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离得远了,  连接就没用了。

    精神丝是有极限的,k11768列车的每节车厢长度都在276至多到03号车厢便会自动中断。

    只是对他而言,  仍有正面影响。

    谢绝的唇边荡开一抹笑意,选择权交给季沉嫣,  不过让她留满足够多的时间再解除连接,才是他的本事。

    那一抹笑意稍纵即逝,  快得若昙花一现,  在谢绝转身后便回归淡漠。

    谢绝扫视05号车厢内的幸存者:“正如你们听到的那样,  我是天干之一,谢绝。”

    雷焱朝他敬了一个礼:“我虽然只是d级哨兵,也想出一份力,  请求阁下指挥!”

    谢绝淡淡的应了一声:“挺过一个半小时,  就可以离开废土地带,进入地底安全隧道。”

    一个半小时!

    或许对于s级哨兵是轻描淡写,但对于他们而言,  多一分钟都是地狱。

    雷焱咬咬牙,感受到了重压:“是!”

    他原本腼腆的性格,  也因见识到了生命线上的惨烈,而严肃内敛了许多。

    雷焱戒备的将目光放到了窗外,方才谢绝粗暴的解决了畸变种,虽说鸟群还乌泱泱一片跟着列车,但都被吓得不敢轻举妄动。

    好厉害!

    这便是s级哨兵的实力吗?

    雷焱是底层哨兵,  不管想象过多少次,仍旧被亲眼所见的强大震慑。

    天放晴了。

    废弃的建筑物和腐烂的电线杆,  在列车笨重的身躯上投下了阴影,  整座城市都是死的,  只有列车是活的。

    谢绝面无表情的撕扯了身上的机械装,露出了赤/裸的上半身。

    他的背脊处,还插着一根软管。

    冰蓝色的液体尚未被吸收干净,颜色模仿了向导的精神丝,那便是可以帮助哨兵自我调控的药剂,只是他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谢绝一点点扯出了背脊的软管,低低的闷哼了一声,眉间轻蹙着。

    他回味着昏迷中体会到的净化快感,用调控药剂不知道多少次了,还从来没有一次这样厌恶。

    谢绝嫌弃的说:“由奢入俭真难。”

    要想再戒,就是难事了。

    倘若真抓到季沉嫣是他的刻印向导的证据……

    谢绝危险的舔着干涸的嘴唇,显得几分迫不及待。

    那种渴望便如同即将枯萎的小草,但凡遇到一滴雨露,就会疯狂吸收来之不易的养分。

    向导就是哨兵的雨露。

    “准备行动。”

    谢绝随意拿了一件挂在座椅上的大衣,大约是谁的行李,没有及时带走。

    他不再将专注力放到刻印上面。

    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我会守在这里,等待军部第二批救援人员上车!”

    谢绝的声音斩钉截铁,却也说得冷酷无情,“夺回生命线。”

    那几个字,重重的砸在了所有人心头。

    由谢绝说出来,极具力度。

    雷焱喉头哽咽,低喊了一句:“夺回我们的生命线。”

    常年以来,谢绝这个名字只带来了恐惧,而今却被转换为更热烈的感情,像是被一团摧枯拉朽的烈火点燃了热血,席卷了身体的每一寸血肉。

    酸涩充盈着眼眶,压抑的感情爆发了出来。

    “我……我想活下去。”

    “车内有天干的话,是不是代表我们有这个机会了?”

    “呜呜呜我不敢说,我之前都憋着,生怕给大家伙拖后腿。”

    “我第一次觉得,队伍里有天干真是太好了。”

    “活下去!”

    “活下去!”

    越来越多的声音附和了过去。

    而处于中心的谢绝,被窗外渗透的更浓的烈金色阳光所染。

    与此同时,消停了片刻的畸变生物,突然猛烈涌向了车体。

    啪叽——

    它们用力到把自己的身体砸到四分五裂,内脏也如同机关枪一样,黏在了窗户和车体上面。

    车窗被弄脏,阳光被更恐惧之物挡住。

    而谢绝刚好站在那一侧,方才神圣如救世主般的样子,极快的扭曲成浓厚的阴暗。

    谢绝淡淡咧开唇角,眼瞳里荡开的是极度自我的兴奋:“真有意思,一只只的砸过来,是吸收了飞蛾基因吗?看来鸟群还藏着一个大的。”

    安萌:“……”

    她在极度热烈的氛围中,却始终保持着冷却。

    只有向导才能敏锐捕捉。

    这人就像是清透的湖水,照耀之物是黑暗,他便映射出黑暗;照耀之物是光明,他便映射出光明。

    这恰恰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他不可能被向导引导或驯服,是个不知何时会爆炸的炸弹。

    最终等待着他的,不是冷冻舱,就是畸变。

    而此刻,局面更为危险。

    外面的怪鸟撞来了不知多少只,内脏糊住了更多的窗户。那阵仗,像是要把05号车厢里的所有窗户都糊住一样。

    怪鸟冲撞过来的力道,如机关枪一般的扫射着,咚咚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

    普通人也拿起了武器,小心从窗口一枪一枪的打了出去。

    两边形成了最强烈的对抗。

    谢绝小范围的使用着异能,他随手将一壶水洒在了地板,水珠如碎玉般坠落,在地板上又凝结成冰,形成一根根的冰刺。

    异能——

    水源领域、重力掌控。

    “让开。”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抱头躲避。

    冰刺升腾而起,浮动在了谢绝周身,迅速塞满了整个窗户,连同那些橙光的子弹,一同朝外飞射而出。

    大面积异能领域,也如主人一般暴戾。

    一直围在k11768列车上方的怪鸟群,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也如惊弓之鸟般,无数尖锐鸟鸣传入耳膜。

    无数人捂住了耳朵。

    唯有谢绝。

    他早年间所受的苦难远比这更过分,身体早就习惯了忍痛,依旧冷淡的发动着攻击。

    谢绝不禁暗讽自己:‘能忍受痛苦,却不能忍受快感。’

    这就是那次净化的威力。

    在他的内心横冲直撞,前所未有的动摇着他。

    终于——

    外层的怪鸟被消灭,里层的‘脑’才露了出来。

    那真是一颗‘脑’,比外层的怪鸟大了数倍,畸变生物编号tc771106,普世名为尸鸟,喜成群行动,每个群体都有一只核心尸鸟。

    它吞噬了无数人类尸体的脑子,腐烂的鸟头里恰恰镶嵌着一颗人类大脑。

    倘若被尸鸟吃下哨兵,得到哨兵基因,它便会越过虚级、魃级,直接进化成‘魇级畸变种’。

    谢绝尖牙蠢蠢欲动:“可惜,你没这个机会了。”

    越来越多的异能聚集,攻击尤为粗暴,在绝对的力量之下,火力压制才是王道。

    众人低低的嘶了好几声,又被眼前绚丽如花般的冰棱异能俘虏。

    天干谢绝?

    这就是他们选出来的人类繁星?

    暴力又凶残,但这都是为了夺回生命线啊。

    他们内心的震撼,并不比季沉嫣作为向导,朝着卓钧凡开的那一枪更小。

    直至有人发出了喊声:“你们看,那是什么!?”

    一个极小的黑点,正在追逐列车。

    列车长争取了足够的时间,k11768列车在南部基地耽误了几十分钟,他们便在这几十分钟里,布置好了一切。

    “第二批救援人员追上来了!”

    —

    十几分钟前,季沉嫣来到了车厢车门。

    粗厚的钢铁上,写下了红色的‘04’编号。地上一条钢棍堵住了门,却也仅是留出了那道缝隙,可以让声音传递过去罢了。

    看来,车门必须由里打开。

    季沉嫣诱骗道:“如果没有向导,汪昊麟的畸变会在一小时之内,你不是想让我过去吗?”

    两节车厢的连接口,便蓦然弹动了一下,机械卡扣开始运作,从上方缓慢的降下了一扇单独的阻隔门。

    有作用!

    不管是好的作用,还是坏的作用,只要有动静就是好事!

    季沉嫣好奇的打量着阻隔门。

    马丁压低声音解释道:“你也知道每次运行列车都有多危险?为了保证存活率,k11768列车上藏着很多小设计,阻隔门只存在04号和05号车厢之间。”

    季沉嫣:“……”

    那05号车厢里藏着的人工控制链,也算其中之一吗?

    她们方才侥幸躲过一关,宁元息也同样因小设计得利。

    打平了。

    季沉嫣回头看向了阻隔门,发现它也十分坚固,退路已被堵死,只能向前。

    季沉嫣坚定了决心,隔空和宁元息对话:“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那么多的向导给汪昊麟净化,都无法阻止他的畸变吗?你们带走的设备,当真就安全?”

    马丁惊疑的看向季沉嫣,让她谈判,没让她胡说啊!

    里面传来了一句急促的问话:“你以为这样就能骗过我?”

    季沉嫣低声诱导:“夏娃之卵的完美适配者,唯一能让你们得到的,就只有最佳数据和夏娃之卵两样。你们想为谁拿到最佳数据?又想唤醒谁?”

    其实这也是她的疑惑。

    不过,季沉嫣正在巧妙的反问对方,从而让宁元息以为她也知道内幕。

    马丁哑了,立马便想让季沉嫣别再诈下去了,要是对方多问一句,都有可能露馅。

    他们根本就没有摸清西部基地哨兵的目的!

    没想到,04号车厢的车门真的打开了。

    马丁:“……”打脸了。

    季沉嫣朝他眨眨眼,很快又恢复到一本正经。

    马丁嘴角抽搐,莫名想起了被季沉嫣骗走五百发子弹的事,直到现在他还肉疼。

    就是用这张无辜的脸!

    还有这种理直气壮的语调!

    两人不再交谈,而是集中望向了04号车厢。

    映入眼帘的东西,让季沉嫣和马丁顿时吃了一惊。

    整个车厢的温度都变低了,如同置身冰窖。

    而角落里,隐藏着许多白色的网,根本没有任何弹性,只是为了黏住上面的虫卵。

    这哪里是什么车厢,分明是正在形成虫巢。

    季沉嫣的惊:好耶!

    马丁的惊:妈呀!

    也许是方才受伤的影响,宁元息躲在某一排的座椅里,迟迟没有现身。

    车厢的照明灯被破坏,窗户也被拉起了窗帘,使得整个04号车厢分外阴暗。那藏在角落的一两堆虫卵,更是让整个车厢染上了恐怖的氛围。

    比起季沉嫣的镇定,马丁已是紧张到。

    他平日嘴巴不饶人,可关键时刻却不想掉链子。

    宁元息受了伤,阁下才会放心让季沉嫣独自前往04号车厢清场。季沉嫣身边的哨兵就只有他一个,必须要保护好季沉嫣!

    “精神绷紧一点。”马丁告诫道。

    然而季沉嫣根本没有回应,马丁余光瞥向了她,发现她的眼瞳略微失神,好似根本没有任何的紧张和害怕,反倒……如鱼得水,就像是回归自己的巢穴。

    马丁顿时惊在了原地。

    他甚至觉得自己看错了,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季沉嫣:“怎么了?”

    马丁越发心惊:“……没什么。”

    咚咚咚。

    也许是氛围影响到了他,才让他变得如此紧绷,连对方勾一勾唇角,他便觉得诡异又惊悚了。

    恐惧……么?

    两人踩得很缓,生怕和地板的摩擦声太大。

    十几排的座椅,良好的折叠了视线,无法一眼就看清宁元息在哪里。

    季沉嫣继续说着话:“宁元息,我都过来了,你躲着有什么意思?”

    她一边喊着,一边拿出了武器。

    每到一排,她都会拿着枪口,不停的进行瞄准动作,以免宁元息偷袭。

    自然……

    每一步,都成了煎熬。

    季沉嫣:“你不是想让我为汪昊麟净化吗?他现在的状况很不好吧?你不忍心看他变成畸变种,是不是?”

    她的话在刺激着宁元息,对峙在无形之间尖锐了起来。

    宁元息的确无法坐视不管,这是他唯二在乎的事情。

    季沉嫣猜测着:“恐怕你们也没想到吧,运输设备里的东西而已,竟然受到了感染?”

    说到此处,宁元息才从座椅下方爬起身。

    双方共同做出了同一个行动。

    枪口和枪口互相瞄准了对方。

    惊急感如有实质的压来,让空气也变得焦灼,每呼吸一口都会更为激烈。

    哨兵绝大多数不会存在杀害向导的想法。

    这是无法改变的天性。

    但仅有一种例外,逼迫向导做出净化时,不慎索要过度,导致向导死亡。

    宁元息痛得冷汗涔涔,发丝粘腻的贴在两鬓:“在接下任务的一瞬间,我们便做好了赴死的打算,你们为了你们的信仰,我们为了我们的信仰,谁又比谁高贵?”

    季沉嫣:“但你的计划失败了。”

    宁元息:“……”

    季沉嫣:“你没料到谢绝会登车,你们打算杀了一切知道真相的人,把事情全都推脱到这群恶徒身上,就可以摆脱强占生命线的罪名了吗?”

    宁元息气笑了:“看来你什么都清楚了,何必再试探我?”

    气氛陷入死寂。

    季沉嫣双手托抢,仍不敢有任何松懈,还在找着时机。

    马丁伺机欲动,身体绷如弓弦,全神贯注的想要找出宁元息的弱点。

    他暗暗唾弃着自己,向导竟然比他还先拔了枪。

    宁元息危险的说:“你不想知道谁在给我们当内应吗?”

    季沉嫣眼神一瞬间失神,很快又变得平静:“不想。”

    宁元息见她不上当,便又抛出了一个人名:“那封燃的事呢?你不猜一猜,他会被多久解封?”

    季沉嫣黑眸染上怒意:“他在冷冻舱里,没那么容易出来。”

    宁元息:“可你别忘了,三个月后,西部基地天干地支会集合。早在闹出01号工厂的事件之后,他便在送回西部基地的路上了!”

    季沉嫣眼瞳紧缩,呼吸乱了几拍。

    宁元息无声的看着她,一只手死死捂住腹部,一只手又举着枪。

    “封燃啊,我十分了解他。”

    “你还记得哨兵和向导诞生的十年差吗?”

    “谢绝是在畸变的第一年,也就是四十五年前诞生,不过一被冰封就是二十年,他还挺幸运。至于封燃,他诞生在三十五年前,也就是向导诞生前的一天!”

    “哈!就因为这个,他也成了黑暗时代的哨兵,不配和向导拥有高匹配度。”

    “而且他还在冰封和解封中不断来回,断断续续被冰封了七八年,每次从冰封状态出来,都要进行一场宛若酷刑的净化!”

    宁元息压低了声音,充满了恶劣,“说起对净化的感触,他可是最有发言权的s级哨兵。”

    季沉嫣:“……”

    马丁:“……”

    作为反对派的哨兵,马丁无法再听下去。

    封燃不过是一个引子,轻易间便把他带到了痛苦的回忆当中。

    宁元息反复刺激着:“马丁,我知道你,你原先并不反感向导,亲妹妹却因互生制度而死。我想想,你好像亲手杀死了尚未畸变完全的她。”

    他找到了对峙之外的人。

    马丁将成为对局中的异点。

    宁元息眯起眼,满意着被他激起情绪的马丁。

    季沉嫣也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点,知道不能再让宁元息说话,冒险想要打断互相枪口对准的局面,不再给宁元息说话的机会。

    然而比她更快的竟是马丁,‘碰’的一声,打穿了座椅,却没能打在宁元息的身上。

    “你,住口。”

    马丁的眼神十分阴暗,仿佛被挑开了心里最深的那根刺。

    尚未畸变完全,便还有一线生机。

    但他在妹妹反复的哀求之下,还是没有等到最后一刻,了结了她的命。

    那柔软、炙热的触感,停留在手上数年也未曾消失。

    这就是一个俗套的故事。

    哨兵一生都渴望被向导选择。

    但向导太少了,总有一些人在绝望中死去。畸变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互生制度,向导要负责多个哨兵,净化量又只有一点儿,被选择的不是他的妹妹,而是其他人。

    总有人死,总有人生。

    弱者淘汰,强者生存。

    多么扭曲的低匹配时代啊,净化都如此痛苦了,还要可悲的追逐。

    与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选择希望,不再如奔赴光芒一样奔赴向导。

    马丁呼吸节奏变急,眼球充血:“你可以试试,再多提一句?”

    奏效了!

    宁元息身体立即覆盖了一层钢膜,猛地站起身来。

    与此同时——

    卵活了过来。

    原本是虫卵的小家伙们,破开了卵皮,变成了一只只的飞虫。

    季沉嫣神色恍惚的望去,才惊觉她们离虫卵们的距离在三米之内了。

    季沉嫣拧眉:“枪响刺激了虫卵的孵化,你故意刺他开枪?”

    他还是没有放弃,想要活捉季沉嫣。

    唯一的阻碍,就是马丁。

    宁元息笑得阴暗,身体逐渐覆盖了更多的钢膜,朝后直直倒了下去,感染就不会落到他的头上,只会落到季沉嫣和马丁的头上。

    而连成排的十几只飞虫,便猛然朝着季沉嫣和马丁的方向飞去。

    季沉嫣:“……”

    竟然孵化了!

    马丁:“你等的就是现在?想借着它们感染我们?”

    宁元息喘着粗气:“准确的说,是你们其中一人。”

    他的眼神迸发出狂热:“马丁,选自己还是向导?二选一的时候到了!”

    飞虫本就离得几米远,眨眼间便飞得更近。

    数量不多,仅有十几只,却构成了小片感染。

    来不及思考了!

    马丁呼吸急促,那一瞬间竟然迸发出来的是对向导的厌恶。

    他不想当那么可悲的哨兵!

    偏偏,离不开净化。

    净化禁锢了哨兵的一切,让他们像条狗一样围在向导的面前。

    季沉嫣举起枪,瞄准了其中一只飞虫:“别愣神了!宁元息就是在刺激你!不要把向导的净化看做禁锢,你应该想想看,哨兵最初接受向导的净化,到底是为了什么?”

    马丁被更强烈的感情刺激。

    为了什么?

    他终于捡起了遗忘的事情——是为了扼制畸变!

    最开始的十年里,向导根本没有诞生。

    无数哨兵过度使用力量,成为了这场全球畸变的主力军。

    他们消灭怪物,也成为怪物。

    曾经想要保护的家园,曾经想要保护的同伴,在他们畸变后,全都更凶残更变本加厉的去伤害。

    那才是对哨兵最大的惩罚。

    温柔的人死于保护他人,企图挣脱枷锁的人死于束缚,爱甜的人死于最深的苦难。

    这该是什么样的世界?人人都死于自己的希望?

    马丁不敢细想,害怕他的荒凉变成更深的荒凉。

    向导的出现,才打破了惨烈的状况。

    当那一枪打出去的时候,枪响声惊动了马丁,让他很快回过神来。

    他下定决心要保护季沉嫣,如今反被季沉嫣保护了?

    马丁执拗的发问:“如果……你不是之前变成了残缺向导,而是顺利从c级晋升成b级,被基地分配了互生制度的哨兵,你会……抛弃他们吗?”

    季沉嫣:“不会!”

    她回答得格外斩钉截铁,那话如刺一般戳向了马丁。

    不仅是马丁,甚至连制造了这场混乱的宁元息,都在那一瞬间呼吸紊乱。

    他深深看向季沉嫣,飞虫的尾部正泛着绿光,就像是夏日的萤火虫,照亮了某部分小小的黑暗。

    她太夺人眼球。

    这种美并非由长相带来,而是周身散发的气场带来。

    不过宁元息到底是经过了多场战斗的哨兵,很快又彻底平复下来,对季沉嫣报以更大的敌意。

    她一定是骗人的。

    只是权宜之计。

    季沉嫣一把拉过了马丁:“不会打枪就躲我后面去,我身上好歹穿着最高级别的防护衣!”

    马丁:“……”他当然知道,这还是他送的。

    好在只有十几只,再加上她刚吃下了虫卵,夏娃之卵的控制力恢复了些许。

    十几只飞虫,飞来的速度尤为敷衍。

    也正因如此,才让季沉嫣有了瞄准它们的机会。

    碰碰碰。

    更多的枪声响起,地上堆积了许多子弹壳。

    然而噪音使得更多的感染物成型,这一次不再是虫卵,反倒是袭击车厢的那群怪鸟。

    尸鸟!?

    04号车厢也有尸鸟?

    季沉嫣眼皮直跳,手上动作极稳的更换着弹匣的子弹。

    可她能影响虫子们,却无法影响尸鸟,它们汇聚成一片小型阴云,毫不留情的发动攻击。

    季沉嫣惊出一身冷汗,赶忙拉着马丁朝着座椅躲避。

    过程中,她发现尸鸟只能直线或者斜线,飞行事无法中途转弯。

    若是飞过来事遇上障碍物,它们便会直接粉身碎骨的撞上去,内脏和肠子啪叽一声黏在座椅上。

    季沉嫣看到座椅上粘腻的鸟类内脏和鸟毛,恶心得屏住了呼吸,隐隐有作呕之感。

    期间马丁始终宛若木偶,没有任何神态反应。

    然而在尸鸟袭击季沉嫣时,马丁却下意识做出了身体反应,拔出了武器同季沉嫣一起对战。

    可悲的天性。

    他又出手救了向导。

    马丁的眼眶酸胀难忍,对自己的厌恶又提升了一层。

    季沉嫣:“你真的觉得,你是被本能掌控了吗?”

    她像是看穿了他。

    马丁呼吸紊乱:“啊……当然。”

    季沉嫣咬牙:“仅仅只是因为我的向导身份,你甚至觉得救人都让你自我厌恶,这才是被掌控!”

    马丁微怔,那句话好像撬开他心壳的利器。

    他无法以正常视野去看待向导,去看待季沉嫣。

    她厌恶的目光赫然映入他的眼帘:“别忘记我们过来是为了什么,你不上,我自己上。”

    厌恶?

    马丁脑子嗡了一声,终于明白了阁下为什么选她做公共向导。

    若暗暗想掌控他们,又如何会把厌恶摆在眼前?

    就算是连接,她也只跟阁下做过一次。

    马丁:“……”

    他只觉得脸疼,无法再强行告诉自己,季沉嫣刚才的否认是权宜之计。

    ‘不要再管互生制度了。’

    ‘也不要再管刻印向导了。’

    ‘天性、基因、基地制度,那些都不该成为制约哨兵的东西。’

    ‘哥哥,选你认为愿意奔赴的向导。’

    ‘哪怕匹配度不高,净化只会带来痛苦,但我们有权利选择哪一种痛苦。’

    他强迫自己遗忘那天。

    然而这一瞬间,他才彻底记起了当年妹妹说了什么。

    那或许不是诅咒,也可以解读为祝福。

    马丁彻底的清醒,不再把季沉嫣划归厌恶的存在。

    马丁收枪,竟一把拉过了季沉嫣。

    他看向了即将攻击的尸鸟,又扫过罪魁祸首的宁元息:“别忘了,我也是b级哨兵,同样生出了异能。”

    宁元息:“你的异能,分明只能用一次!”

    马丁沉声道:“是用过一次,就必须净化。但我非必要,便始终拒绝向导,便被你们认为只能用一次了?”

    异能在他周身凝结,他抬头望向了那群尸鸟,脸上恢复了沉稳。

    起初,只是一株长在某只尸鸟身体里的藤蔓。

    随后藤蔓吸收了能量,越长越大,越长越多,足足形成了一片大面积的植物做成的雨帘,然后粗壮的塞满了大半个空间。

    尸鸟彻底失去,宁元息也被挤压到了墙角。

    粗壮的藤蔓还在不停生长,马丁只能让它长,却不能让它停。

    无法吸取感染源能量,便会吸取他自己的。

    因此,每次使用,都会把他所有的异能吸干,直至逼迫到他临近畸变。

    马丁却毫不在乎:“宁元息,不做个了断吗?”

    宁元息:“……”

    他被藤蔓挤压着,五脏六腑疼得厉害。

    一个二个,全都疯了。

    绿色的植物代替了钢铁,要将这个车厢撑满。

    宁元息被无数藤蔓击中,若非谢绝率先让他受了重伤,他们的能力几乎是相生相克,拼马丁的本事如何能穿透他的血肉?

    然而宁元息还是中了招。

    宁元息吐出一口血,露出染血的牙齿:“我死了,你们也要为我陪葬了。”

    马丁畸变,季沉嫣也逃不掉。

    若b级哨兵畸变后,和他们制造的感染源汇合,这辆车上所有人都会死,至少还能为汪昊麟争取最后的机会。

    宁元息无声的笑了起来:“我哪怕是死,也不亏!”

    谁知道他看到了藤蔓另一端,发出的淡淡的冰蓝微光。

    藤蔓开始枯萎,汲取到马丁即将畸变。

    正因如此,空间才敞开了,那边正在发生的事,才赫然映入到了宁元息的视线之中。

    季沉嫣的右手牵着马丁,左手却举起了枪。

    马丁分明已经开始畸变了,他的眉眼都长出了一片片鳞甲,像怪物一样,但随着净化的扼制,鳞甲正在缓慢消退。

    就连谢绝也该是自我调控失衡状态,他没道理成为05号车厢的定心石。

    这两个人,逃不过畸变。

    宁元息失神大喊:“季沉嫣,你和马丁的匹配度到底有多少!你和谢绝的匹配度又有多少!!”

    季沉嫣没有回答,而是扣动了扳机。

    掌控欲、支配欲、并使对方臣服……那的的确确存在于哨兵和向导之间,也同样是普遍认为的观点。

    见鬼去吧!

    ‘你会像控制畸变种一样控制哨兵吗?’日记本上的话清晰浮现。

    同样见鬼去吧!

    凭什么由别人来为她定性?

    宁元息已无力挣扎,倒在了血泊当中,迟迟没有闭上眼,仿佛在等待着季沉嫣一个回答。

    “那我回答你。”

    季沉嫣的声音像是破开黑暗的利刃,“我猜,会越来越高。”

    千里之堤,崩于蚁穴。

    那是击溃他布局的最后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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