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好好!”

    “好!”

    舞龙队伍从楼下过,吐火开道,花车收尾,后跟着一串贺新年的人,跟着蛟龙吐火的节奏拍手称好。

    晚晚扑到窗边,冲翟行梭招手,“简公子,快来看啊,好热闹。”

    翟行梭信步走过去,百姓自娱自乐的小把戏,比宫内年宴百分之一不如。

    “往日过年,我都和祖母一起守岁,爹说女子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苏氏就是我继母,会在元宵时带着我妹妹出去,没想到还有这般热闹呢。”

    翟行梭想起朔英说她年幼失母,体弱多病,日子过的很是不易。

    没有娘亲的日子,他过过,再看晚晚话中藏不住的艳羡,再次伸手揽住她的腰,悄无声息地落在人群中。

    街心攘来熙往,摩肩接踵,晚晚如误入狼群的小鹿,往翟行梭身边靠近一步。翟行梭拿出当初绑她的束带,一头系在她手上,一头系在自己手上,领着她满满往前走。

    晚晚将束带在手中挽了个圈,拉近两人距离,悄声道:“公子好厉害,我住的客栈时时有高手看守,我就说是你更厉害些。”

    翟行梭斜睨了她一眼,心里不大舒服,又觉得松快。

    晚晚一路走,一路看,翟行梭数次停下,眼神示意她是不是要买,晚晚都笑着摇头。

    路过一卖天灯的摊子,晚晚驻足,盯着那兔儿灯足足看了许久,旁边一稚童非要买灯,老板逗她。

    “小姑娘,数清这儿有几个字,这灯就归你。”

    小姑娘掰着指头,数灯带谜面上有几个字,数来数去也不对,急了,跺脚大喊一声,“阿兄!!!”

    来人约莫十一二岁,单手将小姑娘抱起来,姑娘摸着莲花灯,咬字不清地说:“数,数。”

    老板故意道:“换成你哥哥,那就得把灯谜猜出来才能领走了。”

    晚晚晃了晃束带,翟行梭也胳膊也跟着晃两下。

    “你能猜出来吗?”

    翟行梭不屑地看过去,不过是些俗气玩意,有甚可在意?

    “哼,猜不到就猜不到,装什么呢。”

    晚晚带着翟行梭走到那男童旁边,在他手心写下谜底,男童恍然大悟。

    “别人说的可不算,这呀,得自己猜。”老板不给灯。

    “我可没说,是他自己感觉到的。老板可不能赖账。”

    “哈哈哈哈,姑娘妙啊。”

    兄妹两领走了莲花灯,晚晚看完热闹,拽了拽束带,“走吧。”

    翟行梭去摊子面前,写下兔儿灯的谜低,将灯递到晚晚面前。

    晚晚冁然而笑,杏眼迷花,“原来你会啊。”

    她摸了摸兔儿灯,“我如今寄人篱下,看守我的那位不好相与,房中出现其他东西他怕又要疑心,这灯,我看看便好了。”

    翟行梭愣怔,未料想她在心中对自己防备至此,来扬州是她对简弘新许下的愿望,由翟行梭来做,就成了寄人篱下。

    “公子,怎么了?”

    他眼中流露的苍凉看的人心疼,晚晚想总不会因为是自己不收这灯就令他这般难受。

    “可是想到伤心事了?”

    翟行梭心中重重落了口气,不由分说将兔儿灯塞到她怀里,晚晚片刻惊愕之后浅浅笑出声,“那我便收了,人活在世,何惧一盏兔儿灯。”

    晚晚又买了几个河灯,领着翟行梭向河边走去。

    两人逆着人流,往下游走去,众人皆在上游放灯,下游无灯无人,幸而扬州天朗气清,明月郎朗,幽林小径也有独趣。

    待到无人处,晚晚取下贴身带的无字牌,挂在树梢上,双手合十想要跪下,翟行梭被她带得弯腰。

    晚晚站好,去解束带,“这无事牌是阿娘留给我的遗物,她身世不好,爹爹视她为耻辱,不准提起,我从未公开祭拜过她,难得来扬州,我想祭拜一下,想来阿娘也不会怪我礼数简陋。”

    无事牌在月下泛着冷光,翟行梭按住晚晚解束带的手,同她一起跪下。

    当年他顽皮,悄悄取走无事牌,妄想在及冠之前能有一块,却因和赵承业比剑磕了一块。

    他跪得干脆,晚晚低声惊呼,“呀,我阿娘罢了,我这一生,就交了你这一个朋友,你对我阿娘行如此大礼,我也求她保佑你。”

    两人对着无字牌,虔诚磕了三个头,晚晚双手合十,“阿娘,原谅女儿现在才来看你,今日除夕,愿阿娘在天上顺心顺情,女儿过的极好,旁边的简公子帮女儿良多,母亲也一道保佑他,无痛无灾,阖家欢乐。”

    无痛无灾,阖家欢乐,翟行梭在齿尖将这八个字轻咬,他们全家,再无乐可言,走时满心悲愤,地下恐也不得安宁。

    “简公子,我们去放灯吧。”

    翟行梭未回话,晚晚已经把方才买的莲灯放到河边,她鼓着腮帮子吹燃火折子。

    二人腕上还被束带绑着,翟行梭陪她一起将莲灯推入河中,黄悠悠的烛火随水漂流,混入上游来的灯。

    满载世人愿望向前,习武之人目视比普通人强,他已经看见前头莲灯翻入水中,烛火熄灭,沉入河底。

    “阿娘,女儿就要回东都了,回去后女儿就将你的名字从暮家族谱划掉,阿娘就自由了,你要记得保佑女儿平安哦。”

    晚晚还在对着莲花灯许愿,翟行梭拍了拍她的头,这个愿望,自己还是能实现的。

    晚晚也拍拍他的头,“虽然你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但我信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翟行梭张口,晚晚看了看四周,“诶,没纸呢,下次写给我吧。”

    翟行梭又拍了拍她的头,晚晚笑如星辰璀璨。

    喧嚣声隐约传来,明月高挂,翟行梭取下无事牌,亲手替她戴上,他已经没有念想了,不可再夺了她的寄托。

    再次被兜末香袭来,这熟悉的包围感,晚晚蓦然想到客栈中的翟行梭,扫视四周,生怕有人暗中跟随。

    翟行梭退开,指了指百川汇集的湖心,有画舫传来霏靡之音,有人翩翩献舞。

    晚晚想听听那夜琵琶声,末了还是摇头,“我该回去了,出来太久,其他人该生疑了。”

    她眼中失望之色难掩,“公子带我一睹扬州盛景,晚晚已是感激,这片刻时光恍如偷来一般,好景不常在,晚晚多谢公子了。”

    翟行梭心头生出一股闷气,哪怕是用着北檀君的身份,自己也未难为过她,即便是怀疑过她与北祥药行的关系,也没伤她分毫。

    由她说来自己像是禁锢苛责她,限她自由,成了大恶人。

    非要算,简弘新初见她时还是夜闯闺房,将人强行带走的呢,不知她在想什么。

    这般麻烦,是以扰自己情绪不定。

    最后,在晚晚的坚持下,翟行梭走窗户送她回屋。

    回到屋中时晚晚总觉得身边人心中有气,她拿兔儿灯举到人面前,“一直叫你公子显得生份,不如你将名字写在兔儿灯上?”

    翟行梭心头不痛快,不愿提笔。

    晚晚举得手酸,他既不走,也不动作,计较着许是放灯时勾起了他的伤心事,柔声安慰,“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多思一二,少思□□,既你今日不想说,我便不问了,这次换我看着你走吧。”

    她声线清冷,刻意放柔亲近时,犹如仙子下凡,救世人于水深火热,带着不一样的蛊惑味道,让人不得不听。

    翟行梭不敢回头,他似乎控制不住自己身体,每一寸皮肤都如着火般,只有靠近她才能获得清凉。

    他提步,踩着窗户跃到对面房梁,晚晚在后看着他,看他披风被扬起,身形奔着月宫而去,消失在黑暗中。

    “阿娘,他是你在天上派来保护女儿的神官么?”

    不多时,蓝心和月牙回来,两人带来不少珍奇玩意,一一给给晚晚过目,晚上蓝心伺候晚晚睡觉,瞧见兔儿灯。

    “姑娘,这不是我们买的呀?奴婢给您清出去罢。”

    “月牙买的吧,”晚晚顺着头发,面不改色,“放哪儿吧,挺好看的。”

    “行。”

    那月儿灯几乎燃尽,昏黄的灯光映得兔儿无精打采,晚晚将它提到床边,不舍地看着它入睡。

    初一,又是被鞭炮声惊醒。

    晚晚揉揉惺忪睡眼,不小心碰到了月儿灯,那灯似乎被移过位置。

    翻过来看,另一面用熟悉的笔记提了几个字。

    字子迟

    “幼稚。”晚晚笑着,指尖细细摩挲着“子迟”二字,心中默念,简子迟。

    这人,走时心里带着气,夜半又潜回来,好生有趣。

    因为这个“子迟”,晚晚心情好上许多,将兔儿灯的灯罩拆下来,同简子迟的另外两张字放在一起,用檀木小匣装好,压在箱笼底部。

    月牙还没醒,自己换了一套青旅束腰窄袖百蝶裙,内衬嫩菊白单衣,开窗呼了一口气,听谁家喊着一碗元宵生瑞气。

    他们的马车早两日朔英就准备好,看这急急忙忙的,大约是东都城里又有了乱子。

    但这都毁不了晚晚的好心情,客栈门前,柳枝发新芽,她站在嫩芽下,笑颜如春。

    翟行梭后从客栈出来,巧巧就遇见她回眸。

    昨夜他回去后辗转反侧,转动着流珠默念三遍平安经,无果,思绪如柳絮一般,飘飞不定。

    来来回回,都是晚晚冲她嗔笑,同他月下祈福的模样。

    最后还是顺着本心,再度潜入佳人房中,留了自己的字。

    定北王府覆没那年,他刚满十三,离行冠礼还有七年,但是母亲被当做人质扣在东都,日夜思念远在北方的父亲,早早便想好了他的字——子迟。

    迟,但归。

    可惜还未等到及冠礼,双亲已去,他改头换面,字不字的也不重要了。

    谁能料到,母亲多年前选的字,能再十年后,让一个小姑娘如此开心。

    翟行梭看着她,未动。

    晚晚笑意凝在脸上,变得疑惑,而后又规矩。

    她似乎又看见了翟行梭笑,嘴角那道疤被上勾的嘴角隐藏,这是第二次,他笑的十分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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