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依依是偷跑上岛的, 她年轻不懂结婚还得要户口本,所以不知道得把户口本也偷上。
倒是写信给家里要过,但家里人生她气, 说得他俩回家办完婚礼才给户口本,并且再三声明让她洁身自爱,但都被蒋依依把信扔进了海里,权当父母的话是耳旁风。
李茂自然不同意分手, 他俩都有夫妻之实了, 分手跟离婚差不多, 。
“我骗了你, 第一次我们俩在招待所, 根本没发生任何关系。”蒋依依见他不肯答应,咬牙说了实话。
李茂一怔,“所以,后来那次,你说来例假了其实才是第一次?”
蒋依依点点头, “对!两次我都骗了你。是我撒谎在先你不需要负责任。”
李茂一个大男人不可能因为一个女孩子这么两次吃亏的谎言真要跟她分手, 何况不管哪次真哪次假,他都是她第一个男人, 都该负责到底。
只以为蒋依依在说气话,还按照往常一样哄她。
可蒋依依这一次说什么也要分手, 李茂没发现她跟之前的态度上有细节的不同, 以为她这次像个被宠坏的小孩闹起来没完,也来了气, 说了句“分手就分手!”之后搬回营区住了。
但也没说真不管蒋依依,依旧还会时不时来哄哄蒋依依,可蒋依依怎么都不松口, 李茂见蒋依依这次闹起来怎么都没完,一时间门也有点真生气,下狠心想晾她两天再来哄。
蒋依依没告诉李茂自己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岛回家的事。
嫂子们听完都开始哄她,也不算是哄,更多的是分享一些过来人的经验。
最热情对军婚感悟最深的李嫂依旧第一个发言,“依依嫂子……算了,今天破个例,按我们那习俗叫你一声囡囡。说句你可能不愿意听的,好羡慕你!
二十来岁,最好的年纪!上不用养老下不用养小,没病没灾身体健康,一门心思只在情情爱爱上。真好!
一辈子这么长,这样纯粹炙热的爱情只有这么一次!
李茂有句话说的不对,他说所有的嫂子都特别独立可以一个人活成一家人。但这一定是所有嫂子最起码是绝大部分嫂子最不愿意被夸的优点。
就像蚕破茧,蝉脱壳一样,这是要经历绝对的痛苦还磨难才养成的优点,是当军嫂必要的洗礼,是人后无数眼泪换来的。
其实对我来说,苦不苦都好说,人能健健康康活着,比什么都强。”
她家老吕要还在,她愿意吃遍这世间门所有的苦。
另外一个嫂子点头,“是啊!谁出嫁前还不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嫁给他们才是‘多年的媳妇儿熬成婆!’。其实我家条件还行,相亲的时候比我家那口子条件好的有不少。我独独相中他,觉得跟他在一起特别让人有安全感,领出去也特别骄傲。人家看见都说‘你找了个当兵的对象啊?!真好!小伙子又帅又精神!’我听得也是心花怒放!觉得特别荣耀。结婚后才知道这种荣耀付出什么代价。
留在老家,就得和他父母家人一起生活。没有他在中间门维系,突然生活在一个陌生的家庭其实挺煎熬。他家孩子多还没房间门。后来熬到他有随军资格,我就跟过来。
我以为这下总好了吧?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还是没什么用。他大半时间门都不在驻地,去哪也不告诉我,问就是不能说。我只是换了个地方当‘活寡妇’而已。
人生地不熟,开始买菜都找不到地方,孩子半夜生病了也不好意思去麻烦卫生连,半夜背着孩子一个人走在乌漆墨黑的路上,真是一边哭一边走。
我结婚以前,连晚上起夜都是叫着我娘陪我。结婚以后我能自己走十几公里夜路。
这都是被逼出来的。你们还为他陪你少吵吵闹闹,只能说真得还年轻!”
“其实我觉得,你们能经常见面已经是幸福了。我怀孕三个月,他出任务。等孩子快一岁了他才回来。父子俩第一面的时候,我们儿子都会走了!
期间门我一直住在娘家。因为当时我们领了证还没来得及办婚礼不好去婆家。生产队的人都知道他的情况特殊,倒是没人笑话我未婚生子。相反,还有不少姑娘羡慕我!
说嫁去婆家要看公婆脸色,在娘家多好。即使我不赚工分,他的津贴也完全能养活我。我吃喝不愁,只需要带带孩子,也不用伺候男人。她们说也想找个这样的男人,结婚和没结婚区别不大,自由自在。
可结婚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成个小家庭?谁愿意当个带孩子的活寡妇?我娘家还有哥嫂。就算我每个月出生活费,自己带娃不用我娘我帮,日子久了嫂子难免还是有意见。
怀孕期间门,有一次跟我嫂子拌了嘴,我嫂子闹着要回娘家。我娘为了哄她骂我一顿。还说了一句‘回你们刘家去!别留在我们家搅得我们一家鸡犬不宁。\&a;039;
哪怕我知道我娘本心不那么想只是为了让我嫂子安心,可我还是很受伤。
那天晚上我躲在屋后,偷偷哭了好久。我好想他能出现在我面前抱抱我,带我回我们的家。
表面上我在娘家和出嫁前别无二致。可实际上,生活中一些细节都告诉我,我只是娘家的娇客。
比如逢年过节,我爹娘就会轰我让我去婆家,尤其是孩子出生后,小年得去过年都去八月十五也得去。
走在村里,看见熟人,时不时就问我一句‘你咋还在咱们生产队?不回你老刘家?’
他们也没有恶意,只是随口闲聊一句,只是有时候听着真正是刺耳。
怀孕七个月左右,老人说是孩子长头发那会儿,我随便吃一点点东西胃里就顶,烧得睡不着觉,半夜两三点坐在屋门口看月亮喂蚊子,偷偷地哭。那会儿是真想他啊!特别想!
坐月子倒是去了婆家,因为我那有风俗不让女儿在家坐月子说是对娘家不好不吉利。
公婆跟我不熟,伺候的倒很周到,像待个贵客。不能说不好,就是很拘谨不自在。不过他们都说因为我公婆重男轻女,而我生了个儿子所以才‘母凭子贵’有这待遇。
月子里因为堵奶发高烧,半夜我烧到浑身疼,还得起来给孩子喂奶。一度崩溃过,隔着襁褓给孩子一巴掌,哭着问他为什么不肯心疼我一下。
打完我又后悔,孩子很无辜。他那么小根本什么都不懂。孩子哭我也哭。轻微咳嗽的婆婆说她感冒怕传染给孩子,只给送饭。我发烧难道就不会传染孩子吗?
最气人的是,盼星星盼月亮把男人盼回来了,却还不如不回来。
他回来前,心里有份希望,总觉得再等一等熬一熬,等他回来,一家三口在一起就什么都好了。
实际是他没见过我肚子大的模样,也没有见过呱呱坠地的婴儿,突然多个一岁的儿子,就好像我真是个带着孩子改嫁的寡妇一样。
我儿子就像不是他儿子而是我一个人的儿子。我理解他突然当爹的不适应,但是难免失落。
加上他休假回来,我们就跟公婆一起住,平时还算通情达理的婆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小气,我一句话说不对她就哭着跟我男人告状好像我欺负她一样。
一次次的争吵中,当初那点感情……早没了!搭伙过日子吧!在岛上还挺好,有补贴不用看公婆脸色。结婚过日子不就是柴米油盐?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也一样,生孩子的时候随军在他们单位,他正好出任务,我自己去的医院。去办公室找大夫办住院的时候,医生们听我是自己来的,连一个家属都没有,齐刷刷地抬头看我。真的,一点都不夸张,一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看我自己,那同情的目光……至今我都记得。听见我爱人是当兵的,医生们格外通融,趁我清醒,先让我在手术通知单上签了字。以防生产的时候顺转剖没人给我签字。
我运气好,自己生的。痛到哭爹喊娘的时候,我都是点着孩子爹名字骂。还好生完他总算赶来伺候了个月子。”
蒋依依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是真得不知道当军嫂会这么苦,心里最后那点儿委屈和不甘也散了。
许问也认真得听着这场心平气和的“吐槽大会”。
每个嫂子说这些的时候,态度特别平静,没有眼泪没有波澜起伏的语调。
宋宝英也说了自己的经历,最后道:“我很庆幸留在了岛上。我才知道原来我们这些人都是一样的。要不然我估计还在老家当一个怨妇。”
许问发现说这些的嫂子多数都是城里或者家庭条件比较好的嫂子们,像王玲玲她们都没有说话。
许问好奇地问,“玲玲嫂子,你们都没有什么不满吗?”
王玲玲挠挠头,憨厚地笑笑,“我读书少,没文化。不懂这么什么情情爱爱。父母和媒人说他好,我就嫁了。我们那里穷,吃饭都成问题,能赚钱的就是好男人,在不在家不重要。我也没嫂子们想的多,跟生产队其他年轻媳妇儿比起来,我算是个幸福的。孩子爹能赚钱,一个人能养活一大家子。他都这么辛苦了我在家累点儿也是应该的。什么委屈不委屈,还真没想过!”
饱暖思淫欲。
当温饱都解决不了的时候,谁有心思谈情说爱。
许问想,也大约是因为王玲玲质朴单纯所以烦恼才少。
她想了想,问那些经历过很多磨难和委屈的嫂子们,“嫂子们,你们后悔吗?后悔嫁给他们吗?”
孩子一岁才第一次见爹的那个嫂子开口:“不后悔!这什么后悔的!凡事都有两面性!跟着他是过了不少苦日子。但总不能光记得自己受过的苦,而忘记了他的好。
我们孩子爸爸是个特别心细的人。从认识到现在,所有的吵架都是我单方面生气。他嘴笨不会说话,但是对我特别好。我喜欢吃的他会记住,偶尔出任务回来的路上,方便了就给我带一些回来。
有一次他陪战友出去看病,回来特意转的公交车给我买了一包点心。舍得给我花钱,对孩子也许比起其他爸爸稍微差一点,对我没得说。”
“对!他们那嘴啊个顶个的笨!但是都特别细心。我家这个也是,而且对我爸妈也很好。有次他休假正好赶上我爸爸生病,二话不说在医院陪了两天床。隔壁床的人都以为他是个儿子。
有次我爸喝多了吐,我闻不了那个味道,也是他给打扫的。我们那的人但凡见了他的都夸他是个好女婿!”
“我爱人大约是个例外,嘴一点都不笨,油嘴滑舌的。可贫了!一开始相亲我爸妈还有点不愿意,觉得他这样的人肯定靠不住。其实他就是幽默了点儿。会说话会来事,婚前登了一次门哄得我们家七大姑八大姨都喜欢他。
现在我们之间门也会有争吵,但是真得不后悔。家里人也说人不可貌相,他很靠谱!”
“……”
于是又从吐槽大会变成了夸奖大会。
许问认真地听着。
嫂子们嘴里的兵哥哥,不管好的还是坏的,都跟众人嘴里的不一样。
在常人眼中,当兵的各个都铁血坚毅,仿若钢筋铁骨,无惧伤病痛死!
嫂子们口中的兵哥哥都有血有肉,他们也许或多或少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更多的是负责任有担当。不管嫂子们再多怨言他们都像一座巍峨的山,让人踏实能依靠。
蒋依依把所有嫂子们的话认真听完。
李嫂最后劝道:“依依,你看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李排长再来劝你,你就别跟他使性子了。”
蒋依依摇头,“我没使性子。强扭的瓜不甜。在今天之前,我觉得在我们这段感情中我尽力了,就算我们分了也是他的遗憾,是他不懂珍惜。
今天听完各位嫂子的话,我才发现,其实我也没了解过他。我的喜欢也很肤浅。
我即使留在岛上,对我们之间门的感情对我们的未来也没什么好处,他会越来越讨厌我,我也会越来越讨厌自己。
我想回家,想升学。我想先做回自己而不是李茂的依依之后,再考虑我们的感情。
我觉得只要我够努力,能够像许问嫂子这样,会爱自己了才会爱他!如果那时他还没有婚配,我们会再续前缘。”
“说得好!”宋宝英鼓掌,“可惜我三十多了!要不然我也跟你学学,不是,跟着许问嫂子学习!自强自立,自己本身就强大不做男人的附属品!”
许问:“……”
怎么还聊到她头上了?
许问忙摆手:“各位嫂子,别这样!我实在不敢当!我怕你们家里的连长排长班长他们半夜组团来砸我家玻璃,说我带坏你们!而且,我真没你们想的那么好!”
她只是两世为人,算看开也算躺平而已。
她只是想咸鱼几年,等改革开放再努力去实现财务自由。
所以,她真的只是个平凡人,一点儿都不伟大还有点咸鱼。
大家被许问逗笑了。
谁都看得出来许问是认真说,可都觉得她是在谦虚。
许问:“……”
“嫂子,你跟路营之间门就没有闹过分歧和矛盾吗?”
“嫂子,你们认识到现在就没受过委屈和难过吗?”
“就是!嫂子,大家都说了。你也分享下你跟路营相识相爱的经历吧?!”
“……”
“好像真没什么矛盾!”许问眨眨眼,伸手在冬生头顶揉了一把,“大约因为我不用像你们一样怀胎十月,坐月子,还能有一个这么懂事暖心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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