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迪与钟离对视一眼, 钟离缓缓地摇了摇头。
在“不能对凡人动手”这件事上,双神很快达成了共识。
所以他们直接束手待擒了。
虽然那名参与赌钱的士兵,可能是出于愿赌服输的心态,态度还算礼貌, 好声好气地将他们送进了璃月大牢。
牢房里铺满了灰尘, 地上摆着个草席, 角落到处挂满了蜘蛛网, 四处散发着奇怪的腐臭味道。
钟离看到这乱糟糟的牢房, 不禁沉默了。
这些乱象,无一不显示出其中的管理极为混乱。
温迪还在旁边幸灾乐祸:“唔, 老爷子还是跟我一起蹲监狱了嘛!”
话音一落, 温迪挥了挥手, 指尖一阵清风扬起。
风将一地灰尘卷起,飞速地抛向空中。
灰尘朝着钟离扑鼻而来。
钟离被呛了一下,赶紧在周身立了个玉璋护盾,默然旁观。
不过须臾,风已将牢房的灰尘清理了一遍,甚至连蜘蛛网都吹走了。
钟离默默看着, 怎么感觉温迪竟然如此随遇而安呢?明明是来蹲监狱的,怎么表现得跟回了家一样自然?
夜色已渐深,狱灯已昏黄。
温迪歪歪斜斜地坐在草席上,感叹道:“今天真得喝西北风了。”
“无妨。”
“只是开个玩笑啦!你在此地不要走动, 稍等片刻。”
钟离依言静静等待。
不一会儿,温迪摇晃着牢房的锁, 吸引来了一个狱卒。
经过一番短暂的交涉, 温迪领回来一盘饭菜, 摆在地板上。
是两碗冒着热气的白米饭, 一盘胡萝卜煎肉,一盘应季的时蔬,此外还有……一小壶酒?
钟离看着面前的酒肉,沉默不语,很难想象如何在这种混乱的局面里弄到这些东西的。
这些食物,甚至比起他们在外面吃得还要丰盛。
自由之神真就在秩序越混乱的地方越如鱼得水吗?
“愿风神护佑你!风神可不会让他的信徒饿着的。”温迪得意地说着,双手抱着酒瓶喝了起来。
“谢谢风神。”
“咳咳……”
温迪听到这话,口中的酒都差点呛了出来。
“怎么了?英明神武的风神大人,喝个酒也会呛到吗?”
少年声音清朗,虽仅着一身灰衣,却无法掩盖俊美如玉的容颜。
在昏黄的灯光照映之下,那双黄金瞳微微眯起,额上棕色发丝轻晃,唇角微微弯起来,有种微光下的迷离之美。
温迪微微愣住,老爷子不拆他台就算了,今天怎么心情这么好……突然这么配合他?
钟离还很谦虚地讨教:“可是用摩拉交换而来?”
“嗯。”
“看来赢来的钱不少。”
“也就一万摩拉嘛。”
钟离本来对一万摩拉的数量没什么概念,但也清清楚楚地记得钱老板的那份契约上面写着,码头工人辛苦劳作一个月只有一千摩拉。
可怎么赌个钱就能得到一万摩拉?
更别说温迪还得到了一瓶美酒和其他颇有价值的消息。
钟离不由感慨:“比起那黑心老板的薪酬来说,已经算是巨额财富了。”
无法想象,码头工人辛辛苦苦流汗卸货,得到的报酬居然比不过赌鬼诗人一下午赢来的钱。
难道说勤劳致富都是假的?
投机取巧才是发财之道?
钟离心情复杂地吃完了这顿饭。
而后,两少年并排地躺在了草席上。
钟离望了一眼这破旧的牢房,不由轻叹一声:“此间招待不周,委屈你了。”
温迪却毫不在意地轻声一笑,说:“我们真是患难与共啊。”
钟离感叹:“你难得用对成语。”
温迪不服:“什么嘛,我哪有用错过?”
钟离不欲和他争论,歪了歪头,陷入沉思。
两人共同历经的患难,让他意识到世上另一种解决问题的办法。
是守序之外的自由。
——比如破坏规则之后还能说出一堆歪理。
是随心所欲的从容。
——比如在勤劳奋斗之外的投机取巧。
钟离发自内心地认为,风神充满智慧与仁爱,有意引导他见证这些璃月百姓的苦难。
虽然他并不能认同对方解决问题的方法,但是不得不说——起码至今还是有些效果。
温迪却已有些累了,脱下了帽子,又将斗篷盖在了身上。
钟离叮嘱说:“你收好证据。”
“唔,我知道的。”
温迪应着,脑袋自然而然地朝他靠了过来,小辫子也垂在身边,轻轻扫动着他的面颊。
钟离侧过头,看着那件绿色斗篷勉强只盖在温迪一半的身子,很大度地解下用外衫,搭在了温迪身上。
温迪忍不住微笑起来,这迎面而来的气息如此温暖啊。
钟离却觉得,纵使在这样昏暗且封闭的空间里,少年依然能笑得如此从容,有着一种令人钦佩的豁达心境。
似乎是心有所感,钟离缓缓地伸出双臂,像上次在风场内一样,拥住了对方。
温迪心下诧异,但神色如常,自然而然地顺势躺在了对方的怀里。
钟离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接触,不如说甚至快学会了这种少年间的相处方式。
他低下头,望着怀里的少年。
在烛火的微光下,少年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
在不闹腾的时候,神情多么温柔。
那双翠绿的双眸,又会令多人人沉陷其中呢?
温迪却伸出手,用手掌托起了他的下颌。
钟离一愣,此刻才觉得自己……其实还未完全习惯这个姿势。
翠绿的眼眸里带着散漫的神色,仿佛他只是做了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一样。而且他的气息如此清澈明净,纵使在任何场景,也不疾不徐。
温迪开口说:“给爷笑一个呀。”
钟离不解其意,歪了歪头看着他。
温迪却松开了手,放在他的衣领上,转而说:“那爷给你笑一个吧。”
少年的唇角弯起来,甜美的笑容绽放于面前,仿佛能将整个昏暗的房间照亮。
钟离不由失笑:“不愧是你,巴巴托斯,在这样的环境还能谈笑风生。”
温迪洒然一笑:“只要有你在,有什么地方不能谈笑风生呢?”
灯光渐渐昏暗。
钟离叹息一声,说:“可现在这种情况……”
“需要一个英雄。”
“是你吗?”
“凡人的事情,应该让他们自己去解决,不是吗?”
“听起来有几分道理。那这里也有你的人吗?”
“咳咳,这可是你的地盘。”
两人正说着,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温迪起身过去,看到一张年轻而熟悉的面孔,开心地说:“是千明来了!”
千明礼貌地行礼,说道:“祖师爷好!弟子救驾来迟!”
“不迟不迟。”
“父亲同意我修仙了,说要预备礼物请您喝酒呢!对了,现在您这处境不太好,虽然我知道您是可以随意出入的,但是不方便和凡人冲突,所以让我把您救出来吧。”
“诶,这可对你仕途不好啊。”
“您还为我考虑,弟子实在是太感动了!可是这千岩军这么乱,我也不想呆了,就让我跟您去修仙吧!”
温迪愣了,这位千岩军小哥,他还没忽悠,就自己已经要跑了吗?
千明絮絮叨叨地念着:“我曾想见一位仙人,可惜一直无缘相见。为了她,我都输了好多赌局了。这千岩军根本晋升不上去……哎,我也想学学师父的枪法啊。”
温迪仔细听着,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词语。
师父的枪法……
温迪马上明白,这说得是歌尘浪市真君,于是问:“只是想见到吗?”
千明断断续续地说:“如果……仙人能垂青于我,当然求之不得。不过、不过仙缘难觅……我想……看一眼也足够此生了吧。”
年轻的士兵身材高大,说起这话的时候,英俊的脸上染上一片红晕,眼里一片再明显不过的仰慕只情。
温迪看得清楚,点头说:“我可以安排。但是你得好好守护璃月。”
“诶!那我可有盼头了!”
“对了,你再帮忙带走一些码头工人吧,让孩子们好好活着。”
“我知道了,不过,您……真是和她一样仁爱呢。”
温迪听闻这话,微微一笑:“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
千明又一拍脑袋:“还有一件事!我差点忘了!”
“不急,且慢慢说。”
“是李掌柜说到发行话本的……”
“不不,先别说这个!”
温迪赶紧截住这个话头,上次写的早被摩拉克斯给撕了,这再被他听到,可不知道会出什么大事。
半晌,温迪才压低声音说:“你让他稍等,回头我再去找他。”
“收到!真君还有什么吩咐吗?我请了假,最近都很得空。”
温迪摆了摆手,嘱咐道:“你且好好休息,明天再来。”
“收到!弟子必不辱命!”千明答应得很快,而后轻手轻脚地离去了。
钟离若有所思地问:“你的弟子?”
“咳咳……”
钟离赞道:“远远看着气质清明,与这些赌钱的不一样。”
“过奖过奖……”温迪口上一副与有荣焉的语气,心里却很虚,他这大弟子不收受贿赂是真,但也参加过为仙人到访而设立的赌局。
“也算一位助力了。”
钟离渐渐感觉到了创业的艰辛,又感受到一种大厦将要倾时人性的复杂之味,愈发认为,风神在教他体贴民情……
凡人并非不能任用,虽然与仙人有所差距,但这位少年至少比前面那些靠谱点。
温迪心里却担心钟离发觉那个话本的事情,为了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便说:“看我看我!”
话音落下,少年化成一缕风,溜出了牢笼。
钟离看着这耍宝的少年,不由失笑,这光明正大越狱璃月大牢还显摆给我看?
温迪却已拿到钥匙,打开了牢房大门。
钟离漫步而出。
两人在监狱里发现一些往来的账本和书信,温迪将拿到几封书信偷偷放在了帽子里,而钟离一目十行,将内容全记在了脑海。
次日,千明一大早就过来了。
温迪安排他躲在一扇屏风后,轻声说:“风赐予你勇气,少年。”
千明乖顺地点了点头,安心等待。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胖乎乎的钱老板带着一队人马,风风火火地就来到了监狱门口。
钱老板趾高气扬地吩咐道:“你们看着这扇门里的那个呆子,他力气很大,得趁他没睡醒的时候赶紧捉住!”
“明白了,老板!”
“还有个狡猾的少年,别被他哄骗了去!不要和他说话!”
“明白了,老板!”
“都跟着我来!”
“是!”
一列带着刀剑的人马,朝着监狱冲了过来。
千明屏息等待,没想到那些人都没看到他似的,直直朝吟诗纵酒真君的牢房冲了过去,只有胖胖的老板在屏风附近踱步。
“嘿!”千明纵身一跃,横枪于前。
钱老板突然听到这声音,吓得个双腿一软,再看到面前银枪的冷光,顿时双腿跪在地上。
千明将钱老板轻松地擒住,呵斥道:“老实点!”
钱老板双手抱头:“军爷行行好,我和你们上官认识的!”
“我才不管你认识谁!你认识岩王爷也没用!”
“我上面真的有人!”
“闭嘴!”
千明态度强硬地将钱老板扣押住,去找吟诗纵酒真君去了。
此刻千岩军值守大牢的人也渐渐地赶到了。
面对牢房里一堆奇怪的带着刀剑的人马,他们初步判定对方像是江湖上的门派弟子。
千岩军头领厉声喝问:“你们是谁?”
那群江湖人大喊一声:“风紧,扯呼!”
“站住,不许跑!”
士兵们冲过来了,两方人马一个追一个逃,场面瞬间乱作一团。
另一边,钟离还在解释:“我并没有犯罪,所以应该光明正大的出去。”
温迪忍不住叹气:“老爷子,你能不能变通一点?”
千明为难地说:“我扣不了他太久,他会找人作保的,现在我给他的罪名是扰乱仙人。”
钟离有些奇怪地问:“这罪名哪来的……”难道是留云借风曾经提议的?
千明解释说:“扰乱仙人只能关一天,因为仙人是有大气度的,一般情况下最多一天就消气了。”
钟离顿时明白此间的问题所在,分析道:“所以我们要尽快行动,定下他的罪。”
千明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呢,祖师爷英明。”
钟离沉默,明明是他说的,怎么就祖师爷英明了
温迪却拉过钟离的手,说:“走吧,难道我舍得让你在这监狱里受苦?”
钟离隐隐约约却觉得风神又在讽刺他这璃月监狱管理不行了,但是想了想,觉得对方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于是便问:“你准备用什么方法……”
温迪思索了半晌,歪着头说:“唔,不知道呢。”
钟离强调道:“你不能这样对凡人出手,一定要用律法。”
“唔,那你跟我一起啊,不是想看着我吗?”
“……我可有拒绝的空间?”
“唔,你不在我就自由发挥咯。”
钟离想到在进入监狱之前,两人对视的那一眼。
风神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如果当时他不摇头,是不是风神就直接跑路了?
确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方在尊重他的看法。
钟离长叹一声,强调道:“无论如何,百姓为重,唯有制度才可以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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