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一个新奇的角度和让人无法反驳的观点。
桃禛魂入黄泉, 身躯埋进黄土,如此编排一位死者其实并不妥,但桃鸢一副就事论事说实话的认真神态, 陆漾忍了忍,唇角翘起又被死命压下。
桃鸢慵慵懒懒抬眉:“想笑你就笑罢。”
陆漾握着缰绳“噗嗤”一声破功:“姐姐、姐姐这张嘴啊!”
总能以最犀利的言辞一语中的。
桃鸢做了二十几年的桃家嫡长女,文采出众, 为桃家带来无数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好处。
陆漾生来爹娘相继逝去,却见到其他疼爱女儿的长辈, 无一不是对亲骨肉掏心掏肺的好。
就拿她素未谋面的阿娘来讲,阿娘拼命将她带到这世上, 这便是阿娘对她独一无二深切的爱。
很难想象做爹娘的不爱自己的孩子。
几面之缘, 她看得出来, 桃禛行事所有的出发点是以世家利益为重,骨肉亲情尚且要放在其次。
桃鸢何等人,他又是何等人, 说是亲父女,的确存在违和。
不过这话也不绝对。
所以桃鸢谨慎地说的是“有可能”。
为了这一线可能,她心里仿佛燃起一把无名之火,她要弄清楚, 弄清楚她是怎么来的,弄清楚谁才是她的双亲!
“除却生息果, 还有其他外物能使女女受孕么?”
“这我倒知之不详了,不过苏姨应该知道。”
“那咱们快点回去。”
陆漾轻笑:“好!”
马儿如风疾驰过洛阳长街,她们走后, 卢氏思量片刻喊人近前来:“你去知会崔夫人一声, 就说前尘裂开一道口, 瞒不住了。”
“是。”
……
焚琴院, 崔玥静坐半晌:“我知道了,你帮我回婶婶,就说阿玥谢谢她了。”
下人恭谨退下。
前尘裂开一道口,便是卢氏将她所知尽数说予旁人,只是再怎么想,崔玥都没想到自己女儿身上。
甜果果……
知女莫若母,桃鸢是怎样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她一清二楚。
崔玥太阳穴一阵疼。
她才从往事里捋出几分头绪,这边就瞒不住了。
“夫人,大小姐她——”
“随她去罢。”
她摆摆手,身子半倚在美人榻,眸色氤氲几许复杂。
那晚的事起初她不愿回忆,失身给景幼以外的人,这认知令她痛苦,令她好多个日夜都在愧疚、反省。
可不能不想。
说来实在可笑,养女二十多年,她始终没搞明白女儿的‘爹爹’究竟是何人。
说是桃禛,她私心上不能接受,那日醒来的种种端倪也使她疑窦难平。
若是幼幼……
崔玥心尖又苦又疼。
……
“使女女生子的外物?”
苏偱香放下手中晾晒的药材,看向冲进小院的两人:“是谁要用到此物么?”
陆漾呼吸一紧,急忙道:“苏姨的意思,是果然有除了生息果之外的生子秘药?”
“有是有。”
苏偱香搬来板凳请她们坐下:“生息果乃传说中的神物,效力逆天,血脉生异可代代相传,如今这时代找不着新鲜挂在生息树上的果。
“但一些避世势力的宗门国库中,或许存放诸如鸾凤花一般的妙物,鸾凤花佐以生息果枯叶,再以八十一种珍奇灵药相助,请了得道高人以‘慧心’炼制,兴许能出一丸。”
她说的“鸾凤花”、“慧心”,陆漾见也没见过:“也就是说,除了我陆家,这世上的确有两名女子诞下血脉的事迹?”
“当然,天地之大,无奇不有,没见过不代表没有。”
桃鸢问道:“何人身具‘慧心’呢?”
她一愣:“咱家少主就有啊。”
“什么?我?”
“不错,少主乃陆家财神,财运昌隆,于赚钱一道无往不利,乃天生慧心的缘故。慧心,也可以理解为一种绝对霸道的天资。这般来说,少夫人应该也有,以文入道,至巅峰,是为得道,如此才能默出常人不敢想的诸多书籍。”
“那这样说来,这慧心,国师也有了?”
苏偱香沉默几息:“道家真人,能做护国国师的,天资只会更可怕。”
桃鸢与陆漾对视须臾,心里的猜测逐步有了相对清晰的轮廓。
出了小院,陆漾边走边道:“鸢姐姐,若国师真是你……”
“是与不是,一问便知。”
“问?”
……
“的确要问,想不清楚,思不明白,只有一问了。”
崔玥缓慢起身,下人服侍她穿好御寒的披风,整理衣服压出的褶皱。
当娘的,哪能落在女儿身后呢?
她掸掸衣袖,收拾好一地的怅然落寞。
为了甜果果,为了当年的情有个交代,当年的罪孽有个了结,她有必要去宏图塔一趟。
见见如今的道贞。
焚琴院没了主人,整座庭院寂静无声。
马车停在宏图塔可允许停靠的范围,下人前去传话。
不周山的道侍同大内侍卫交谈几句,领着崔夫人走到塔下。
“夫人,有何事便在这里说罢,山主正在悟道,不容人打扰。”
“那我在这里等她。”
道侍显然在某处听过她的名声,一时犯难,眼看崔玥真在塔下静等,她皱着眉,犹豫再三扭头朝塔内走去。
“山主……”
隔着一道门,有叹息声传来。
“你去问问,她有何事?”
“是。”
她退出宏图塔,走出塔门,恭声道:“夫人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妇人有一问,斗胆问一问国师,此事,唯有国师能助我解惑。”
一问。
道贞捻动珠串的手倏然顿住。
前尘如网,红尘如烟,俱将她笼罩。
这一问,果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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