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再踏入这片阴影的时候,他的心与过往相比是无尽的纯粹。

    红岚裳一如往常那般坐在大堂之上,那个她亲手将她师姐拉下来的地方,通往大堂的路还是那么长,这一路都是血淋淋的,走的每一步都很艰难,好像每一步都被一只满血的手死死拽着,但他异常的平稳,他知道自己必须得跨过这里,云宛歌还在等他回去呢。

    “你终于回来了?”红岚裳倚在宝座上,百无聊赖的欣赏着自己的手,那血红的指甲好似下一刻就会掐断一个人的脖子。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了。”他从不说“回来”二字,因为他从来就是没有归处的,在与云宛歌重逢之前就是这样的。

    座上人沉默了一会儿,忽而又笑道:“鹰终归是鹰,要飞的还是要飞,但是我希望你能够明白自己应该摆在哪个位置才能飞得更高,我给你时间,这几天你就先留在教里好好想想吧。”

    不容念辰渊再做争辩就上来几个人走上前挟持着他走,他知道这一趟红岚裳不会那么轻易的放他走,但也不能强行留他下来,所以他也就没必要跟红岚裳发生冲突,只要等红岚裳这几天做好打算就好。

    说是让他留下来好好想想,其实也不过是将他囚禁在地牢里。

    “主人,你真的打算放他走?”那天的黑衣女子彼时已经换了一身紫衣,束着一头长发,面目凶狠凌厉。

    红岚裳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倾尔,你呆在我身边多久了?”

    “倾尔自记事起就一直留在主人身边。”她微微低了低头。

    “那该是挺久的了,倾尔,你是在我身边最久的人,我很多事情你都知道,但是……在这世道上,知道的越少就活得越久,你明白吗?”

    慕倾尔忙跪了下来,俯首道:“倾尔多嘴!没有侵犯主人的意思,请主人责罚!”

    红岚裳放下酒杯,缓缓从宝座上走下来,铃铛声离跪在地上的人越来越近……

    她扶起她,魅丽的眼睛里闪烁着柔光:“本座没有怨你的意思,只是提醒你,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也永远不要背叛一个对你有恩的人,你跟念辰渊……不一样,知道了么?”

    “倾尔明白,倾尔立过誓的,这辈子永远追随主人。”慕倾尔直视着红岚裳的眼睛,眼里透着执着的坚定。

    “那便好。念辰渊就先暂且关他几天吧,我另外有事要派你去办。”红岚裳将视线移到大堂门外。

    “主人想说的是……”

    “不错,他就快出关了,我得去会会老朋友。”

    说完她就沿着毯子往门口走去,慕倾尔仍站在原地看着她,一抹红纱随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

    “师父!这剑它就不听我使唤啊!”谷寻颐一手双指指着地上的神剑,那剑就这么安静的躺着,死动不动的……

    另一边的南烛知诗已经有些娴熟的操控自己的剑来去自如,云宛歌没有随身佩剑,只拿天山老人给的一把比较顺手的剑自己练着,毕竟不是自己随身用的,练起来比较吃力,但是好歹也是能控制得住它。

    老头儿坐在一旁,又是酒又是花生米的,吃的快活急了,见状,摇了摇头:“嗐,你说说你,平时练功就数你不专心,你看看宛歌丫头,人家的剑没有剑灵都练的比你好,你跟你那把剑的剑灵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啊……”

    他撇过眼睛,不再看她,自个儿剥着花生。

    谷寻颐转脸怒视着地上的剑,喝道:“小屁孩你再敢不听我指挥我就把这剑拿去烧了!”

    “嗨哟,恐吓没用~”老头儿不屑的笑笑,将一粒花生送进嘴里。

    怎知,那剑竟然在地上晃动了一下,几人同时望去,谷寻颐得意的伸手一指往上一挥,地上的剑就一下子窜了上来,一旁的老头儿惊得目瞪口呆,云宛歌和南烛知诗也只是笑笑。

    这回倒是轮到谷寻颐不屑道:“哼哼!小屁孩就是小屁孩,还敢跟你姐姐倔?”

    一个多月过去了,几人都差不多掌握了如何操控内力,如何控制佩剑,天山老人又继而教了她们几套剑法,教她们如何利用内力修炼心法。

    初晨,后山前摆着一地的铜铁兵器,几人排排站着,不知所以。

    天山老人手拿一叠图纸背在身后:“行走江湖如同置于水火之中,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光拼一身武艺怕是不行的,当时把你们困在紫竹林的就是些机关,老夫早年隐没林间没事闲着的时候对一些机关暗器略有些见解,今传授给你们,你们几个丫头且好生学着。”

    把手里的图纸分别递了过去,三人愣头愣脑的没怎么看得明白,图纸上全是些复杂的结构曲线,于是又不约而同的齐齐看向天山老人。

    那老头儿似是从她们的眼神里获了些优越感,又恢复了傲慢的神情,摸了摸胡子眯着眼笑道:“放心吧,这些我都会一一教你们看的,这些天得加强闭关锻炼了,山下那俩小子送上来的东西我去拿就好,你们几个就好好收心罢!”

    闻言,南烛知诗和谷寻颐肉眼可见的落寞下来,而云宛歌的心思不知飘到何方,快两个月了,这时候在那里应该也差不多解决完事情了吧?现在在回来的路上了吗?她什么都不知道……这样的感觉实在不是很好。

    内力是一种无穷的力量,轻则行云流水,重则地动山摇,常人没有精通的筋脉修炼内力是无法习武的,而习武之人却总有许多人妄图行邪魔外道去提升自己的内力,在普通人眼里,内力功法可以让自己拥有至高的力量,但如果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体去承载负重的力量,最终的结果只会暴毙而亡。

    夜间的山洞里,几人齐齐坐在席铺上,天山老人站在她们跟前一本正经的警示着:“我跟你们说这些就是想提醒你们,如果有一天你们不再是以自己的狭义之心去习武去帮助平民百姓,若心术不正走了歪路,那么这辈子我们之间的师徒情义就这么断了,往后也不要再自称拜予我的膝下,懂了吗?”

    南烛知诗肯定道:“师父,我们不会的,自小我父亲教我医术就是为了救济苍生,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嘛!”

    天山老人点了点头。

    谷寻颐道:“师父,你行走江湖多年,定也听过玄武的传说,那你见过仙人吗?就是天山神女!这世上真的有仙人吗?”

    本也是想趁着今晚不精修的休闲时光多聊两句,一想到要问这个问题她就像个好奇的孩子般激动的叫嚷着。

    南烛知诗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想什么呢?净说些不切实际的话!”

    云宛歌看着抿嘴一笑,天山老人“嘿!”了一声,就地而坐,没了刚才那副严肃的样子,像十足一个瞎说八卦的老头儿。

    “你们可别不信,自上古时期天山神女仙逝后,普天之下虽再未有天女降世,不过时隔千年,神剑流落人间也有千年之久,说不定有仙脉之人就此诞生了呢?天女千年一世,说不准你们还能见上一面呢。”这话虽实,但从这不似正经的老头儿嘴里说出来却不见几分真假,几人也就听听罢了。

    “师父,成为天女,封印神剑后又应该做些什么呢?”云宛歌靠着山壁,微微的烛光映出她那张温婉的脸。

    “成为天女即是命里注定,那么她就要承担起作为天女的责任,封印神剑,誓死守护着玄武,这也将意味着……她或许一辈子都要呆在天山上了。”天山老人静静的看着云宛歌,见她有些迟疑,问道:“丫头,你觉得这样的生活怎样?”

    谷寻颐插嘴道:“当然不好了!人这一辈子有多长啊?永远都守在那里,这不得寂寞死?”

    一向理智顾全大局的南烛知诗这时也有些犹豫,但并不否认谷寻颐的观点:“成为天女看似风华无限,实则就像一道枷锁,要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困在那天山之上,只因她拥有仙脉成为命中之人,这未免也太残忍了些。”

    拥有仙脉的人勤加修炼就能得道升仙,而天女命脉无需修炼,在特殊时期成长爆发出来的力量就能使沉睡的血脉觉醒,修仙人的寿命短则数百年,长达上千年,这岁月够得上一个人的几生几世了。

    即使贵为天女,却也是个□□凡胎,又不是没有七情六欲,怎能接受得了这如此漫长的仙岁永远都只能呆在冰寒的天山呢?

    云宛歌淡然开口道:“师父,我是向往自由的,我喜欢田园牧歌,喜欢还家烟火,但如果您早在两年前问我,我定是觉得天下为大,愿为之舍弃。不过现在我有了很好的朋友,还有……一个很需要且离不开的人,恕我也不知该怎样回答了。”

    天山老人静默的瞧了她许久,哈哈笑道:“也是!也是!你们所说都乃人之常情,谁愿意搁那冰冷的地方挨寂寞啊?换我我也不答应!”

    几人聊不了多久,天山老人叮嘱了凌晨要醒来晨练就归位自己歇着去了。

    云宛歌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独自一人走出后山,无事可做,就这么靠着山前的石碑,静静的看着月亮,不管这世间再怎么转换,月亮还会是那个月亮,不管远隔千里万里,每一个人看到的都还是同一个月亮,所以从古至今月亮都会被寄予许多相思,不知道月下人有没有被寄去念想。

    南烛知诗也从后山出来,来到云宛歌身边,与她相视一笑。

    “想什么呢?”

    “没什么,睡不着,出来吹吹风。”

    南烛知诗坏笑着转过了脸:“撒谎,怕不是在想那个很需要且离不开的人吧~”

    她特意用今晚云宛歌自己描述的话来调侃她,这倒让她有几分羞涩,不出所料的见她红了耳朵才满足的笑笑。

    “其实也没什么,儿女情长什么的实在正常,若你真想知道他的近况怎么不去问谢亦初他们呢?”南烛知诗又看向她。

    云宛歌的眼睛忽闪忽闪的,不确定的道:“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每次我问他们的时候都感觉他们总是有意避开这个话题,先前我让他们替我捎个口信,可是现在都没有来信的消息……”

    说到没有来信的时候,可能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失落,南烛知诗见不得她这个样子,想了想,笑说:“明日午时师父惯常会午休,我跟寻颐就把守着他,你下山去找他们问个清楚,尽量在师父醒前回来,我们帮你拖着。”

    “真的!?”云宛歌一扫颓废的模样,闪烁着眼睛盯着她看。

    瞧她这样子,南烛知诗罕见的叹了口气,嗐,真是着了魔了……

    凌晨练着昨日做的几组暗器,许是想着中午就能下山,平日觉得时间太快的云宛歌这会儿觉得这个早晨比过去近两个月的早晨过得还要慢。

    午时,烈日当空,天山老人照旧拖着慵懒的身子回到山洞休息去了,云宛歌趁着时间赶忙下了山就直奔老屋去。

    掐着算被关也快两个月了,早一个月的时候他就从一个比较熟的狱守那里打听到红岚裳离开西域的消息,也不知道现在回来了没有,云宛歌闭关起码得三四个月,他必须得在那时赶回去。

    一阵稳重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牢房里响起,他仔细听着声音离他越来越近,从脚步声中他就明了来的是谁了,看来是回来了……

    一个紫色的身影停在他面前,与他相隔着一面几根石柱铸起来的墙。

    “辰渊”

    “带我去见红岚裳。”

    她刚回来就马不停蹄的来到这里看他,却不想他开口第一句就是说这个,不由得皱了眉:“你就这么想离开这里?”

    “是。”

    “难道这里就没有你一点所留恋的吗?毕竟你在这生活了那么多年……”她仍有些不可置信。

    “没有。”

    听到决绝的回答,她微红了眼眶,本来早就知道答案的,只是不甘心罢了。

    “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为什么突然要走?”

    “因为我找到了我的归处。”

    “是那个叫云宛歌的女孩?你爱上了她?”

    “是。”

    她倔强的问,他坚定的答,直到问到最后终于突破了她自己心里的那道防线,不甘心……她不甘心!到底差在了哪里!?

    她不再问,闭了闭眸子又拾回一副高冷的模样,冷声道:“主人刚回来,已经歇息了,明日午时自会召见。”

    说完便转身离开。

    每隔七天他们就要将未来几天的吃食衣着和必备品送上后山,每天他们在山下都得事先要预备着,活像是个出阁的妇女人家。

    刚准备好些干粮,闲里就想起念辰渊已经离开多日,李梦龙心不在焉的将烙饼一个个叠放进篮子里,忧虑道:“去了那么久,不会出什么事吧?”

    “应该不会吧,对红岚裳这种人来说,强硬的做法不像她的作风,况且辰渊对她而言还是有价值的,不至于会杀了他,她只求利,没必要这么做。”谢亦初坐在桌边,手里转悠着酒杯。

    李梦龙将拣好烙饼放在一旁:“但愿吧,红岚裳这个人不好对付的,如果在她们出关之前他再不回来,我们就先想个法子多糊弄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又嘱咐道:“还有云宛歌那里,下次再碰上的话就给她编个信吧,答应过辰渊的,别让她起疑。”

    “行!”

    日落了,该知道的还是瞒不过,师徒三人屹立在后山,望着通往山下的路,南烛知诗和谷寻颐站在天山老人身后,有些担忧起来。

    天山老人冷哼一声,回过头瞪着她俩:“你们两个回去继续练功,我到山下去看看,等把人抓回来再一起收拾你们几个!”

    两人自知有错在先,不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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