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邦五十五年二月三日若时,马车的行走速度越来越慢,甄息瑶赶紧拍醒浮词。
马车最后停在河岸边。
大约一刻钟后,那位马妇在门外说:“大皇主,我没有恶意。”她打开了门,外头的光照进来,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的甄息瑶迎着强光扑过去,推着马妇跌到车外。
耳边嗡嗡作响之际,紧跟其后跳下车的浮词扶起甄息瑶,撒腿狂跑。
被推倒的马妇懵了会儿,站起后抄起弓箭,从后面射穿甄息瑶和浮词两人。
“大皇主,我没有恶意。”马妇在车厢外说道。甄息瑶从幻想中回过神来,意识到现在还不是行动的时候,便压着浮词的手暗示别轻举妄动。
光线照进马车,甄息瑶眯起眼,发现眼前的马妇有几分面熟。
马妇手上拿着一个水瓢,自己先喝了两口示意安全,然后递给甄息瑶。“喝水。”
马车内的两人轮流喝完后,马妇拿走瓢,锁上门,室内又恢复了黑暗。
马车继续启程,已经休息了几个时辰的浮词劝道:“瑶殿,你先歇会儿吧,仆会看着的。”
甄息瑶摇头,不敢松懈。她想了很久才终于想起马妇是谁,是曾经在收容所见过的绯之。
绯之也是叛党吗?她要载她们去哪里?
算了,这些疑团甄息瑶都不想要化解了。她心生一计,和浮词沟通后,决定等待合适时机实施计划。
马车一直行走到天黑才再次停下。
此时的甄息瑶已经一天没睡了。
绯之也是。
然而绯之要驱使一整辆马车前进,体力损耗得比她们多,夜晚的视野也不如白天好,所以这一次的喝水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绯之似乎也料到这一点,谨慎地打开一小道缝,把一个装满水的竹筒推过来,然后锁上门。
甄息瑶眼见计划就要失败,决心一赌。她向浮词使眼色,先配合喝水,之后随机应变。
喝完水后,甄息瑶轻手轻脚来到门边,叩响门。门被打开一条缝后,她把竹筒放在缝里,看到绯之的手指迅速将其拿走并要关门时,立刻问道:“你为什么要帮他?”
绯之陷入一刹那的思考。
就是这一刹那,甄息瑶用脚踹开门,绯之闪不及,肩膀上挎着的箭筒被打落,被门撞到的头脑还晕乎乎的。甄息瑶和浮词伺机跳车,牵紧彼此的手往森林深处跑去。
绯之暗骂自己大意,想过就此一走了之。但是既已答应炑宸要把甄息瑶送到目的地,就不会失信于人。她果断地拆分车厢,将一匹马拴在大树旁,然后骑着另一匹马追了上去。
甄息瑶也不知自己跑了多久。
她看到山里面有明明灭灭的灯火,便朝着那个方向跑去,来到了一处位置偏僻的小饭馆。
饭馆打烊了,浮词绕到屋子后面,看到炊事工具和几个冷硬的馒头。她闻了闻没坏,便腆着脸拿了两个,尽数给甄息瑶:“瑶殿,吃点吧。”
甄息瑶把一个馒头掰成两半。“一人一半,另一个放回去,以后我们再回来还。”
浮词照做了,把馒头放回原处时听到屋子里有走动声,随即后厨的门被打开,一个男人惊讶地看着她。
甄息瑶循声来到后面,与浮词一同鞠躬道歉:“抱歉,我们只拿了一个馒头,日后一定会还。”
男人打量了她们,然后笑道:“来者是客,你们奔波劳碌辛苦了。坐一会儿吧,我去倒两杯热茶。”
甄息瑶想推辞,毕竟还在逃命,但她看到浮词吞了几次口水,只好改口说:“好,劳烦了。”
她们站在后厨里,男人转身进屋,屋里传来东西碰撞、开门关门的声音,好一会儿才静下。
过了几分钟,男人捧着两杯茶出来。“不好意思,久等了。”
两人礼貌接过,浮词一口就喝完了。甄息瑶见状,把自己的那一杯也给浮词。
男人却拿过浮词的杯,说道:“这位姑娘,我再给你朋友添一杯就是。你赶路肯定渴了,先喝吧。”
甄息瑶感谢男人的好客,饮了一口茶。
男人笑了一下,带着浮词的杯子回屋加茶。
“瑶殿,你平时对人好,所以老天保佑,有难时遇到的人也对你好。”
甄息瑶失笑,无力纠正浮词的这句话。正想再喝一口茶,她瞥见了后厨里的各种炊事工具。
奇怪,这里也有泡茶用的工具,何必特地去里面呢?
这个老板就不怕她们趁机偷走东西吗?
而且如果这是熟悉的地方,为什么老板泡茶期间发出了那么多声响,好像很不熟悉工具在哪里,捣鼓了好一阵才弄好两杯茶。
最重要的是,天都已经黑了,为何老板进屋时不点灯?
甄息瑶还没想好,男人走出来献上热茶,指头沾着类似面粉的东西。
直觉告诉甄息瑶,那不是面粉,这个人也不是老板。
甄息瑶装作不小心洒了些茶,那个男人摇摇手表示“没事”,眼睛四处找了一会儿,才找到角落的布。
此时甄息瑶已经确定这个人不是饭馆的主人。趁着男人走去取布,甄息瑶拉过浮词逃走。
男人见事情败露,恼羞成怒在后面穷追不舍。浮词喝的茶里掺了药,药效发作,她越来越没有力气。奔跑途中,浮词勾到树枝跌倒,松开了甄息瑶的手。“瑶殿……快走……”
“起来!”甄息瑶扶起浮词,浮词的意识渐渐模糊,口齿不清地叫甄息瑶快跑。
甄息瑶虽然只喝了一口,但到底是受了影响,又因为带着昏迷的浮词,最终被男人围堵在山坡。
“你是怎么发现的?”男人喘了口气。“我明明藏得那么好。”
“显然不够好。”甄息瑶的头变得沉重,先放下浮词,镇定道:“回头是岸。”
“回头?哈哈哈哈哈!”男人仰天大笑。“我守那家饭馆守了一个月,今天终于给我逮着机会抢劫,顺便将店老板卖给人做奴隶,叫我放弃?想都别想!我原本想走了,结果又送来两个人,正好一块打包送上船!”
男人阴险地笑,心道甄息瑶已退无可退,冲上来捏住她的脸,想强迫她喝下迷药。甄息瑶想起母皇死前被甄序琅灌毒酒的画面,心中一痛,握紧拳用力揍男人的腹部。
男人吃痛,药粉洒在空中,甄息瑶抬腿踢过去,男人趔趔趄趄地退后几步。只见甄息瑶乘胜追击,右手五指僵直化刀,击向男人的颈项。
男人预见甄息瑶的动作,稍微偏头,却免不了挨这一击。他怒气冲冲地反握甄息瑶的手,岂料脚下土壤一松,一转眼,他扯着甄息瑶滚下了山坡。
夜由时分,晨雾袅袅。
甄息瑶被一滴水唤醒。
她费劲地睁了睁眼,又有两三滴雨落在她睫毛上。她想抬手擦,却觉得自己浑身无力,过了好半晌,才看清男人死在了她眼前,头部撞上大石头,当场死亡。
雨开始下了起来。
甄息瑶觉得自己应该是摔断了腿,她尝试用手发力支起上半身,却还是没劲。她觉得全身好累,每一次眨眼都像睡了好几个小时。
男人身上流的血,被雨水稀释,有一部分正朝着甄息瑶漫过来。她一动不动紧盯男人死去的脸,想着他早前问她的话。
“你是怎么发现的?”
是啊,她是怎么发现的?
如果她的观察力这么好,为什么她从未发现过炑宸呢?
为什么?
血水越靠越近,甄息瑶嫌恶地皱了皱眉,躺在原地花了些功夫把头转去另一边,但还是不可避免地闻到了血腥味,只能默默忍着。
又过了一些时候,甄息瑶觉得双脚恢复了知觉,身上的力气也多了许多,她踉踉跄跄地寻找着上山的路。浮词还昏迷在山坡边,绯之也还在追杀她们。她不可以倒下,不可以!
太阳徐徐升起,自清晨下的雨不曾断过。
甄息瑶的鞋子里里外外沾满了淤泥和血迹,她的裙子从未有过的肮脏,头发也松松垮垮地垂散着。
她想,现在是二月四日,母皇离世的第二天。
她多想在裒城披麻戴孝、烧去冥钞,为永远端庄优雅的母皇画眉抹胭脂,不顾劝阻长跪灵堂失声痛哭。她想像一个普通人家一样送别亲人,拥有最基本的奔丧权利,在最后一根封棺钉打下前再拥抱一次母皇冰冷的身体。即使亡魂再也不可能复生,至少她可以堂堂正正地伤心,可以絮絮叨叨地缅怀,可以以女儿的身份请母亲陪自己走完一个女儿一辈子最寂寞的一段路。
甄息瑶支撑不住了。
她停下来,扶着枯树大口喘息,头脑又开始晕沉了。
雨无情地打在她的背上,她听见浮词的声音回荡在树林间。
幻听吗?她摇头尝试甩开。
不对。
浮词喊的是:“小媎!小媎!”
现在甄息瑶生死未卜,浮词喊她小媎是不想被人认出甄息瑶的身份。
“小媎,你在哪里?”浮词在山下发现了男人的尸体,唯独没有看到甄息瑶。“小媎!小媎!”
“我在这里。”甄息瑶叫了一句,但她精力见底,喊不出声。
“这里,这里……”甄息瑶向前几步,复停下。
她能感觉到自己头脑晕眩就快昏倒,也能听到浮词的叫唤越来越远。
甄息瑶无可厚非地想起了炑宸。
想起他教她吹口哨的那一天。
想起她装睡时问的问题他的答案。
终是觉悟到,其实这么多年来,炑宸并非滴水不漏、无懈可击。只是因为太喜欢他才会被蒙蔽双眼,忽视破绽。
多远都听得见吗?
多远都会来救吗?
甄息瑶笑了。
哪怕赔上自己的性命,她也要用尽所有力气证明,不用吹什么口哨,也不用念他的名字。
懦夫如他,不配占据她余生分毫。
“我——在——这——里!”
甄息瑶孤注一掷地哭喊,声嘶力竭,抬头跪倒在地。
她闭上眼睛,彻底醒悟了。
这是一场注定只能相拥不能白头的雨。
一开始就结束的旅程。
不会赢的战争。
承邦五十五年二月四日,日厂时分。
一辆马车上,绯之在为甄息瑶的膝盖上药,甄息瑶“呲”的一声苏醒了。
“瑶殿,你醒了!”浮词热泪盈眶。“诶,瑶殿不要动!绯之在替你的伤口上药!”
“瑶殿,仆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我们上完药再说。”浮词安抚下甄息瑶的情绪,对甄息瑶再三肯定绯之没有居心不良。
事后,浮词说她是被绯之用药熏醒的。她原本想逃,但是经过考量后,她暂时放下成见和绯之结伴在山坡周围找了好几个小时才终于找到甄息瑶。
“饭馆老板呢?”甄息瑶问。
“她没事。绯之先遇到并解救了老板,之后再顺着脚印来到山坡找到仆。看,这是饭馆老板答谢我们的!”浮词打开一个包袱,里面有好几个白花花的馒头。
“那个男人!”甄息瑶忽然想到了他。
“刚才瑶殿你还在昏迷时,老板、绯之和仆齐力埋了他的尸体。”浮词给甄息瑶倒了一些水。“老板去报官了,然后……”
浮词看了绯之一眼,接话道:“然后绯之和仆不想节外生枝,就先离开了。”
“绯之和仆”?怎么一觉醒来,浮词和绯之做了同盟?
甄息瑶没有喝水,坐直身子,警惕地看着绯之。
绯之收起药箱,擦了擦手。“大皇主,如我昨天所说,我没有恶意。我进宫确实是为炑宬办事,但我没有参与过叛变,我也是当天才知道他的真实目的。当晚他找上我,说只要把你安全送到任务地点,我就可以重获自由,再也不必受制于他。”
“所以我不是帮他,也不是帮你,我是帮我自己。”绯之双手抱臂,靠着马车。“也当替那些猫狗还恩了。”
“上一个让我相信真的是我朋友的人,他策划了宫变,杀死了我母皇。”
“大皇主,我们不需要做朋友,你也无需相信我。让我送完你这一程就好。”
“反正你迟早要放我们走,何不现在就放?”甄息瑶不妥协。
“他说过一定要将你送到那里。我们离目的地就只剩下三个多小时了,难道你就不好奇,那个无论如何都要你去到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吗?”
甄息瑶想了很久,提出条件。“我和浮词要坐在前面。”
“没问题。”
“到达目的地后,你必须离开。”
“这就是计划。”
“如果他问起的话……”
“我不会再见到他了。这辈子都不会。”绯之走到甄息瑶的面前。“也不会有人知道纶国的大皇主还活着。从今天起,你是一个平凡的女子,浮词是你妹妹。你们是相依为命的媎妹也好,是分道扬镳的手足也罢,你们的身份背景与纶国皇室全然无关。”
甄息瑶和浮词互相看了看彼此。
“皇主,可以启程了吗?”绯之确认。
“那个地方……”甄息瑶原本出神地望着远处,后转向绯之问道:“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他说,向东行驶三百二十公里,翻过三座大山……”
艳阳高照,雨已经完全停了。
她们在山脚下遇到了一群放风筝的小孩。
孩子嬉闹的笑声像是催眠药,浮词困得打了好几个盹儿。
“走过大约五公里长的荒原……”
所谓的荒原开满了紫色的花,绯之说那是毒草,吃了会腹泻不止。
甄息瑶远观着,记得夫子曾讲过这种植物,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它的名字了。
她也没有问绯之。
“就会来到一片沼泽,先找个位置停下马车……”
甄息瑶从车上下来,三人拴好马只后徒步进入沼泽地带。
这里的大树参天,阳光被阻挡在外,走在里面好像是阴天一般。
“淌过小溪……”
奔流不息的山水冲刷走鞋子上的污垢,甄息瑶从倒影里看见自己陌生的脸。
她抬脚,继续走,溅起了水花。
十年前,一只野兔像是故意一样等在溪流边,等后面的小男孩追上。
小男孩慢慢靠近,就要抓到时,兔子“嘣”的一声跳走了。
这是他来到纶国的第三天,师父出外未归,他想抓一只兔子来吃,兔子也要和他对着干。
这个纶国不美丽就算了,还不好玩!
小男孩追了起来,踩过甄息瑶十年后踩的石子,斑斓的水花荡漾。
“会看到几座没有建好的石像……”
小男孩被突然出现的石像人脸吓到了。石像的眼睛无神,却仿佛可以看穿人心。小男孩念了几句真法诀,表示自己逼不得已才要猎捕兔子,然后一步三回头继续跑。
经年之后,布满苔藓的石像眼睛凝视着打破长久宁静的凡人。甄息瑶怔怔地看了一会,甚至看不出石像原本代表哪尊神明,不过她往前走后就再也没有回头。
“前方又有一条小溪,能看见阳光……”
一边的树比较高,另一边的树比较矮,阳光因而找到了入口,窃喜着撒下了光耀。
甄息瑶缓缓步入金色光晕。
小男孩惊叹着走进辉光里。
她们仰头感受着。
蝴蝶停在了未开的花瓣上,远远有一小道雨后彩虹。
时间犹似未曾前行。
“再向前几步,有两棵拥抱的树……”
两棵树的树枝向着对方伸展,过了十年依然紧密相连。
“拨开树丛……”
兔子消失在了树丛后面,小男孩憋着一股劲穿过去。
甄息瑶的双手拂开了树丛。
“这时要站好!”
沙子“哗啦啦”飞滚下去,浮词及时扶住了甄息瑶。
小男孩从不高的草坡摔了下去,吃了一嘴的沙,负气地大叫了几声。
他托着腰部站起来。
甄息瑶无措地看着眼前景象。
“到了。”
下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无尽延伸至一碧如洗的晴空。水天一色,波澜壮阔。
一个孤独的房子建在海上,由长长的木板桥连接着房子和海岸。海浪冲打着礁石,细沙闪烁着碎光,甄息瑶有一瞬间的怅然。
已经被遗忘许久的无人之境里,小男孩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他未来将摧毁的国家。
美得不可方物,它却不知道覆灭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个世外桃源将不复存在。
而他,只要开口就可以保住这里。
“大皇主、浮词,保重。”绯之没有多说一句话,原路返回,解开了套着马儿的辔,放它们自由。
今天,她也自由了。
“看看屋子里面有什么可用的,我们搜集完东西就走。”甄息瑶在木板桥上叮嘱道。
忽然,房子走出来两个人,与刚走没两步的甄息瑶和浮词相望。
“瑶殿!真的是你!”溪谦的眼泪流了下来,跑了几步又回去搀扶瘸了腿的洛传恩。
洛传恩,即是甄息瑶的母皇,理应毒发身亡、命丧黄泉的前朝皇后。
“母皇?”甄息瑶不敢相信眼里所见。“母皇!”
“皇后娘娘!溪谦!”
甄息瑶和浮词奔了上去,溪谦带着洛传恩来到了桥中间。
两方人马相见,抱在一起大哭起来。
“怎么会?我明明看到……”甄息瑶泣不成声。“皇儿不孝!皇儿不孝!”
“瑶儿……”洛传恩心疼地抱紧了女儿。
浮词和溪谦是结拜媎妹,此刻看到最好的朋友就在面前,也收不住眼泪了。
溪谦告诉甄息瑶,宫变夜有一群人包围了诗鹰宫,说只要她们不反抗,大皇主会平安归来,全宫也会幸免于难。
诗鹰宫的忠仆们为了大皇主只得忍气吞声,乖乖照办。
良久之后,有一位穿红衣的人走进来单独询问溪谦,如果诗鹰宫必须牺牲一个人来换取大皇主的安全,溪谦会选择谁。
溪谦选择了自己。
之后她被人从后打晕,醒来时在一辆马车上,车里还有皇后洛传恩。
溪谦和洛传恩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载走她们的也是一位马妇,马妇说到了目的地就会知道了。
到了海上屋之后,有一只噬血酸鸦飞到马妇的肩膀,马妇离开了一会又折返,面色不快地吩咐溪谦和洛传恩留在海上屋,直到她们想见的人到来。
洛传恩和溪谦将信将疑,结果隔天真的等来了甄息瑶和浮词。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没在路上耽搁的话,我们昨天就能重逢了!”浮词后怕地抱了抱溪谦,然后转头对甄息瑶道:“瑶殿,我们做对了决定!”
“嗯。”甄息瑶沉思,后想到什么。“母皇,你的腿……”
“我被甄序琅灌完毒酒后,什么都不记得了,一醒来腿就这样了。瑶儿,不要紧,母皇不痛,只是走路有点不习惯罢了。人在,比什么都强。”
甄息瑶点头。
这里始终是炑宸知道的地方,不宜久留。四人在房子里找了一圈,带上所有有用的物资后,便离开了那里。
黄昏的天空是橙红色的。
那座海上屋熊熊燃烧着,盛大的火焰把周围的海水都烘暖了。
木板桥一节节断裂、解体、焚殆。
这个国家见识过了覆灭。
但它在绝境中找到了希望。
美丽不是它最不能失去的内核。
韧劲,他永远也无法从她身上夺走的本质,才是。
甄息瑶一行人沿着海岸线走,走了两天一夜。一路上甄息瑶统共只睡了不到两个小时的觉,经常绕着法哄骗三人先睡,自己则守在外边一整夜,白天停下休息时才闭目养神一会儿。
今早,她们终于来到一座小镇。小镇上的人清一色穿着丧服,不知为何。
她们走进旅店,和掌柜说要住一晚,猝不及防听到身后的食客高声讨论有关裒城的消息。
南庭诗鹰宫是整起宫变事件里人员损伤最轻微也最惨重的宫殿。
最轻微,因为死的人最少。较之其她宫,只有两个贴身宫女随甄息瑶去了。
最惨重,因为死的人是万民爱戴的甄息瑶。
镇上人们敬重大皇主,因而自发为她戴孝一个月,以表哀思痛悼。
食客还提到,除开人人唾弃的逆臣二皇殊甄序琅伏诛外,其她皇子皆无事。
现在入主裒城的是秉公灭私的四皇殊甄序玖。他登基后第一时间下令清理裒城,听闻尸山堆积了几十座,到现在运尸车还在没日没夜地来回坟场和皇宫,场面悚人。指好裒城的事后,他亲自带兵巡逻了整个崎都,以此稳定人心,镇压局面。最后他还将拨款分成三大用途,一是给死伤宫人和兵卫家属的抚恤金;二是给裒城和崎都毁坏部分的修建费;三是给受惊百姓看病和调理的汤药钱。
据说朝严大将军温念岚还将在明早公开支持新皇。前任暮英大将军冯开谊战死,将由罗家袭承……
“房客名字。”掌柜拿着一支毛笔问。
“骆瑶。”洛氏是先皇后的姓氏,甄息瑶不得已化名。“骆驼的骆。后面是我母亲骆恩,还有我的两个妹妹,骆词和骆谦。”
“看在你和大皇主同名的份上,今儿个让你住天字一号。大皇主,你在天之灵,保佑小的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啊!”掌柜念叨起来。
甄息瑶应什么都不是,表情尴尬地接过钥匙。“好。”
洛传恩和溪谦先去洗漱,浮词去楼下点了两三道菜,甄息瑶在房内打扫。
适逢在外的三人一同回房之时,甄息瑶已经趴伏在床边睡着了。
“嘘。”浮词悄悄关上门。“瑶殿……嗯不是,媎媎几天没睡好觉了。我们出去吧。”
月亮淡淡的银光如期拜访大地,探视总是自寻烦恼的人类。
甄息瑶阖着眼,在陌生的环境沉沉入眠。
媎妹兄弟们安然无恙。
诗鹰宫的所有仆从毫发无损。
母亲、浮词和溪谦,都在她的身边。
尽管许多缺憾无法弥补,她再也不会祈求什么。
这是甄息瑶秘密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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