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咙动了动,克制想要伸出的手。
“你做得很对。”他轻声道。
二人不再言语,并肩看着一轮夕阳缓缓沉入涛涛江水之中。
第二日王鑫便跟着姜醴跑去江南盯买卖,一天下来类的够呛,按约到陆清洛的学馆报平安时,眼皮已经疲惫地耷拉着,眼中却射着欣喜与狂热的光。
“今日过的如何?”
“旁看了姜先生做买卖,帮忙算账,偶尔有时应付客人的讲价。”他兴冲冲地讲完见闻,顿了一刻,嘴撇下去,“没事的时候姜先生就逮着我讲今日要学的诗词经史,还叫我家去写篇关于经商的策论文。”
陆清洛抿嘴一笑,她原先还顾虑王鑫的学业是否会受到影响,早应知道姜醴不会等闲视之,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学生,他都是要求最高的那位。
“好好写,别叫子酽又挑了你的毛病,那时作业又要翻一番。”她拍拍王鑫的背,唤人把欲哭无泪、满脸愁容的王鑫送回家。
这般王鑫也可在他理想的经商之路中得到锻炼。
——
按照他们预想的模式,一开头先是官府带头将收购来的加工之后卖与江南,分红分给百姓,若有需要再统一去江南的集市上买粮食。再加之皇帝免了宜和城当地一半的赋税,即便许久没有甘霖降落,水稻都蔫巴着小脑袋,宜和城也未因而蒙受灾年的苦难,甚至后来官府的行为带动了民间的通商来往,宜和城逐渐由闭塞转为与大梁经济中心之一的江南有密切联系的城镇——毕竟地理上原就只一江之隔而已。
北边的蝗虫最终没有南下,到了晚夏,水稻蔫巴巴地成熟了,收成不多——但比起从前的灾年,百姓生活受到的影响已是前所未有的少,且一个两个都在盘算着隔着一条江的江南那边百姓的喜好,琢磨着种些时兴果蔬或是学一两门手艺,好渡过江去卖。
一来二去,宜和城渐渐褪去荒芜、闭塞的氛围,天尚蒙蒙亮,码头已是人声鼎沸,满眼希冀的农夫扁担里装着果蔬、绣品、小玩意儿。房屋不再破败蒙灰,在江南做买卖赚到些钱的人家最先做的一件事无不都是将自己的宅子翻新一番——在乡土社会,房子就是脸面。
一切都往着美好的方向发展,陆清洛看着发家致富的街坊们,心中也痒痒,思索是否要将“味先知”在江南开个分店。此念只如飘入池塘的树叶,只在水面停留须臾,随即打着旋沉入池底。
反正此世她别的不敢不敢保证,钱确确实实是不用愁的:每个月爹爹都要派人送钱、送首饰、送衣裳,更别提过年给的压岁钱。
她当今只需一心一意专注于学馆,将小团子们带好即可,她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团子们,迈向“味先知”的脚步愈加轻快起来。
今日踏进“味先知”,陆清洛整个人都一愣——味先知座无虚席,且没一个是托,都是在铺子里不常见的生面孔,却都是田野中、街坊上的熟面孔,宜和城的百姓涌来“味先知”了。
她站在门口不知所措,干脆就停在原地等待里面客人们的回应。
街坊们都笑呵呵的望着她,过一阵子孙大娘才站起来说话:“陆先生,我们都听张县令说了,除蝗和卖东西到江南的法子都是您提的。也没什么能帮你的,大家伙就来‘味先知’捧捧场。”
听完这一番解释,陆清洛觉得更加不自在了,一双手不知往哪里放,摸摸发簪又放下:“哎呀,这……这是应当的……”
她站在门口挡住小团子们的路,王明升好奇地从他身侧探出一个头来:“陆先生,你怎么不进去呀?”
街坊们看着小团子们,笑容愈发热烈,你推推我,我看看他,终于派出个代表出来讲话:“陆先生,您的学馆还收不收孩子了?我家童童七岁半,不知能否……?”
“还有我家阳阳,八岁,虽不识字,但也是机灵的……”
一股暖流涌上心间,陆清洛忽然明白这一幕是为何发生了。百姓们从张县令口中得知是她想出主意帮宜和城度过难捱的灾年,不仅保住全家的性命,还使宜和城的发展蒸蒸日上,于是乎她得到了他们的认可。
爱屋及乌,在百姓眼中,这般厉害帮他们度过灾年的人,她兴办的学馆必定也是极好的。
她像一个在田间辛劳了一年,秋日终于收获硕果累累的农夫,欣慰地笑着,一个一个问孩子的情况,告诉他们明日辰时送孩子来学馆报道。
可家长送小团子们前来报道时,陆清洛又如学馆开张第一日时一般傻眼了。
几个小团子局促不安地缩在门口等待——男孩女孩皆有,大的小的、下垂的上扬的眼睛羞怯而不安地盯着陆清洛。
在她努力厘清脑中思绪之前,门后又走出一人,让她目瞪口呆。
“清洛啊,我丫头就麻烦你教了。”
张县令手中牵着一个梳着双平髻、身着翡翠烟罗绮云裙的文静秀气的小女孩走上前,陆清洛一眼便看出,她身上那套衣服的布料,还是先前与姜醴针锋相对找张县令套信息时给带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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