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时分, 月朗星稀。
温迪懒懒地躺在钟离的怀里,双腿交错搭在修长的手臂上,膝窝微微弯曲。
回想起梦醒时分的奇妙感觉, 他愈发觉得与早晨的行径也差距不远, 甚至在神经方面像是更加敏感……
温迪眼眸微眯,问:“那个梦境,是每个人都会这样?”
“怎会?一般传梦只是说句话罢。”
钟离扶着温迪的肩膀, 将人往怀里拉近一些。
薄薄的黑色手套隔着白袜感受实际存在的温度。
其下线条笔直, 形态有如山风。
他继续道:“神思合一,为你而已。”
温迪轻轻叹息:“其实言语的话,我也并非不会感动吧。”
钟离怔了怔,眸里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唇角上扬:“嗯?你是在夸我?”
温迪微微一笑, 击起掌来:“老爷子学有所成, 可喜可贺。”
“学有所成么……”钟离若有所思,忽然感觉胸膛被手肘撞了一下, 不由垂下眼眸, 轻笑着说, “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梦。”
温迪颇为好奇:“你也不知?”
钟离叹道:“我很久已经没有做梦了。”
温迪追问:“还记得上次是什么时候?”
“是……你离开的时候。”
低低的叹息声响起,像在追忆那个曾经安稳的美梦。
夜里清亮的虫鸣响起,而青年的叹息如此清晰。
落叶的声音被风翻动。
夜色沉淀在黄金般的眼眸里,映着周围泛黄的叶子, 显现出古拙平实的色彩。
平铺直述的语句并不精巧,却让诗人本来想起的玩笑话尽数抛之脑后。
良久, 温迪感觉到手被紧紧握住, 贴在对方的额心。
沉稳的声音响在耳畔:“传梦之术, 先在脑海里想好你要说的话, 然后……”
待到石头安眠后,风潜入了梦境。
一片荒芜的山崖上耸立着一块巨岩,其上卧着一条金色小龙。
小龙生着长须和耸立的龙角,眉目间一派威严,却因为躯体尚小,显得有些少年老成。
龙的口中衔了一块黄玉。
并不璀璨生辉,却自有一股气度,美如温润君子。
这块玉……
像极了当年摩拉克斯幻化而成的模样。
温迪莞尔一笑,挥了挥手:“嗨!老爷子。”
小龙睁大了金瞳,像是没怎么遇见过外来客似的,又像是不懂为什么自己变老了。
温迪快步上前,趁其不注意亲了一下龙角,而后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语调轻快地说:“跟我走吧。”
小龙轻轻地抖动着角,将玉石从口中吐出。
玉石盘旋在龙的脖颈间,却飞快地染上了一抹红晕。
像是红了脸。
“我……不能走。”
小龙眼眸里金波粼粼,声音尚还年轻,义正言辞地补充,“此间战火纷乱,我须护得浮世一隅。”
温迪大觉有趣,将双手背后,踱步至小龙身后。
其后却是一片广袤的云海。
云海之下,是浮世千岩铸就的万民之城。
——璃月。
而这片山崖上的枯草,像是……
战火的烧灼吗?
温迪若有所思,将那块岩石掀起来,忽然看到了一堵风墙。
为什么这里会有风墙?
不过在驱散风墙的阻碍后, 面前景象似乎变得更清晰了。
眺望璃月之外的远方——
一堵斑驳的城墙上,燃起了烽火狼烟。
温迪突然感觉这个梦境很玄妙。
虽然山崖间的守护者看起来十分年轻,回想起方才的接触——
龙角有点硬,却在吻上去的瞬间变得柔软,像是带着青涩的微甜味道。
但梦境里的意味不止如此,他还想去前方一探究竟,一处岩障却隔开了视线。
温迪心有计较,回头看了一眼小龙,眨了眨眼睛,微笑着说:“把你的玉石送我吧。”
小龙听到这个要求,有些犹豫地摆动起尾巴。
温迪遗憾地说:“我要走了。”
刚转过身,小龙已迅速地飞扑过来,将那块玉石放在了温迪的手上。
“赐汝应许之物,汝要好好保管。”
温迪听到这老古板的语气,不由笑出了声。
可奇怪的是,触感并非普通玉石的清凉,反而像是一股暖流淌过掌间。
温迪睁大眼睛看着掌心。
一滩沉重的岩元素从手心蔓延到手臂,结成了金色的岩印。
他不由惊讶地问:“这是什么?”
钟离睁开金眸,语气沉稳:“只是一个岩印而已,历经时空的转移,元素力有所减弱,过不了多久便会自动消除。”
温迪望着这双色彩如出一辙的黄金瞳,若有所思地问:“你听到了什么?”
“我听见——你要我跟你走。”
平静的语句,却像是在控诉吟游诗人诱拐小龙的恶劣行迹。
“嗯。”
“还要我的心。”
沉稳的声音变得温柔一些,说出话后,钟离耳尖微微泛红。
像极了那块玉。
温迪有些疑惑:“那是……”
“最初的岩之心。”
温迪有些诧异,可接着却想起了更大的疑点,正色问道:“钟离,你的梦境里为什么会有风墙和烽火?”
钟离轻轻一叹:“心都给你了,还计较这小小的细节。”
温迪愈发觉得此中大有问题,不由回想起当年那个奇怪的梦。
为什么老爷子突然会那么耐心地喂他吃苹果?
为什么吃完苹果后,他就梦见了蒙德城的烽火?
虽然解释为过分担忧的联想也说得通,但亲自进入钟离的梦境来看,好像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钟离淡淡地说:“小小试探而已,这样的心机在你那里只多不少罢。”
居然就这么承认了!还反咬他一口?
温迪愈发地郁闷:“可你当时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钟离淡淡地说:“不动声色岂非执政的基础素养?巴巴托斯,是你荒废太久了。”
温迪不由被噎住。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否也会被我影响,想知道你是否也会为我心动。”
声音低沉入耳,带着绵绵情意。
虽然一如既往的动听,但为何这般理直气壮?
温迪陷入思索。
过往的记忆重现在脑海,逐渐变得清晰。
老爷子当时认真地问起他,回到蒙德到底的原因。
彼时只像是殷殷关切,而今却像是在问——
回去到底只是为了蒙德?还是为了我?
踏入局中,心有牵动的,是否只是我一人?
温迪品味着其中复杂的思绪。
但还是觉得,倒也不至于在梦境里跑到蒙德城放一把火吧?
温迪不由皱起眉头,朝钟离怒目而视。
可他接着想起所谓为政者不动声色的基本素养,霎时间面色归为平静,转过头来,望向窗外的璃月城。
钟离跟在身后,忙说:“咳咳,只是梦里如此,我也没有真的这么做,你不必吧。”
温迪收回视线,目光扫过往生堂。
钟离赶紧说:“如若烧毁此间房屋,且不说善后工作,我们也没地方住啊。”
温迪顿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似的,实在是无言以对。
钟离叹了口气,低声说:“我们还是在没人的地方好一点吧?”
温迪皱起眉头:“你在说什么?”
钟离给了他一个你明知故问的眼神。
温迪不由以手掩面,为什么这时候你还在想这种事情?
他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劲,转过身去,径自洗漱后,往门外走去。
钟离寸步不离地跟在身后,提醒一声:“围巾。”
温迪顿时站住脚步,微微低头。
脖子上布满了吻痕,是深浅不一的红。
沉默半晌,他抬起手臂。
钟离拿起一条翠色围巾,声音温和:“巴巴托斯大人有大量,不必跟我计较。”
温迪闻言,抬起迷惑的双眸。
仔细想来,老古板这张脸看起来不像是工于心计的样子,天然带着一股让人信任的感觉。
钟离继续说:“你的计谋比我高妙许多,区区烽火何足挂齿。”
温迪更觉疑惑,明明刚刚还讽刺他不懂执政的基础素养呢?
“以往风神还送我珍贵的羽毛当信物,现在……是对我失去兴趣了吗?”
低沉喑哑的声音响在耳畔,甚至显得有些可怜。
温迪沉默,这家伙实在对自己太过熟悉,想来倒也并非是第一次着道了。
“我帮你戴上围巾吧。”
温迪轻轻一叹,不自觉地将手臂垂了下来。
钟离展开围巾,在温迪的脖子上绕了一圈,打了个蝴蝶结,摸了摸围巾上面的羽毛,满足地叹道:“看,多可爱。”
温迪有些无可奈何,走出门外。
钟离拎着一个笼子,跟了出去。
螭虎岩的巨树旁。
温迪循着一缕风元素踪迹,发觉树后面站着个提着绿枪的面具仙人。
面具揭开,是一双灿金双瞳,眸中带着不敢置信的神色。
半晌,面具仙人开口:“您回来了。”
温迪说:“诶,魈还是这么有礼貌。”
魈改口唤道:“温迪。”
“嗯,这才乖。”
魈掉转开头,目光瞥到后面,压低声音问:“钟离大人……成天做这些,是有什么深意?”
只见钟离手里提着一个精巧的空笼子,与街边的店主说着什么。
温迪笑问:“你想知道吗?”
“嗯。”
“等会儿你变成一只鸟钻进笼子里,就懂了。”
“诶?”
“你试试就知道啦。”
……
钟离回过头来时,看到两少年正在亲切地叙旧。
魈从怀里掏出一支翠玉笛子,递给了温迪。
温迪接过来,举起笛子横吹,欢快的音符飘荡在空气里。
钟离抬起脚步,朝他们走了过去。
魈恭敬地说:“帝……钟离大人。”
钟离关切地问:“魈,近来可好?”
“嗯,这是我送给您的礼物。”
魈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支金色玉笛,递了出来。
钟离看着魈恭敬的模样,说:“月底若有闲暇,可来往生堂一聚。”
“魈定会前来。”魈认真地说着,又望向钟离手中的笼子,问,“钟离大人……要遛鸟?”
“嗯,闲来无事。”
“可这笼子里没有鸟……”
“还未曾寻到合适的。”
温迪提出建议:“凡鸟岂能比得上金鹏之姿?你不如溜溜魈?”
钟离闻言大觉疑惑。
温迪上前一步,抢过他手里的笼子,将笼子打开。
魈立即变成了一只青色羽毛的小鸟,乖乖地飞了进去。
温迪啪地一声将笼子关上,一手提着笼子,一手杠着和璞鸢,慢悠悠地散起步来。
钟离将双手背在背后,看着面前滑稽的景象,不由笑出声来。
魈有些疑惑:不是说给钟离大人遛鸟么?为什么温迪也遛鸟?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两位关系甚好,一起遛鸟倒也很合理。
温迪来到了一个街角,发现一群老大爷正在下棋,不由跃跃欲试:“哎,好久没去下棋了。”
老大爷回头扫了他一眼,不屑地说:“你这毛头小子,会下棋吗?”
“试试就知道啦,我若输了,就——”温迪说着把手里的和璞鸢亮了出来,“把这个给你们。”
老大爷扶了扶金边眼镜,仔细观察这枪的品质,眸中亮起矍铄的眼神。
愤怒的魈叫了一声。
大家顿时被这声清亮的鸟鸣吸引,纷纷说:“这只鸟也很有精神。”
温迪继续说:“如果我还输,这只鸟也归你们。”
老大爷连连点头:“嗯……不错不错,赢了的话,我就把这副眼镜给你。”
温迪想了想,问:“那这眼镜没了,您看得清吗?”
“当然看不清,到时候只能让你小子扶我回去,如果路上摔倒了,你就跑不了了。”
老大爷说到这里,大家顿时一起哄笑起来。
温迪颇觉诧异,璃月的老年人都是这样的风格吗?
有旁人解释道:“他开玩笑的,这家伙只是赶时髦,他的那副眼镜只是装饰品而已。”
温迪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原来如此,我也赶时髦呢,你们快看,我这个神之眼也是装饰品哦。”
老大爷们纷纷望向那颗绿色玻璃球,羡慕地说:“不错不错,回头我也去整一个。”
温迪和老大爷们混在一起谈笑风生,然后……
连输两把。
老大爷面上挂着愉快的笑容,得意地说:“哎唷,不好意思,这只鸟就归我了!瞧它鲜亮的羽毛,金灿灿的眼睛……”
魈很生气,叽叽喳喳地叫起来。
老大爷补充:“连声音也这么清亮。”
温迪转过头来,对钟离说:“你看他平时都不说话的,变成了小鸟多快活。”
钟离觉得温迪这是坑孩子,但也不出声反驳,只是默默地走上前去。
老大爷抬起头来:“哦,又来一个?”
钟离摆出一块菱形的玉石,沉声道:“我的赌注是这块玉石,如果我有幸赢了,老人家便把鸟和枪都还回来罢。”
老大爷将玉石观察半晌,同意了这个赌注。
温迪耸了耸肩,让开了位子。
魈顿时屏声静气,将赎身的希望寄托于钟离身上。
好在钟离常年下棋,棋艺还算靠谱,很快连赢两把。
钟离轻轻一叹,将青鸟从笼子里放了出来。
青鸟飞到远处,变回了面具仙人。
钟离接着为和璞鸢注入了新的能量,稍加精炼,还给了魈。
魈垂下头来:“多谢钟离大人,魈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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