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人皆为姜醴从前在长安任职时的同僚,从前见姜醴从来都是风光霁月、超凡脱俗一人,身在官场却不堕庸俗势力,从来是不与他人同流合污,骨中带傲——这种傲气也最终导致了他的贬谪。
谪仙般的一人,如今却出现在偏僻之地的美食铺子中端盘子,实在叫人目瞪口呆。
谭容淸左看看右看看,小腿一迈溜了,剩姜醴一个与先前的同僚面面相觑。
“子酽,”旧友先开口,“你如今是在此……”
“幸逢一友,她于此置办了一间铺子,我来此帮忙。”姜醴简要叙述自己来此的缘由,正要先离去将手中菜端过去,细细一对,恍然发觉恰好是旧友那一桌的吃食。
如此之巧,他也顺道应了旧友的邀请,入座与旧友叙叙旧。
“子酽,先前你待仲才那般,他却……”姜醴旧友皆为直爽豪迈之人,一见面也并不做些场面上的寒暄,直切主题,肚中有什么倒什么,“如今你仍能敞开心扉,随遇而安,于宜和城也能结识好友一二,作为一同长大的旧友,我甚是欣慰啊。”
姜醴只微微笑着,明白按他旧友的脾性,定要继续追问。
果不其然,旧友几个对视一眼,笑嘻嘻地问:“不知子酽此次来宜和,认识的是哪位人士,可否介绍与我们一见?”
“她正忙着,等她空闲下来再说。倒是你们几个,不是在长安待着,怎也到宜和来了?”姜醴轻飘飘地将话题转走。
旧友情绪涌上头,眉头一皱,面露恼色,一股脑七嘴八舌又将缘由道出。
“子酽,你走后事波并未平息,天家盛怒接连处罚了好些人,一时间官场动荡,人人自危。”正在讲述的旧友摇摇头,拿起桌上的酒樽一饮而尽,继续苦涩道,“我们原以为一切已然平息,恢复先前的行事作风。谁曾想那只不过刚刚开始,天家如今仍然疑心重重。我们几个不过按往常一般私下小聚,传到天家耳中,一时龙颜大怒,一人贬了一个地儿。”
现今宗族门阀势力强大,朝中结党营私之人也屡见不鲜,天家的疑心并非无因而起,只是这疑心太重,在宦海沉浮的众人命运便缥缈起来。
姜醴安抚几句过后,顺口问道:“那仲才……”
“你还惦记着仲才呢!?”一旧友惊讶道,说完才发觉自己声音过大,带着歉意看了几眼邻座被吓到的客人,压低声音,“若不是他先溜须拍马,谄媚惑上,非以那般的方式凸显自身蕴藉,这事端压根儿挑不起来!”
“并非惦记,只是略有好奇。”姜醴说完自个儿也暗自愣神,换做从前他定不会多过问,事情过了便过了,不愿沾染过多世间尘俗,自从与陆清洛相识久了,竟也慢慢多了些烟火气。
“子酽兄……”旧友们显然也意识到此变化,皆是倒吸一口气,眨巴着眼睛盯着他,“宜和城究竟是个甚么好山好水的地儿,叫子酽兄这谪仙一般的人也下了尘!”
姜醴唇角漾起淡淡的笑,无奈地一个一个回应旧友的调笑之言,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浮现陆清洛的身影。
不太对劲,他想。
陆清洛那边正教育完桌上边吃边打闹的学生,叮嘱王鑫与荀澹看好师弟师妹,余光中瞥到姜醴这边的动静,一切皆处理好之后也跟着过去。
“子酽?”她走至他们旁边,注意到几个不熟悉的书生面孔,试探地问道。
姜醴方未来得及转头与陆清洛说上话,正对着陆清洛的旧友愣了不到一刻,忽而张大嘴巴,一副恍然大悟的吃惊模样:“子酽!这便是你幸逢的那一友?”
“这是我的好友卫维、李启、钱贺竹。”姜醴努力忽视几位旧友探究且八卦的目光与暗示,尽量淡然地介绍双方,“这是我于宜和结识的好友陆清洛,她也是长安人士,在此兴办学馆。”
“原来在此兴办学馆的竟是陆姑娘,久仰久仰。”卫维一脸的八卦表情还未来得及褪去,语气中却已带了敬佩。
陆清洛疑惑地拧了拧眉:“我的学馆名不见经传,几位还从哪里听说过?”
“我们几个从长安行至宜和,路途中附近的城镇皆流传着宜和城来了位先生,既兴办学馆又出策略帮助宜和城渡灾的事。还有这‘味先知’也颇有名号,据说一贯富庶的江南人士也对这铺子的点心赞不绝口,因而我们几个各奔东西前特意来一尝究竟。”
这一番赞美说的一贯大大方方,脸皮厚的陆清洛也觉着有些害臊,脸腾地一下变红,支支吾吾在当地不知该作何回应。
好在姜醴几个旧友都是善解人意的,见她如此,转而去逗姜醴:“子酽兄,你说你于宜和幸逢一友,可没说是这位先生,怎的遮遮掩掩的?”
“未来得及说全罢了。”姜醴表情不变,将好友的调笑四两拨千斤地应付过去,转而问陆清洛,“你今日找我,可是有事?”
陆清洛被他转移话题转移的多了,一眼看出他此刻的逃避,不过恰好今日确是有急事要处理,便顺遂了他的意愿:“学馆又新来了几个学生,比前几个还难教些,我加上雨霏二人才勉强应付过来,若是以后再多来几个学生或者他们要学的内容多了,这点人指定不够。”
“所以……”姜醴轻轻蹙眉,望向她的眼。
“所以我想给学馆再招个先生,”陆清洛言简意赅道,“譬如出身寒门的秀才,这般学馆又多个先生,新来的先生也不至于因家境而困顿不已,如若他要继续参加科考,也可为学生们立个榜样。”
姜醴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不知几位可有认识的,或者有无恰好被安排至宜和城当差的,来学馆暂时帮个忙?”谈及学馆,陆清洛一下又变得十分自来熟,笑呵呵地看着一桌人。
“我我我!”钱贺竹看热闹不嫌事大,想着能第一时间看热闹,极乐意地答应,“我在宜和领了个闲职,一路过来还认识些久考不中的秀才。”
他正欢欣地说着,忽而感受到一束目光,窘然回首,姜醴正蹙着眉头,眼睛定定盯着他,一汪琥珀色的淡色眼眸中看不出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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