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困兽犹斗
【然而,就当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仰望着空中的战局之时,地面上的某一个人,悄悄地做出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动作。】
“所有人,都给我放下武器!”
凌月秋放声一呼,脚下三丈有余的道玺灵盘瞬间展开,一下子镇住了全场。风浪骤起的同时,以络腮胡子为首的那批月华山阵修清楚地感知到了一个极为强大的灵力气场感应,不假思索地放下了手里的兵刃。
说着是给谁谁谁卖命,但也仅限于说说而已。
白化羽一手拄着流觞剑,一手搭在夜微凉的背上被她搀扶着,似乎已经精疲力尽。他那件经由九转纺星线温养过的白色衣袍早已被刀剑砍出了数十个血红色的裂口,遍布于他的全身。
他踉跄了一步,手臂从夜微凉的背上滑脱,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夜微凉急忙去扶,却发现白化羽已经晕倒了过去,仅有一息尚存。
夜微凉立即取出了一颗止息丹给他服用,以防他的修为受到更大的伤害。她看着遍布在白化羽身上的那些伤口,双眼早已变得通红。
但她不能哭。
因为,她还要替他报仇!
夜微凉跪在地上,又一次唤出了她的翰墨竹笔。然而当她准备运起万毫齐力之时,她才恍然发现自己这具已经算是油尽灯枯的身体里,早已没有了半点可供驱使的灵力了。
她双眼一黑,晃了一下身体,然后缓缓地向前倒了下去。
“啪。”
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臂,将她的身体扯了回来。与此同时,有两股极其精纯的灵力从她的背后注入了她的丹田灵海,帮夜微凉重新找回了自己的五感和意识。
“你……你们……”夜微凉侧过头去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人,心底已是一片温暖。
“注意调息,心无杂念。”曲镜茗浅浅一笑,温声说道。
夜微凉凝神于心,开始引导灵气在体内的流动。没过多长时间,她就自行切断了灵力的接收,站直了身子。
“谢谢。”
“没关系,”曲镜茗说道,“怎么说我也比你大了些年纪,照顾一下你也是应该的。”
曲镜茗一边说着,一边扛起了倒在地上的白化羽。好在她身材比较高挑,身上的力气也比较大,才能比较轻松地将白化羽背起来。不然若是换了夜微凉这个娇柔的小女孩,恐怕不光是白化羽的两条腿要被拖在地上,夜微凉的这副小身板都要被他压趴了。
夜微凉皱了皱眉,狐疑地看了曲镜茗几眼。只不过曲镜茗正歪着头注视着白化羽的侧脸,并没有注意到夜微凉那“深宫怨妇”般的目光。
夜微凉刷地一下扭过了头去,似乎生了一肚子气。
诶。
为什么要生气呢?
……
她红了红脸,低下了头。
“哗啦——”
包围圈迅速散开了一个豁口,让出了一条丈许宽的大道。凌月秋怀抱着凌星夏缓缓走了进来,面色如冰。
夜微凉踌躇了半晌,看向凌月秋的目光带有些许的怯懦,但更多的是愧疚。她咬着嘴唇,看着来着的憔悴面容,小声说道:“凌掌柜,对不起……”
“不怪你。”
凌月秋简短地回答了一句,转过身来,将怀里的凌星夏递给了夜微凉。夜微凉有些惶然地运起灵力将凌星夏接了过来,抱在手中。
“我妹妹,就先拜托你照看了。”
“可是……”夜微凉想着这次凌星夏遇险分明就是自己的疏忽,有些迟疑。
“没事。人只有犯过错,才会成长并且改过,况且你之前不就跟我说了让我今天过来吗?你已经尽力了,后面由我镇场,不会有事的。”
夜微凉凝视了凌月秋半晌,点了点头。
凌月秋轻轻地抬了抬嘴角,御动术法一个空间瞬移就来到了御箫阙的面前。
“你……你要干嘛!我告诉你!我……我爹可是御风行!”御箫阙条件反射地往后缩了一点距离,但还笼罩在凌月秋的冰冷目光下。
“另外那个,不想死的话,滚。”凌月秋侧目扫了一眼旁边的人。
覃晓峰顿时被吓得屁滚尿流,一眨眼就跑出了数十丈之远。
凌月秋瞥了一眼那逃窜者的背影,然后慢慢地把头偏了回来,沉声道:
“把九转纺星线,还回来。”
凌月秋冰冷着一张脸,再一次唤出了指间的那一道秋霜月刃。寸许长的冰蓝色月刃闪耀在夜色之中,将周围的水汽都照出了颜色,变成了缕缕白烟向地面坠落。
霎时间,刺骨之寒。
御箫阙的牙关都在颤抖,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怕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面对凌月秋这样的绝对修为压制,御箫阙光凭他自己的实力,是真的不敢做出什么反抗的举措。
但若是……借助九转纺星线和摘星揽月弓这两件利器……
御箫阙的心里暗暗有了决断,他将摘星揽月弓从背后拿到了身前,然后将双手放在了弓弦的一端,做出了一个准备卸下弓弦的动作。可就当凌月秋稍稍放松警惕之时,御箫阙却突然将摘星揽月弓猛然抬起,左手握弓右手拉弦,朝着凌月秋的面门一箭射去!
凌月秋轻松侧头躲过,然后趁着御箫阙愣神之际,一把抢过了他手里的摘星揽月弓,然后抬起一脚,将他踢出三丈来远的同时,抬起戴在自己手上的那枚蓝色戒指,一道秋霜月刃切割而去!
御箫阙慌忙抬手想挡,却忘记了自己和凌月秋之间巨大的实力差距,任凭他用尽毕生所学,也不可能挡得住这一击。就当这道秋霜月刃要像杀掉赵鹤舟那样将御箫阙当场斩杀之时,一道破空而来的掌影,竟是将这道极寒之刃的虚影给直接拍掉在了地上!
凌月秋顿时心里一惊,可就在下一瞬间,上百道掌影瞬间朝她轰击而来,气势汹汹。她与那名神秘人对了几掌,却发现自己在不倚仗秋霜月刃的时候似乎有些对不过那人,便只好弃下手里的摘星揽月弓,强行脱离了战局。
“呼……呼……”
凌月秋错掌后跃,站到了夜微凉一干人的身边。从她的凌乱气息上来看,半路杀出来的这个人,来头可真不小。
一个身影,逐渐显现在众人的眼前。
“爹!”御箫阙哭着喊道。
御风行收起气场,回头看了御箫阙一眼。虽然说他一直以来都很清楚自己的这个二儿子成天就知道玩闹和惹事,但不知为何,这次御风行看向御箫阙的目光里却没有了往日里的责备和严厉,反倒是显露出了几分爱怜。
“箫阙,身上可有伤?”
“回父亲的话,伤不重。”御箫阙从地上爬了起来,毕恭毕敬地答道。
“嗯。”
御风行转过身来,阴沉着说道:“闯我揽月宗,夺我镇宗之宝,还想谋害吾儿,不知阁下,究竟何许人也?”
凌月秋连忙作了个揖,解释道:“事情并非御宗主所看到的这样。事实上,是令郎挟持舍妹,抢走了我凌家的九转纺星线,然后偷走了御宗主您的摘星揽月弓后,来此地找我身后的这几位小友报仇。方才,是我将妹妹解救出来之后,出于正当防卫才夺下了这把摘星揽月弓,而非我盗取得来。更何况,这把弓上的弓弦本就是我凌家的东西,是贵宗的御二少爷,强抢来的。”
凌月秋的声音从一开始的缓和变得逐渐清冷,并且又强调了一遍御箫阙的丑恶行径。而御风行作为揽月宗的宗主,自是知书达礼,与人为善之人,故而等到凌月秋把话说完了之后,这位年逾五百的宗主大人的脸色就一下子沉了下来。
“箫阙,可有此事?”御风行没有转过身去看着御箫阙,但他的伟岸背影依旧给到了御箫阙一个很大的威压,让这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久久不敢回话。
御风行的神情逐渐黯淡了下来。
同样是她的孩子,为何箫珏和箫阙……就差那么多呢……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我也无颜再作任何辩解了。鄙人御风行,谨代表吾儿御箫阙,在此,向凌家二位姑娘道歉,是我疏于管教了。”
“呵。”
凌月秋冷哼一声,道:“御宗主一直都是我们落霞高地的道德楷模,又曾镇妖除魔,伸张正义,实乃道门典范。但即便如此,也并不代表你可以包庇你的儿子。更何况,我妹妹这一年来受的苦,就算是你御宗主的一声道歉,也难以与之相抵。”
御风行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那阁下想如何解决?”
凌月秋抬了抬嘴角,似乎终于等到了御风行的这一句话。她挥动袖子,抬起那根佩戴着秋霜月刃的手指,指向了躲藏在御风行身后的御箫阙。
“当然是要让他——将我妹妹这一年来所受的苦,一分不差地全都经历一遍!”
作为旁观者,夜微凉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几分。
虽然凌月秋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的冷漠和镇定,但夜微凉已经从她那几乎要声泪俱下的语气之中,听出了寸寸血泪。夜微凉不禁遐想,以后会不会有人为了她而声嘶力竭,泪流满面呢……
算了吧,就白化羽那货……
但御箫阙的呼喊声一下子把夜微凉的思绪给扯了回来。
“爹!不能让她把我带走啊,她一定会把我杀了的!这几十年来您一直都偏爱大哥,但我好歹也是您的亲儿子啊!”
御箫阙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喊道。
御风行心里抽动了一下。
自己在问箫珏和箫阙为何相差那么大的时候,似乎忘了问自己,为什么同样是亲生的儿子,却区别对待了呢……
再回忆起方才的梦……
愧疚感顿时涌上了御风行的心头,让他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松动。但他还是将自己的面色冷了下来,侧过头来低语道:“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不准跪。”
御箫阙将头抬了起来,对上了他父亲的严厉目光。只不过这目光相接之时,御风行眼里的严厉就变得浅淡了许多,慢慢地缓和了下来。
御风行将视线摆了回去,面对着一脸决绝的凌月秋,态度陡然变得强硬:“虽说我现在还不太清楚你妹妹曾经经历了什么,但你擅闯我揽月宗,杀我座下弟子的事情,又该怎么算呢?”
“怎么算?”
凌月秋反问了一句,登时大发雷霆:“若是我来晚一步,恐怕我妹妹早就已经被你的宝贝徒弟带走去做修炼炉鼎了!呵,我还没来得及称赞御宗主的为师之道,你就恶人先告状,想来找我清算?!”
“凌小姐此言差矣,箫阙的过错我自然会让他承担,但一码归一码,不可混为一谈。”
“什么叫不可混为一谈?若是有人要把你的道侣或是亲人抓走去做调和阴阳的修炼炉鼎,你又作何感想?在那个时候,你还能够保持理智和冷静吗?你要清算的无非就是我凌月秋的这条命而已,我倒是想给,只怕你拿不到!”
凌月秋把那道指间刃芒在身前一横,寸许长的那道蓝线瞬间变成了一把一人高的月牙状刀锋,散发着骇人的寒气。与此同时,凌月秋脚下的七丈道玺灵盘也瞬间展开,墨色长发随风飘扬。
在场所有人全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个堪比出窍期的巨大灵盘,居然是个完满的正圆!
天盘!
御风行看了一眼地上的道玺灵盘,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凝视了凌月秋半晌,然后缓缓抬起了持弓的右手。
“爹!九转纺星线上附着有星辰之力,不可用手直接触碰。”
御风行长叹一声,一边将摘星揽月弓向后递去,一边说道:“罢了……这所有的事情,今晚总归得有个了结。等下无论战果如何,你都将九转纺星线的弓弦取下,还给凌家吧。”
嘱咐完,御风行就摆开双掌,朝着凌月秋所在的方向飞跃而去。凌月秋眉目之间闪过一缕寒光,然后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爹!小心身后!”
御风行微微侧身,轻巧地躲过了这一道回旋之刃。紧接着,他一跃而起,利用空间规则瞬间来到了凌月秋的身侧,和她在数丈高空之中打了起来。虽说御风行的修为要比凌月秋高出一截,但他毕竟没有法器傍身,故而也只能勉强维持均势,甚至还有些变为劣势的征兆。
“簌——”
一道银白色的流光从山下跳跃了上来,划过了一道弧形的轨迹。流光落地,李展风的身影便显现在了众人面前,他身着道袍手持拂尘,和试炼那天的装束一般无二。
但在今夜,他并不是一个慈祥的老爷爷,而是雷厉风行,脾气火爆的揽月宗大长老。
李展风抬头看了一眼在空中激战的御风行,便拉下脸来,冲着地面上的所有人大喝一声:
“宗主在此,尔等还不速速卸去兵戈!”
李长老的声音异常洪亮,震得连场外的护宗武修都放下了手里的法器,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李展风并没有在说他们,把收起的法器亮了出来。
李展风往前走了两步,问道:“箫阙,你又闯祸了?”
御箫阙低了低头,支支吾吾地说道:“是……”
“唉,”李展风拍了拍御箫阙的肩膀,道:“所以啊,有些时候,不要老是埋怨你爹偏爱你大哥,要学会找找自己的原因。你……”
李展风突然看到了御箫阙手里的摘星揽月弓。
“这弓怎么在你手里!你爹呢!”
还没等御箫阙回话,李展风就昂起脖子再度看向了空中的御风行和凌月秋。只见一道又一道的冰蓝色刃锋虚影从战团中爆发出来,格外骇人。
“这老混蛋,是真想把自己的命送掉啊!”
李展风骂了一句,也挥动着拂尘飞上了高空,一式“撒月流光”打出,将凌月秋的攻势给打断了下来。借助御空之术,李展风悬停在了御风行的身侧,和对面的凌月秋对峙了起来。
地面恢复了平静,跟着凌月秋从落霞城跑来的方方也穿过了外围的人群,跑到了夜微凉的身边。
“方方?”
“嗯。”
方方应了夜微凉一声,然后看了一眼她的怀中之人,红着眼眶将凌星夏接到了自己的怀里。
“多谢你照顾她。”
“嗯,”夜微凉点点头,突然话锋一转,好奇道:“对了,凌掌柜的年纪已有五十余岁,凌星夏也就比她小十岁而已,你一个十八岁的小孩子,是怎么和她成为儿时的玩伴的?”
方方哽咽了一下,陈述道:“二十几年前,星夏在突破金丹的时候被几个歹人偷袭重伤,不光修为尽失,就连心智也变成了如孩童一般。不过还好,她还记得月秋姐,没有把以前的事情全都忘了。”
“那那群人……”
“放心,他们早就死在月秋姐的秋霜月刃之下了,这些,都是星夏后来告诉我的。”方方仰起头来看向了高空中的对峙,继续道:“月秋姐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她的这个妹妹,为了星夏,她是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听师父说,之前在西域的云海关市,她为了得到能救星夏的几味灵材,不惜和一个出窍期的关市恶霸起了争执,然后居然以元婴后期的修为,越境强杀了那个出窍初期的关市恶霸,从此名扬西域……”
夜微凉点了点头,作为“行走的卦阵仙信”,这种大事她自然是背记过的。
“就不知道月秋姐这次,究竟发了多大的火呢……”
方方话音刚落,空中的那三人就又一次战成了一团,但即便是李展风和御风行联手,也无法在凌月秋手上拿到一分一毫的优势。
毕竟,凌月秋手上的那枚戒指,可是由九州第一炼器师曲宇轩倾尽毕生所学所炼制的。其上八品的品阶,甚至比摘星揽月弓都要高上一筹。更何况御风行手无寸铁,只靠李展风的那柄拂尘来面对秋霜月刃,实属不易。随着打斗的进行,这三名老怪级修士的战线就拉得越来越长,已经开始在数十丈的高空中到处乱飞了。
然而,就当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仰望着空中的战局之时,地面上的某一个人,悄悄地做出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动作。
“碰!”
战局之中,李展风又一道流光挥出,撞上了凌月秋的秋霜月刃。然而就在两者相碰,发出一声炸响的同时,地面上的那个人,也抬起了自己的双手!
能够起到预警作用的响动,完全被那声爆炸掩盖了下去!
等到夜微凉通过神识感知到一个奇怪的能量感应,回过头来看向御箫阙的时候,却已为时晚矣!
灿灿金光形成的箭矢,携带着百分之百的星辰之力,在夜微凉的惶然目光之下,精准地命中了她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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