚自己是个多差劲的东西,和吟欢这种善良的人在一起,根本没有丝毫般配的地方。
等吟欢清醒了,要是反悔,那他也尊重她的选择。
这样想着不免失落,律痴行抿了抿薄唇,正打算脱了外袍给吟欢披上,以免她着凉,却只摸到了自己光滑的皮肉。
律痴行:“……?”
一低头,他倒吸一口冷气:
他居然是光着的!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律痴行猛地抓住被子往身上拽。
动静太大,直接把吟欢给弄醒了。
“呆子你醒了?”
吟欢朦胧着睡眼,伸了个软绵绵的懒腰,“醒了就快去洗澡。”
律痴行的脸色不太好看,“我的衣服……在哪?”
“哦,我给你扒掉,扔了。”吟欢淡定得好像在唠闲话家常。
她皱起精致的小脸,语气满是嫌弃:“糊一身的血,脏死了,人家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醒,要是久了非熏死人不可。”
话说得有理有据,律痴行无法反驳,只得保持沉默,尽量移开视线,不敢跟那双狡黠的狐狸眼对视。
唯恐热潮瞬间蒸腾到头脑,做出什么不妥当的举动。
“无衣蔽体,阿吟,你要我如何下床?”
律痴行颇为无奈。
吟欢的食指轻轻点在他的胸前,慢悠悠地画圈。
指尖冰冰凉凉,触碰到的皮肤却温热暖和,甚至能感觉到那一刹那的轻颤。
“别那么见外嘛,小气鬼,看看又不会掉块肉,再说了……”
凑近律痴行的耳朵,吟欢轻吹了一口气,红唇噙着一丝笑,“既然咱们如今是这种关系了,总得让我‘验验货’吧~”
看过那种书之后,律痴行瞬间就明白了吟欢的意思。
虽然从吟欢那里得到了关系的认可,但他还是板着一张脸,刻意做出凛然的严肃样,不肯流露出丝毫欢喜:“胡闹!”
“只要是你情我愿,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嘛。”
吟欢顿了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上半身缓缓逼近律痴行,若有所思地歪头笑道:“哎呀,我们的律真人长大了,居然能听懂这么隐晦的荤话了~”
“阿吟你……”律痴行喉头微哽,表情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慎言,福生无量——”
“天尊知道,你背着他偷偷了解床/笫之事吗?”
双臂环抱住少年的劲瘦腰身,吟欢用下巴轻轻磨蹭着他胸口的滑腻皮肤,呵气如兰,“还是说,你已经实践出真知了呢?”
被一具香香软软的少女躯体紧贴着,即便神仙也难以把持住,更何况律痴行是肉身凡胎,更非无情草木。
他几乎忘了“冷静”二字该如何写,只能凭着十几年来磨砺出的韧性,身体僵硬成一块铁板,一字一句道:“那般龌龊之事,我岂会付诸任何实践?”
吟欢抱到就不愿丢,喟叹着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胸膛,再嘟囔道:“瞧你这人,说话真难听,怎么就龌龊了。男欢女爱是天理伦常,否则你我怎么降生于世间的?不影响到别人就好了嘛~”
“可未免太……”律痴行憋了半天,脸都憋得微微泛红起来,“太过猥琐,状若禽兽,甚不雅观,恕我难以接受。”
“猥琐”这词一出,吟欢实在忍不住了,当即埋首在他胸前,噗嗤笑出声来,上气不接下气的。
“你、你怎么这么好玩呀!”
律痴行皱眉:“阿吟,我在认真同你理论,不要开玩笑。”
“好啦贞洁烈男,不逗你了,下面的衣服没动。”
吟欢终于一把将被子掀了起来,咯咯笑道:“伤得那么重,你就是想‘状若禽兽’,如今怕也没那个能耐。我可没兴趣坐上去自己动,就算真要做点什么,也得等你彻底康复再说喽。”
律痴行无声地松了一口气,脸上和脖颈的热浪逐渐退却,胸口被庆老怪拍那一掌的后劲又开始隐隐作痛。
沐浴过后出来,桌上已经摆满了店小二送来的饭菜。
吟欢把几件衣服往他身上一扔,“喏,穿上吧,我在你睡着的时候出去逛街买的。”
拿到手一看,律痴行不着痕迹地身形微顿。
“怎么,自家的服饰都不认得了,学庆老怪的话说来,你还算什么苗疆人?”
吟欢靠着小桌,手里的烟锅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桌面,“我可警告你,姑奶奶平生最恨人家骗我,你最好给我老实交代——你,到底同时有几个相好。”
还以为她要逼问或者套话,问出鬼影的事,律痴行没想到她居然最在意的是这个,便下意识地怔了一下:“什么?”
“我自己也是有过不少相好的,所以完全不介意男人的过去,你哪怕跟谁有过孩子我也无所谓,但我介意你的现在。”
吟欢皮笑肉不笑道:“说,那个萧思也跟你是什么关系。”
律痴行突然轻笑一声,坐下来定定地看着她,眸光柔和。
看见他这副气定神闲的玩味态度,吟欢当即气不打一处来,秀眉倒竖,冷笑道:
“我就知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也是脚踩两只船的王——”
“她是我同母异父的阿姊,萧梁王爷与上代蛊王的嫡长女。”
律痴行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对□□,毫无兴趣。”
吟欢剩下的“八蛋”俩字便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见状,律痴行笑着摇了摇头,开始动筷。
吟欢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但没什么底气再撒泼了。
律痴行吃饭的时候从不说话,吟欢只好自己回头思考,突然发现了一件很奇特的事。
岳峙说过,皇族萧氏和苗疆苑氏,历来是互相通婚的。
萧思也的爹,是她父皇的亲生兄弟。
律痴行的娘,是她母后的同宗姐妹。
所以,萧思也是她的堂姐?
早知道就直接认亲了,哪还用这样打来打去的。
明确了律痴行的“表哥”身份,吟欢甚至还松一口气,暗自思忖:“既然大家都是一家人,他豁出命替我去死也是没问题的吧?”
不多时,律痴行便放下了筷子,他也不多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道:
“如你所见,我是庆老怪培养出的毒人。你的身份早便暴露了——自然,是我在信中向他袒露的,否则他没有理由保护你。不过他的确误会了你是萧思也。”
吟欢噙着翡翠的烟嘴,呵出一口轻雾,不语。
“不将计划告知你,是因为我需要变数,适当的破绽更能吸引敌人暴露,令一切如期进行。”
律痴行倒是足够坦诚,直接表明他就是在拿吟欢当诱饵,“但我有十成十的把握护你无恙。”
不可避免的,吟欢的笑容淡了许多。
“耍心眼的坏男人。”
“庆老怪虽曾令我生不如死,但他给我打好了坚实的基础,给了我百毒不侵的身体,我并不恨他。相反,我们关系不错。”
说到这里,律痴行不动声色地咽下了一件事——正因如此,他当年才会得知蚀骨的藏匿之处,并鼓动叛徒偷走蛊虫,结果害得吟欢沦落至此。
“苑兰羲与庆老怪,他们对不死城的教义理念产生分歧,最终分崩离析。苑兰羲主张‘庇佑众生,万劫不死’,庆老怪与家母一样,主张‘偏安一隅,不死不伤’。”
律痴行用指尖沾了杯中的茶水,在桌上分别写下“义”和“利”,道:“庆老怪答应了我的请求,但同时也给我提出两个条件。”
吟欢抬了抬掌心的旱烟杆,饶有兴致地挑眉:“什么呀?”
“第一,”律痴行面不改色地开口:“杀了我师父。”
吟欢脸色一变:“你……答应了?!”
“阿吟莫非认为我是畜生?”
律痴行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我自然拒绝。但我告诉他不必执着于旧日恩怨,家师年事已高,今岁又因惊鸿刀断之事而备加劳神,身体日渐亏损,恐怕……明年便是大限。”
吟欢竟然从他的脸上找不出任何情绪,忍不住好奇地问:“天师待你不好么,怎么你知道师父活不长了都不伤心的?”
“家师待我无微不至。”
律痴行摇了摇头,漠然道:“只是人总有一死,或早或晚终要面临,又有何悲伤的必要。”
吟欢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
“第二,待家师过身之后,接任天师之位,以此统领群英会,成为新的司英。”
律痴行用平静的语气,说出石破天惊的话语,“再与新的不死城联手,反景复梁,光复前朝,扶持龙裔登上皇位。”
吟欢睁大了眼睛。
“这个条件……”律痴行转头看向她,淡笑道:“我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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