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仪,你索性帮了我吧。”嘉章对着针线犯难,令仪抿着口儿笑笑:“我做得不好,老师也说过的。再者,小姐你要学绣,总要一针一线慢慢地学起来。这回代你做了,下回代你做了,怎么学得会呢?”“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其实你何必太谦呢,再不好也总要好过我。我学绣又有什么用呢,又不能指着它吃饭穿衣,你会不就得了?”针已经递在令仪手中,令仪看着她的为难样子,忍笑不住,接过来替她绣着,绣了几针,又递还给嘉章。自去挑了灯花,掇了张矮凳,跟前陪伴。

    坐不几时,嘉章的眼皮上下相打,脑袋沉重,往前一撞,险些没把手扎破,嘴里还嘟囔着:“令仪,我困得很……这功课不做了吧……”一只手往前乱捉,身子倒像个不倒翁,只顾着乱点头。令仪见了这个样子,自然是又好气又好笑,待要替她抹把脸,陪她再做起来,又晓得她从没熬过夜,所以打瞌睡,怕她真为此劳了神,生出个三灾两病,反而不好,忙扶她到床前卧下。嘉章受了些劳累,这会儿自然是沾着枕头便睡,嘴里还嘟嘟囔囔地不知说些什么,令仪笑着替她掩了帐儿,想着第二天学把她听。回身顾视,却看到桌上功课,缺针漏线,看起来倒有一大片未完,见她睡得憨,晓得她早上也未必起得来,竟自作主张,在灯下代她绣了起来。捱到三更天,星斗微茫,她的头脑也麻得很。

    她攥着被,便沉入了很深的梦里。梦里,好像看到母亲安排她睡下,她存心淘气,闭着眼睛,假作睡着,待母亲走开,她撑开眼睛,悄悄地朝灯下望去,只看到母亲的背影,影影绰绰。竹布衣裳,裹着瘦怯又坚强的身躯,这模糊的影子被光晕染开,又模糊了一层。母亲似乎没有亲戚,父亲也没有,她从小能见到的只是邻家爷叔伯母。当时青灯,只今红烛,她很长时间没有梦见过母亲的正面了。

    佩文见针脚细密,手法熟练,且行针走线,瞧着眼熟,猜出是令仪捉刀,却不明白说出,只是赞叹嘉章针线不类初学,倒像个积年的老绣工。把嘉章先弄得羞惭起来,才说是令仪代做。令仪是罚怕了的,这会儿自是提心吊胆,听候发落。哪晓得佩文也不计较,只叮嘱以后不可如此,便轻轻地放过去了。令仪还只管担心,怕佩文说与夫人得知。佩文看她面上红红白白,晓得她素来怕见夫人,笑着说:“傻姑娘,姐姐那头,我也不会去告诉,你只管放心。”

    嘉章扶着令仪出了门,佩文瞧着她们两个:“却又作怪。”红儿支颐痴坐,盘弄着令仪绣成的功课,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有什么好奇怪的呢?”“令仪那丫头,分明像一个故人,她的手法,也分明像一个故人。明珠蒙尘,可有这样蹊跷的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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