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终究会来,这是烛安在踏进戟蝶宫前就做好的觉悟。
阿世带着军队走进后苑,他对着棚屋喊道:“里面的人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识相的就快……”
他话没说完,一个领队无视他的叫嚣,直接破门而入,可惜一无所获。
“人呢?”阿世挤进去,看到空无一人的棚屋后大惊失色。
领队眯了眯眼,挥袖走出棚屋。他对在场的六位叛军命令道:“搜!”
叛军们领命散开。
“还愣着做什么?”看到阿世还呆在屋里不动,领队不悦地问道。
“是是是。”阿世从喽啰头目身上移走目光,低头离开。
棚屋内,那喽啰头目的尸体只穿着汗衫,身上的铠甲被人剥了个精光。
阿世眼睫垂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叛军开始在戟蝶宫进行搜查,一个士兵走到马厩角落,猛地掩鼻抱怨:“什么味道这么臭?”
他看到被打开的木桶,嫌弃地盖上:“好好一个寝宫也有这么臭的东西?”
甄序璟有两匹锥音宝马,每日都要进食六大桶饲料,所以宫内有蕲鱼桶不足为奇。
叛军小弟生无可恋地检查周围和上面的几个木桶,抵不住恶心,转身呕了起来。
呕着呕着,他发现对面的墙壁有一个新鲜脚印,看着是刚刚留下的,当即和领队禀告这个线索。
领队跟着他来到这个墙壁,空气中依稀留存着一些蕲鱼腥味。领队反身指着那些木桶问小弟:“那些桶都排查了吗?”
小弟点头如捣蒜,睁大眼睛说瞎话:“查了查了,里面都是空的。”
这时,搜查戟蝶宫的叛军,包括阿世在内,一一回来复命。“将卒大人,没有收获。”
将卒领队再次嗅到了令人作呕的蕲鱼味,瞅了瞅鞋印,不爽地收队。
保命第四式:臭鱼脚印,大获成功!
桶内的烛安松了一口小小的气。
但她们没有任何人听见,同其她叛军一起步出戟蝶宫之时,为首的将卒说道:“传令下去,五皇殊假扮士兵逃了,南庭众将和守门务必严加把守,遇到可疑人物拦下搜身,无令牌者不得跨宫行事,反抗者格杀勿论!”
“遵!”士兵领旨,分散两头干活去了。
将卒此次白跑一趟气血上涌,最会察言观色的阿世找了个要继续执行任务的借口,忙不迭地溜了。
十分钟后,烛安探出头,确定没有叛军后,蹑手蹑脚地出来。
她先去帮烟宁挪开木桶,再去帮甄序璟。
三人一身鱼味,走在路上不用一分钟就会被人抓起来大刑伺候。
烛安对此倒不是很担心,木桶毕竟是空的,沾到盔甲的只是一些汁水。她走回棚屋撕下小纪子的衣服,把它当做擦布擦走了身上的蕲鱼汁。
至于腥味,味道是会消散的,偏离人群在风中走一会儿就什么味儿都没有了。但这里到处是叛军,避开人群几乎不可能,因此烛安想到了另一个办法。
比蕲鱼味更重,但又比它更合情合理的,莫过于现在裒城最不欠缺的血了。
她正好也要换一换自己破裂的颈甲。她脱下喽啰尸体上的颈甲换了上去,随后再破开他的喉咙,把他的血往自己的盔甲上涂。
烟宁和甄序璟也跟着做了。
鱼腥味参杂着血腥味,这下是鱼是血都分不清了。
“你的计划是什么?”甄序璟搜了搜喽啰的身体,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
“去东庭找人。”烛安走出棚屋。
“然后呢?”
“去了东庭再说。”
“没想好后路,这也能叫计划吗?”
“砰!”突然一声爆炸传来,众人朝声源看去,爆炸源自西庭。
烛安的视线停留在爆炸后岑寂的夜空:“殿下,有件事我想先和你说清楚,以防你误会。”
她偏头严肃瞧他。“宫仆地位是卑贱,但命不卑贱,人人皆同。我们的主子只有一个,那就是疯了的锦妃。去东庭是你自愿跟随,我们并无强迫。倘若你认为遇上什么事,我们会像小纪子那样舍命相护,或者像书里戏里那样为主人挡刀挡剑挡枪,那我要在这里认认真真地和你说,我们不会,你别指望。”
“我有什么计划后路方法,如果殿下愿意一同分析推断,让事情进展更为顺利,我无任欢迎。无谓的指指点点就不用了,到了东庭就各散东西,各安天命。”
甄序璟一怔,意识自己失礼在先,拱手作揖。“是我冒昧唐突。”
烛安没有理会,出门右转走过矢鲸宫。烟宁走在她身侧悄声说道:“烛安,其实璟殿说得在理,我们确实没有想好后路。”
“我知道,但轮不到他颐指气使。”
烟宁愣了一会儿,烛安刚刚不是才表白吗?这会就讨厌起他了?
不管,反正她支持的是烛安。
“嗯,你说得对!去明园接了小主后,不如我们去杏日宫吧?齐妃是璟殿的母亲,你救了璟殿一命,她断断没有不收我们的理由。”烟宁和烛安讨论起后路。
“求人不如求己,甄序璟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且东庭自身难保,我们要另想办法。”烛安救甄序璟,从来都不是为了增加手中的筹码,而是私心。可在蕲鱼桶听过他的自怨自艾后,烛安坚定了不能投靠他人的想法。
烟宁没有想到那么深,只是心想:烛安居然直呼璟殿的姓名?这赤/裸/裸的厌恶啊!果然是以大局为重,不拘泥于儿女情长的烛安。
见此,烟宁也不再提起有关璟殿的事,专心思考后路。
“容我想想。”烟宁的脑内开始绘制东庭地图,想找出安全的藏身之处。
“砰!”西庭又传来一声爆炸。
赶路的她们没有抬眼看,只是一直往前走。
此时的南庭已经被叛军控制了下来,偶尔能听到一些宫仆的呜咽声但再无其她。南庭所有宫殿应该都已经投降了,甄序璟的面色平静依旧。
她们三人抵达东南门时,南门走廊已排起长队,过路之人皆需出示令牌才能放行。
逃亡后路尚且没有想到,另一个过路麻烦接踵而来。
一波三折,真让人气馁。
虽是这么想,电光火石间,导致令牌事件发生而不自知的“罪魁祸首”烛安握紧了拳头,不仅一连想到了过路之法,还想到了一个实行起来困难重重但如果成功就能获得自由的后路。
她低头排去队伍的最后面,满意地笑了。
“烛安,我们没有令牌啊!没令牌怎么过?”烟宁压紧嗓子问道。
甄序璟提议:“要不然先诱开一个叛军,接着杀掉,然后抢令牌?”
“怎么诱?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而且这里每个人都是结队的,你知道哪个士兵才是真正手握令牌的人吗?靠猜?”烛安面不红气不喘地怼了怼他。“没想好步骤,这也能叫计划吗?”
总算把甄序璟的冷水原样泼回去了。
要不是在逃亡,烟宁真想为烛安鼓三十秒掌。
烟宁所认识的烛安绝不做没把握的事,她再次小声问道:“烛安,是又要用你的肩甲过路吗?能行吗?”
甄序璟从简短的一句话听出了端倪。“我可以领着你的肩甲过去,由我说服她们。”
谁知道他拿走肩甲后会做什么,烛安回绝。“我不相信你。”
饶是没想到刚和他表露心迹的烛安会这么快翻脸不认人,甄序璟一时惊异。
联想到可能是自己冒犯了她,又顾虑到眼下宁可多一个盟友也不要多一个敌人的情况,甄序璟郑重开口:“我为方才的行为道歉,是我不识好歹。”
或许是想要提高自己的可信度,甄序璟往下说:“我向你们保证,我们是同一阵线的人。”
口头承诺最不值钱。
但现在是用人之计。
烛安不带情绪地岔开话题。“你们说,是不是只要有令牌,她们就会放行?”
这不是很明显吗?烟宁抑制住焦急的心情,“当然啦!偏偏我们没有!”
“那么假设我是德高望重的将领,如果我没有令牌但我要过路,你敢不敢不给我过?”烛安又问。
烟宁瞟了瞟烛安的肩甲。虽然“兵侯”不低级,但好像也谈不上多德高望重吧?烟宁顿了顿,“不敢。”
“可你不是什么德高望重的将领。”甄序璟及时止住,换了个较温和的说法。“仅凭你的等级,在守门叛军不认识你的情况下,她们不会放行的。”
队伍最前面的人被放行了,除了站在最后面的她们外,所有人都挪前了一步。
“为什么一个有地位的将士过路不用令牌,不知名的小卒过路又需要令牌呢?令牌的作用是什么?”烛安第三问。
烟宁迟疑地回:“能……能通关?”
烛安纠正:“通关是结果。”
甄序璟想了一下,补充道:“令牌能证明掌牌者的身份。”
前面又有两个人被放行了,她们三人站在原地不动,与队伍隔了几步宽的距离。
“那是表面上的作用。这些叛军里的有些人肯定是互相认识的,但是经过东南门的每个人无一例外都要核查,不管认不认识。谁能出示令牌,谁就能过关。如果只要看到令牌守门就会放行,那不就代表其实她们认的是令牌,而不是人吗?可是为什么当一个有威望的人说要过路时,她们不需要出示令牌就能通关?这个时候,为什么守门认的就变成了人,而不是令牌?追根究底,这个令牌最根本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另外两人沉思,默不作声盯着烛安。
烛安抬起下巴,示意她们看前方。这么巧,一个将级人物骑着马带着一队人从东庭过来,东门守卫尊敬地唤了声“铎大人”后便放其进入南庭。
来得正是时候。
她的“认牌不认人,也认人不认牌”的后半句得到了证实。
她也不卖关子了,笑着解开答案:“是信念,令牌建立信念。它让守卫相信,即使你没有地位,只要你有令牌,你就是有要务在身的兵将。
看着前面还剩十几人的队列,她娓娓道来:“所以我们要得到的是她们的信任,不是令牌。只要能得到她们的信任,有没有令牌都不重要了。”
“而要想得到她们的信任,我们三个……”
面甲下,她胜券在握。
“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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