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拔营回京,韩炎坐在明晃晃的马车里拄着下巴生闷气,都好几天没有见到小洛了……
“皇上!”马车外的小太监话音里带着激动,“八皇子回来了!”
韩炎闻言大喜,忙撩开帘子向外看去。
邱洛垂头丧气的跳上马车,脸上脏兮兮的,瞧着有些狼狈。
“小洛,皇叔没欺负你吧?”
韩炎不提韩绪还好,提起他邱洛就一肚子气。
她翻了个白眼打探:“何醉怎么样了?”
“何醉?”韩炎一脸茫然,“她怎么了?”
邱洛见状就知道韩绪没放出消息,便叹了口气不再问,早知道那日自己就不该多嘴,如今平白惹得姐受伤了不说,还被勒令不许见她,狗贼韩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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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绪的马车里铺了厚厚的褥子,布置的甚是舒适,便是马车颠簸何醉也感觉不到多少。
韩绪蹙眉听着秋痕禀报,不时地看一眼何醉。
何醉在一旁躺着,下面人还贴心的给她扯了一张帘子遮挡,她只隐约能瞧见两人的身影。
“嘉德公主已经入狱,按律法应当即刻处斩,可您不在京,只能暂时关押,等您回去定夺,还有孙昌平,他想见您。”
纵是平日里貌合神离,但嘉德入狱孙昌平自然也跑不了。
韩绪颔首应下。
孙昌平此时见他定然是有话要说,此人心机深沉,信中之言含糊不清,确实需得见一面。
“杜肆海查的如何?”
一旁的何醉闻言悄悄竖起了耳朵,韩绪从帘子缝隙处见到那蜷着的手指没来由的勾了勾嘴角。
秋痕看着韩绪面露笑意,侧头看了一眼何醉的方向,还未看清便被韩绪的轻咳打断,他忙转过头回答:“杜肆海本不是什么大鱼,只不过是藏的比较好,又有人替他遮掩才叫兄弟们漏了去,如今盯上他后身世自然经不得查,确实有异。”
韩绪眉间带了些不耐烦:“重点。”
“是。”秋痕掏出一沓纸,“杜肆海祖籍宏江,先帝二十三年曾入京科考落榜,因家境贫寒,曾受同乡多次资助以备三年后再次科考,可先帝二十五年突然就没了踪迹,因着老家无亲人,倒也没人报官,此后再无科考,应是当时就做了左相的门客。”
韩绪指尖轻点膝盖,沉声道:“还查到了什么?”
秋痕顿了顿道:“此人手上或许真的有人命,王爷可还记得当年一罪两侍郎之案?”
一罪两侍郎……韩绪抬眼看秋痕。
“方才属下说多次资助杜肆海之人正是那吏部侍郎何成,何成被贬出京后在京城八十里外被山贼杀害,全家无一……”
“好了。”韩绪突然出声,带着一丝莫名的警告,“此事回京再议。”
秋痕突然被打断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道:“是。”
秋痕退下后,韩绪坐在一旁久久未开口。
何醉直直的躺在柔软的褥子上手攥成拳,尽力控制着气息。
“何醉。”韩绪放下书本,望向帘子的一侧,“若杜肆海手上真沾了同乡的血,本王该如何处置?”
何醉抓起毯子蒙住脸,半晌闷闷的声音响起:“杀人偿命,死无全尸。”
“好,那便叫他偿命,死无全尸。”
何醉拿下盖在头上的毯子,嘴角高高的勾起,眼中却满是泪珠,不知是开心还是难过。
秋痕查出来的消息定然错不了的,说当年之事乃杜肆海做的那便是有九成可信。
父亲被贬官若是其间无人做手脚只是父亲自己的选择的话,朝堂之争她不想参与,她要的只有一个凶手,只有当年京城外八十公里处的那个凶手!
今日韩绪把决定交给她,她承他的情。
韩绪撩开帘子向外看去,五月的太阳极刺眼,真相会被掩盖,但终有大白的一天。
今日之前韩绪便有猜测,何醉口口声声要为何家讨一个公道,若是平常冤案,以何醉的性子和本事,定不会委屈至此。
能让她甘愿留在王府为自己办事,那她的敌人势必不会是末位小官。
所以他便调来了京中历年何姓官员的履历,符合的只有一位,何成。
他脑海中已经没有了何成的印象,但他记得何家的大公子何清泉。
何清泉与他并未有过深交,不过是世家子弟大宴时见过几面罢了,而让他印象深刻的是何清泉的天赋。
何成一个吏部侍郎,教出的儿子温润如玉,饱读诗书,若是他记得不错,当年何家出事的时候,何清泉不过十岁左右,而年仅十岁的他便能做出名满京城的绝诗了。
韩绪自小舞文弄墨不爱读书,虽不与文人过多交往,可心底还是佩服的。
他曾在千味楼的二楼瞧见过他一回,白白净净的少年怀里抱着个小娃娃走在下面的街上,两人的面容都是一般的精致。
“哥哥又骗人。”
何清泉的脸被一双小手扯得变了形,却笑得开心:“嗯?哥哥怎么骗你了?”
小娃娃气呼呼道:“哥哥说我乖乖吃药就带我出来玩,结果你却在书坊看了半天书!”
何清泉略带歉意却又忍不住笑:“是哥哥不对,那雨儿说想做什么,哥哥都带你去。”
“真的?”头上的发髻随着主人歪了脑袋摇摇晃晃的煞是可爱,小娃娃眼珠子转了两圈搂着何清泉的脖子撒娇,“那哥哥带我去找爹爹嘛,雨儿想爹爹了。”
介时何清泉身量还小,怀里抱着小娃娃久了多少有些吃力,闻言和怀里的人抵了抵头笑道:“好,我们去接爹爹放衙。”
画面美好的让人想落泪,韩绪兄弟姐妹虽多,可从未有过唯美的一幕,所以记忆尤深。
记忆中这是韩绪最后一次见何清泉,那之后不久何家便落罪被贬,接着就……
他蜷了蜷手指,无声的转头去看何醉,被帘子遮着什么也看不到,可韩绪就是知道何醉在里面委屈。
他伸手抚着胸口,不知是怎了,这里酸酸胀胀的有些喘不过气。
“王爷。”
韩伯没有去围猎,接到拔营的消息一早就在府门候着,见着马车忙上前问候。
秋痕松了缰绳跳下马,韩伯见了他忙迎上去:“听闻姑娘受了伤,现下如何了?”
秋痕叹了口气:“伤得很重,许是要养一阵子,可备了轿子?姑娘如今无法走动。”
韩伯连点头:“备了备了……”
他话音未落,就瞧见韩绪抱着人下了马车,后面的话顿时咽了回去,顿了一瞬而后忙道:“王爷赎罪,不知姑娘不便,老奴竟未备轿子。”
秋痕:……
韩绪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抱着人大步朝琉光斋走去。
秋痕忙跟上,走之前还不忘给韩伯偷偷竖了根大拇指。
韩伯含笑点头,王爷,老奴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虽是下午可日光仍是毒辣,韩绪走得慢怕晒着何醉,走得快了又怕扯着何醉的伤口,真真是两头为难,不远的路程竟生生折腾出一身汗。
“秋痕,让傅子秋直接去琉光斋替姑娘看诊。”
“是。”
舟车劳顿,何醉自知无事便不想再麻烦别人,开口道:“王爷,属下无事,傅大哥说只要好生养着就无事了。”
韩绪闻言眉心微蹙,这声大哥着实有些刺耳。
“那便只叫卫裕来就是。”
何醉沉默,依着韩绪的性子,今天不叫人来怕是谁也好不了,她环顾四周疑惑问道:“红菱呢?”
韩绪闭口不言,面色微冷。
冬凛适时解答:“姑娘,红菱办事不力,王爷安排了别的人来照顾您的起居。”
话中之意,就是红菱不会在回来了?
何醉猛地回头看韩绪,韩绪一时不察差点将人摔了,定了定身子低声道:“别乱动。”
何醉乖乖服软任他抱着不动:“王爷,当日之事是属下自作主张,错都在属下,红菱什么也不知道,您……您就饶了她这一回吧?”
韩绪脚步不停低头看她:“你是时运好才躲过一劫,若是下次她还这般玩忽职守,本王怎么……”
“王爷,红菱……”
“错了就要罚,不然规矩何在?”
何醉垂了垂眼睫,似是在自言自语:“傅大哥叮嘱属下,养病期间不要忧思过虑,可属下害了红菱心中不忍,每日恍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养好伤……”
韩绪缓缓定住步伐,忽的气笑了:“何醉,你威胁本王?”
何醉睁大了眼睛,眸中满是疑惑:“王爷怎会这么想?属下只不过是想到了傅大哥的话,感叹一句罢了。”
何醉说罢便微阖了眼,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映出倒影,显得有些软乎乎的,瞧着倒真是冤枉了她似的。
韩绪盯着她看了半晌,低头失笑:“冬凛,去告诉红菱,若还有下次,便是姑娘求情也不管用了。”
“是。”
何醉歪头,在韩绪看不到的地方勾了勾嘴角。
“王爷心善,整个京城再找不出如王爷这般宽厚的主子了。”
何醉心情好,便捧他一捧。
韩绪不置可否,何醉的话只有在剖验尸体的时候才能信。
将何醉放到床上,韩绪见她想坐起来立马冷声提醒:“躺好,你傅大哥交代要好好休养,这般折腾许是不知道什么时间能养好。”
何醉:……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人这么斤斤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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